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梓還沒有滿月,就被寧源背在背帶裏,到處奔走,所以對外界的紛擾,很是習慣,故而很少哭鬧!隨著長大,心思越發敏感,學會了看人臉色,就更不敢哭了!


    而正常的幼童,哭鬧才是常事,而她即使被小朋友們推搡,也隻是躲開,不會還手,更不會告狀!而老師不是某一個同學的老師,遇到這樣的霸淩,當事人的反抗,才是最重要的!


    可每次穆梓都是不言不語的走開,就造成了惡性循環,以穆烈為代表的小朋友,就像發現了新玩具,樂此不疲的折騰。老師也是分身乏術,故而決定和寧源好好談談穆梓的情況,像這種年齡段的小孩,穆梓的表現明顯是不正常的,需要家長的介入和幫助……


    又到了放學時間,陸陸續續的家長都來接走了自家的小朋友,當然也包括穆烈的媽媽,唐老師和他媽媽說起,穆烈在幼兒園帶頭生事,而他媽媽仍然是那套說詞:“老師,這樣的小孩子,哪有什麽壞心思,他什麽都不懂,隻是跟著大人學的,而那些話?都是穆林的奶奶自己說的,烈烈那麽小,他怎麽分得清好壞,穆林的奶奶不說,我家孩子自然也學不會啊,還把我家烈烈教壞了,我也得回去找她奶奶評個理去!”說完就帶著自家孩子,氣急敗壞地走了……


    唐老師對這樣的家長也很是無語,但這件事情還是得解決,所以又繼續等著穆梓的家長來接孩子!小朋友們一一被接走了,又隻剩下穆梓一人,已經開學一個月了,這家長好像有忙不完的事,對穆梓的事,不甚關心!


    穆梓看著又隻剩下自己一人,怯弱地走到唐老師身邊,小聲地對老師說道:“唐老師,我可以自己回家的,我們家離學校並不遠的!”唐老師蹲下身,和小朋友平視後,才說道:“穆穆啊,幼兒園的小朋友,如果可以自己來學校,那是因為她很愛學校,也證明她很勇敢!但是年齡太小的話,還是需要家長護送過來,家長才放心啊!”


    穆梓這次很積極地對唐老師回話“穆穆很喜歡幼兒園,也喜歡唐老師!”對於唐老師叫她‘穆穆’,穆梓很開心,因為終於讓她和穆三姑區分開了,所以她對唐老師多了一份熱情!


    唐老師見穆梓願意互動,繼續說道:“放學呢?老師必須將小朋友送到家長手中,老師才能安心回家啊,否則老師一晚上都會擔心的,我們穆穆那麽可愛,被其他人偷走了,老師會非常非常傷心的,你想看見老師哭嗎?”穆梓拚命地搖頭,她不想給任何人製造麻煩,更不想因為自己,讓唐老師傷心!


    唐老師見穆梓積極配合,很氣高興:“穆穆啊,你隻是三歲的小朋友,有什麽話,都可以說出來的,隻有你說出來,別人才知道你的想法啊!”穆梓聽到這,又如往昔那樣,低下頭,不再說話!


    唐老師見孩子神色不對,又岔開話題:“那穆穆為什麽不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叫我唐媽媽呢?我好想聽穆穆也這樣稱呼,一定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穆梓又抬起頭,看向唐老師,小聲地詢問:“我也可以叫唐媽媽?”


    唐老師很疑惑:“為什麽不可以呢?大家都是這樣稱呼我的啊?”穆梓不知道怎麽回答唐老師,因為有時候她叫爸爸和媽媽時,最常聽見的回答,就是“別叫我爸爸(媽媽),我不是你爸爸(媽媽)”,所以她才不喜歡稱呼人,她害怕那種猙獰的樣子……


    穆梓這種不回答的樣子,其實很沒有禮貌,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表述清楚自己的意思,她隻能深深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唐老師長得並不漂亮,但讓人看著很舒服,有種溫暖的感覺,想讓人去靠近她。現在正蹲著,平視著和她說著話,讓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尊重,而且每一次對話,都是詢問,而不再是命令,也不是怒罵,這種感覺是她第一次遇到!


    “唐媽媽”,一聲小小的稱呼,卻是不易,唐媽媽摟著小穆梓,將她抱了起來,和顏悅色地說:“我們穆穆喊唐媽媽的聲音真好聽,能再叫一次唐媽媽嗎?”穆梓高興地點了點頭:“唐媽媽,我喜歡你叫我穆穆!穆穆是我一個人的名字!”唐媽媽聽到這話,也是不知道再怎樣繼續話題:“那唐媽媽以後都叫你穆穆,好嗎?”


    穆梓聽到這個‘好嗎’,突然哭了出來,在唐媽媽這,不僅有自己的名字,還能被抱抱,還會問自己的意願,這是她從穆二嬸身上看到過的,她對堂弟們,就是這樣的,真好,她也有一份特殊了!


    而這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的二人,就這樣一個被抱著,一直哭著,而另一個,也不嫌棄,拿著自己的手絹,幫著擦拭眼淚,甚至是鼻泡泡……


    而這段對話至少進行了半個小時,寧源才不緊不慢地走來,人未到聲先至“穆林,離家那麽近,不知道自己回家嗎?你堂叔母說你又在學校闖禍呢?唐老師,對不起啊!這孩子,又給你添麻煩了!”唐老師聽到這話,覺得有必要好好和寧源談談了!


    穆梓看著迎麵走來的母親,換了個發型,大波浪,好醜啊!和母親的臉型,真的很不適配!也就是說母親可能是因為去弄頭發,才晚來接自己?不,讀書已經一個月了,自己每天都是最後一個,小朋友們都笑自己,是個沒人要的笨蛋!


    唐媽媽本想將懷裏的穆梓,送到寧源懷中,可寧源隻是看了穆梓一眼,穆梓就自覺地從唐媽媽懷中下來了,站到了寧源身旁,又低下了頭。


    唐媽媽見穆梓好不容易打開些的心扉,又開始變得沉悶起來,就蹲下身,和穆梓說道:“穆穆,唐媽媽喝水的杯子,好像放在教室裏了,你能幫唐媽媽拿過來嗎?”穆梓點點頭,轉身回了學校……


    唐老師起身後,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穆穆媽媽,幼兒園的規矩是,放學時小朋友必須由家長接走,這樣我們幼兒園才放心,還有,穆穆還在上小班,最好是由家長送過來,我們幼兒園本就和初中部在一起,兩個年齡段的孩子,相差本就大,有個磕碰或者其它,受傷的肯定是幼兒園的,你們家長怎麽能放心?”


    唐老師見自己的話,寧源並沒有引起重視,繼續說道:“穆穆小朋友,比起其他同學,更加乖巧,但她隻有三歲,是不是過於聽話了?這樣很容易被其他小朋友欺負的,而且他被其他小朋友欺負了,也不知道發聲,這樣長期憋著,對小孩子的成長並不好,你們家長,還是應該引起重視!還有,穆穆同學對桂花不適,學校沒辦法砍伐桂花樹,你們家長以後也要注意些!自家孩子還是要自家人保護的!最重要的是,穆穆媽媽?你們真的很忙嗎?孩子都三歲了,名字都還沒有想好嗎?”


    唐老師是幼兒園老師,平時和小朋友們輕言細語的習慣了,自己本身也是個溫柔的人,所以這樣板著臉的疾言厲色,已經是她能為穆梓做到的極限了!


    她自然聽過穆梓的殺傷力,但她始終覺得,不能將一切厄運,歸咎給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身上,這是不公平的!那是封建迷信!根本不可取!而且?有時候那些不幸,是不是人類自己的無知造成的呢?或者隻是簡單的巧合呢?


    寧源被唐老師的話語,有些弄得下不來台,看穆梓已經在那悄悄站著了,和唐老師匆匆告了別人,就先走了,而穆梓也小跑步地跟上,還不忘回頭說再見!和之前的穆梓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唐媽媽再好,終究隻是個老師,並不能插手太多,能幫助的也隻是在自己範圍內而已!孩子的監護人,終究是孩子的父母,她這個外人?害怕讓穆梓在家的生活更難……


    正如唐媽媽所想,轉身寧源就將怒氣發泄到了穆梓身上,訓斥道:“你大姐和二姐,在鄉下讀書,離家那麽遠,都知道自己回家,就你矯情,還嬌氣,將你送到公立幼兒園讀書,你知道要多出多少學費嗎?離家那麽近,自己都不知道回家,不僅要人來接你,你還在老師麵前哭,你這是告我惡狀呢?”穆梓小跑著,不敢說任何話,結果回家還是又被罰跪了……


    對於這些小事,對家長而言,隻是生活的瑣碎,微不足道,根本也不會記住,可卻是劃在孩子心口上的傷,或許需要一輩子來治愈!如果你敢質問?那就是忤逆!如果你敢追究?那就是不孝!家長的威嚴是不可挑釁的!那孩子的精神世界,就可以被摧毀嗎?可憐又可悲的威嚴,原生家庭的後遺症啊……


    從那以後,寧源當真不再去接穆梓放學,而穆梓隻是和唐媽媽說:“自己已經長大了,不能給任何人製造麻煩!”對於這樣的適得其反,唐媽媽也很是無奈!


    隻能在每次放學時,讓穆梓等著一起,‘順路’的抱一程,然後等到要到家了,就放下來,讓她自己回家,自己在後麵遠遠看著!而穆梓每次都會回頭,和唐媽媽說再見,那是穆梓記憶中最美好的歲月……


    而幼兒園的小朋友們也發現,唐媽媽好像特別喜歡抱著穆梓,而這種獨占,讓穆烈同學的小動作,越來越多,而穆梓終於學會了給唐媽媽告狀,每次被欺負了,就對著唐媽媽哭,即使自己沒有感覺到多少委屈,那眼淚也好像流不盡,而唐媽媽也習慣性地抱她!


    穆梓覺得自己這樣並不好,用自己的眼淚,作為武器,留住唐媽媽的關注,對其他小朋友不公平。可唐媽媽更像是她生活中唯一的光束,溫暖得讓她舍不得放手!


    而穆梓的小心思,又怎麽瞞得住唐媽媽呢?但是這孩子缺乏安全感,故而多了幾分照顧,如今知道主動爭取,雖然方式不是很恰當,但這比之前那種沉悶,也算是種進步,慢慢來吧……


    可惜多年後的穆梓才發現,原來她的眼淚並不能作為武器,能威脅到任何人,那隻是唐媽媽對她特殊的溺愛!眼淚?其實很討人厭,除了讓自己變得更懦弱,還會讓旁人覺得你好欺負,隻有真正愛你的人,才會珍惜你的眼淚,但他真的愛你?又怎麽舍得你流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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