……


    花轎趕在日暮之前到了驛站。


    玄翼態度比之前好了不少,安排了上等雅間予林思棠居住。


    “路途遙遠,二少夫人早些休息。”


    之前雖是假裝,可就林思棠纖細身板,一路顛簸,怕也很難吃得消。


    林思棠點點頭,被四個丫鬟簇擁著進房,因是新娘子的緣故,蓋頭不能摘下,遂一路隻能在人前裝瞎。


    十幾年裏,林思棠鮮少出府,如今一日馬車,確實坐的她渾身酸軟,腰腹脹痛。


    一進屋,她就掀了蓋頭,扶著腰坐在了床榻上,木床不大,很硬,可比之馬車,依舊好上百倍。


    “姑娘,奴婢去打些水來。”知書端著盆子出門,蓋頭不能在人前取下,可妝容卻是要洗去的,等到了青州大婚之日,再補上。


    知春,知夏也各自忙活,拾掇屋子,鋪床疊被。


    林思棠於貼身之物上有一定要求,所以凡是要接觸到皮膚的東西,都要一一換成自己的東西。


    等一切忙完,樓下小二也呈上了吃食。


    有葷有素,六菜一湯,北王府倒也沒有虧待她。


    知秋,“還算他們有些良心,不曾在吃食上苛待姑娘。”


    林思棠一笑,“他們都乃七尺男兒,就算心有芥蒂,也不會屑對我一女子行低劣手段,此乃君子之風,不可再口出惡言。”


    知秋抿抿唇,“奴婢知曉了。”


    “奴婢就是生氣,姑娘都不舒服成那樣了,他們還故意拖慢行程為難。”


    林思棠聞言笑了笑,並沒有解釋什麽。


    四個丫鬟被安排在了林思棠房間左右,知書負責守夜。


    許是累的厲害,林思棠沾了枕頭不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有人撫摸著她的臉,口中念念有詞,似悲痛,似哀歎。


    林思棠蹙了蹙眉,想睜眼瞧瞧那人麵容,卻倏然被一陣嘈雜聲驚醒。


    哐當一聲巨響,有人破門而入,屋中旋即燈火通明。


    林思棠猛然坐起身,惺忪眸子看著突然闖入屋的數人,眼神從迷離轉為冷沉。


    知書倒在一旁地上,一動不動。


    “玄翼,你這是何意?”


    就算要殺人滅口,也當遠離了皇城才是,此時下手,是否太心急了些。


    至少要等到了青州,讓她見了那北王府二公子才是啊。


    明明白日裏,玄翼已經有些動容,不那麽厭惡她了,為何突然有此轉變。


    莫不是收到了上頭密令,一時間,林思棠心中百轉千回。


    “何意,此話,該在下問林大姑娘才是!”玄翼眸子發紅,憤怒的咬牙切齒。


    林思棠皺皺眉,還不曾深究此話何意,便見侍衛中走出兩人徑直走向她衣櫃,旋即從中揪出了一個黑衣男子。


    男子身量不高,頭低垂著,被侍衛拖出來扔在地上。


    林思棠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她房中衣櫃裏,藏著一個男人?還被北王府抓了個正著!


    男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林大姑娘。”


    林思棠回神,看著地上男人,“你抬起頭來。”


    男人跪直身子,微抬起下巴,待那張臉映入眼簾,林思棠狠狠閉了閉眼睛。


    “林大姑娘是不是該予兄弟們一個解釋?”玄翼沉聲開口。


    待嫁之身,私會男人,乃死罪,便是皇上,亦說不出半個不字,許還要安撫北王府,冠予她惡名。


    “我不認識他。”林思棠很快平靜下來,語氣冷淡。


    “不認識?”玄翼眯了眯眸子,“您覺得此話,屬下們會信?”


    “嗬。”林思棠冷冷一笑,“信與不信,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又或有可能,是有人不滿於賜婚,故意栽贓陷害於我,也不一定。”


    玄翼氣紅了眼,“北王府做事光明磊落,從不屑用此卑劣伎倆,你少血口噴人!”


    林思棠,“本姑娘光風霽月,更不會行此齷齪之事。”


    “況且,我明知北王府侍衛都乃習武高手,還在你們眼皮子偷情,我腦子有病不成?”


    玄翼被堵的啞口無言,一時也覺得林思棠所言有理。


    偷男人偷到他們眼皮子底下,除非傻子才那麽做。


    此時,一直不曾開口的黑衣男人瑟瑟出聲,“林大姑娘,您不認識奴才了嗎?”


    “我應該認識你嗎?”林思棠眼神冷淡。


    “是奴才,奴才是柳業啊。”


    “沒聽過。”林思棠冷冷吐出三個字,旋即看向玄翼,“我終究是你們二少夫人,深夜半夜,你們杵在我房中,是否於理不合?”


    玄翼這才注意到林思棠一直用錦被裹著身子,顯然是衣衫不整。


    即便要被處死,那也是公子的女人!


    “都退下。”玄翼一揮手,連同地上男人一起拖了出去。


    房門關上,林思棠吐了口氣,掀開錦被下床穿衣。


    知書緊閉著雙眼,任林思棠如何推搡都沒有反應。


    無法,林思棠隻得喚來知秋照看著她,她則去了後院廂房。


    廂房中,玄翼帶著數名侍衛圍著那黑衣男人,殺氣森森。


    林思棠一到,侍衛們的森冷眼神立時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說,他是薑家嫡子,薑玄祁的小廝,奉命予林大姑娘送書信的。”玄翼冷眸緊盯著林思棠。


    “哦。”林思棠點點頭,“那不就證明,他並非是與我私會。”


    “可你同薑玄祁書信往來,亦是私相授受。”


    “書信呢?”林思棠抬眼看著玄翼,“任何事情都講究證據,空口白牙誣陷人,可非光明磊落之輩所為。”


    玄翼都快氣死了,呆子臉微微抖動,“人證在此,林大姑娘還巧言令色!”


    林思棠冷哼,“你們胡亂抓個人,就要扣我一個私德不修之罪,還不容我自證清白不成?”


    “既是私相授受,那就拿出來往書信,以證明我不忠不貞,拿不出,那就是你們失職,令歹人闖入我房中,危及我性命。”


    林思棠看著地上男人,走近了一步,話卻是對玄翼說的,“若你能拿出書信,不用各位動手,我第一個殺了此人,然後自戕!”


    柳業聽了此話,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林思棠。


    眼前這位心狠手辣的女子,是那位溫良賢淑的林家大姑娘?


    以往,她心許公子,連帶對他,都是客客氣氣,溫聲低語的。


    “好,望林大姑娘說到做到!”玄翼大步上前,摁住柳業搜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從柳業懷中摸出了一封書信,玄翼冷笑,看了林思棠一眼,旋即打開。


    林思棠則平靜無波,渾似與她無關。


    信上所述,先是深情訴說離別之苦,又哀歎二人情深緣淺,荊棘橫生,最後,則是信誓旦旦訴其忠貞不二,唯林思棠不娶。


    玄翼隻覺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飛到了自家主子頭上,五髒六腑都氣炸了。


    薑玄祁,委實欺人太甚!


    隻是轉念一想,二人之所以被分開,貌似也同主子有關…


    玄翼搖搖頭,那是皇上棒打鴛鴦,關他們主子什麽事,如今新娘子還不曾進門,就被帶了綠帽子,主子已經夠冤了。”


    玄翼黑著臉將書信扔給林思棠。


    林思棠撿起,隻略略看了幾眼,就折了起來,“一封書信,能證明什麽,皇城哪家閨閣姑娘,不曾被男子訴過心意。”


    “況且,我同薑家公子有過婚約,是人盡皆知之事,北王府若是不忿娶我一退婚之女,大可上呈皇上,訴其不滿,而非是處處為難我一無辜女子。”


    她又不曾寫過什麽對薑玄祁情深幾許的書信,旁人尋上門,關她何事。


    玄翼雙拳緊攥,歸根究底,確實是他失職,而除了此封書信,亦沒有證據能證明林思棠女德不修。


    林思棠,“自家少夫人,擱你們眼皮子底下被旁的男人潛入了閨房,本姑娘還想書信一封,問北二公子要個交代!”


    “好歹是北王府侍衛,也不嫌丟人現眼!”


    玄翼幾人被說的麵皮發紅。


    都有些不明白,明明是討伐林思棠的,怎麽就忽然轉移到了他們身上。


    “我深居閨閣,便是對薑公子都印象不深,更遑論一個小廝,人,你們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但別再擾我清淨。”


    林思棠扔下這句,轉身愈走,可想了想,又回頭看著玄翼,“你可還有什麽意見?”


    玄翼看看林思棠,又看看地上柳業,最後搖了搖頭,“在下會將今日發生之事,上呈我家公子。”


    “隨意。”林思棠抬步離開,待回了房中時,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姑娘,您沒事吧。”知秋急聲詢問。


    林思棠搖搖頭,“知書怎麽樣了?”


    “奴婢將她扶去了隔壁,人還睡著。”


    林思棠“嗯”了一聲,待坐在了椅子上,才發覺腳裸軟的厲害。


    薑玄祁!


    印象中,他並非如此不知分寸之人。


    此為,極有可能置她於死地啊!


    知秋倒了杯茶給林思棠,“姑娘,他們有沒有為難您,您會不會有危險啊?”


    “目前應是不會。”那玄翼,倒不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隻是敷衍侍衛容易,那北二公子,恐難以交代。


    往後日子,怕是要更難了。


    林思棠重重吐了口氣,滿心疲憊。


    她之一生,隻求平安順遂,如此夙願,都難以周全。


    林思棠閉上眼睛,倏然想起了睡夢中的觸感,她蹙著眉撫了撫臉頰,許隻是夢一場吧。


    若是薑玄祁,他一溫潤書生,怎能在北王府侍衛手中全身而退。


    如今,隻求那北二公子念在她無辜,不深究此事,予她一立命之所,便算佛祖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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