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龍和李文鬆一早就從清華園出發,前往北京西郊外的禮部儀製司,這個衙門現在管著監督僧道司的工作。


    儀製司也是大名鼎鼎的禮部四清吏司之一,過去曾經是負責管理儀仗和教授禮儀的,但是這個工作現在已經有鴻臚寺取代,儀製司惟一剩下的法定工作就是教習駙馬,萬曆皇帝隻有一個活到成年的女兒,早就嫁人了,孩子都生了仨,儀製司這法定工作有和沒有也一樣。


    所以說萬曆皇帝覺得大明的官員臃腫也不全是空穴來風,就說儀製司上下十幾口人,占著那麽大的地方,啥工作都沒有,偏偏作為禮部的四大司之一還不能撤,其存在純純的浪費皇糧。


    馬車上,李文鬆掏出一本書遞給王文龍道:“建陽看看這本《國富論》。”


    王文龍看了一眼,點頭道:“字跡清晰,刻工秀氣,該是曲阜一代的刻字工來做的,用的油墨和福建版刻不同,發紫彩,天津墨?紙張也滑厚,北直隸的柘皮紙。此書在北方已算一等一了,比起江南的坊刻也不算差。”


    李文鬆驚道:“建陽果然是印書的行家,隻看一眼,便將這書籍的底給摸透了!”


    王文龍一笑,他已經是大明朝一等一的印刷業人才,接過那書隨便翻翻就知道是用蠟版油印技術印出來的,油墨質量可以看出不是福建產的,但也非常不錯。


    蠟板油印技術已經在全國鋪開,有其他的作坊學會製作油墨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王文龍的油墨和蠟紙產品能夠守住福建和江南的地盤就已經不容易了。


    李文鬆笑著道:“這是我讓人找能工巧匠開刻的一套《國富論》,我想在京城重印此書還有《葡萄牙國史》,想要建陽出一兩篇簡介。”


    王文龍好奇問道:“能有利潤嗎?”


    李文鬆笑道:“皇家開海公司的政策一下來,京城中要買這兩本書的人可是多著哩。”


    王文龍瞬間明白了李文鬆的想法,心想這李文鬆比其他大哥李文全可是有頭腦的多。他的老書反正已經在南方發行過,按照此時規矩,李文鬆在京城直接開刻不跟他說也不算犯忌諱,而李文鬆主動跟他講起此事,說不得以後如果書籍大賣,他還能有份分紅。


    分紅的錢王文龍已經不太在乎,但是李文鬆這樣做事還是讓王文龍頗為欣賞。


    他點頭道:“我過兩日便將兩篇文章送來。”


    李文鬆大笑:“多謝多謝。”


    兩人的馬車來到禮部儀製司的地盤,那是處很大的府院,儀製司教習駙馬是要教各種禮儀的,包括怎麽陪皇上騎馬,所以儀製司的工作場地中就圈了一塊馬場進去。


    在明朝之前,中原王朝的高級別和尚道士聚集之地其實是翰林院,畢竟翰林院集中的就是曆朝曆代社會地位最高的知識分子精英。


    不過到了大明朝,八股取士確定了嚴格的科學規範,讀書人有了固定升官途徑,對於儒家推崇已經遠超其他思想流派。於是聚集著最高知識分子精英的翰林院中,除了儒家便不會再有其他流派的知識分子存在。


    如今大明的宗教管理機構是僧道司,但是這是個虛職衙門,設官不給祿,做這樣的僧正道官總讓人覺得沒什麽社會地位,有點名望的宗教界人士總想找一個正規衙門掛靠,禮部和太常寺都管理僧道司事物,太常寺已經虛設,所以如今天下有追求的和尚道士能掛職的地方,普遍就是禮部下麵的各房主事了。


    兩人一下車,儀製司主事張端連忙上前笑道:“建陽先生,久仰大名了。”


    “張主事好,能來儀製司做會講,文龍萬分榮幸。”王文龍拱手回禮。


    張端本人並不有名,但是他老爹卻是個厲害家夥,他老爹張瀚曾經當到本朝的南京督察院右都禦史,當年張居正曾想升張瀚做吏部尚書,然而張瀚不滿張居正的行事風格,辭官而去。那時正是萬曆皇帝和張居正剛剛產生矛盾的時候,萬曆皇帝由此頗為尊敬張瀚,前幾年張瀚去世時,萬曆皇帝還贈太子少保並加了諡號。


    張瀚做官之時正是儒門學派龍蛇並起的時候,那時泰州學派罵天罵地,張瀚自己也養出了一路特別的儒家思想,張瀚信奉“恤商”之論,宦遊四方之時特別關注全國各地的商業經營和市場狀況,寫作《商賈紀》,是江南小市商階級的鼓吹者。


    這思想也影響到了張瀚的小兒子張端,王文龍和張端一路談話,驚奇的得知張端居然是京城的民黨成員。


    王文龍之前甚至不知道京城居然有了民黨,而且還能吸引官員加入。


    “建陽先生。”


    “王寺丞。”


    儀製司外依然停了好多馬車,王文龍走進院子,就見有四十多個儒生打扮的人在等待。


    “這幾位是?”王文龍想不到一個來禮部的會獎還能聚集到這麽多人,不禁好奇眾人身份。


    他麵前的一個中年讀書人笑著說道:“在下林泉子,宛平府道正。”


    又有一個儒生笑說:“陳海山,江西人,昌平縣道會司正。”


    “原來都是道長了。”王文龍笑著道。


    各地的僧道司主官升官道觀都是當地的宗教界人士,這個職位很有油水可撈,可在京城,許多貴族子弟都喜歡研究道經,京城的僧官道正不是普通和尚道士可以染指的,基本被一群貴族子弟所擔任。哪怕一直到清朝,京城之中的道督等職也都長期被滿清王府所把持。貴族子弟更喜歡研究這些。


    王文龍也明白為何李文鬆會叫他來跟一群道士做會講了,這些人說是道士,倒不如說都是京中的貴族子弟,因為萬曆皇帝曾經推薦過他的書,所以王文龍的名氣在這群人之中還挺大。


    王文龍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走上高台,台下的人還紛紛議論著,王文龍雙手虛按,台下的討論之聲才漸漸小下去。


    王文龍笑著說道:“今日來到儀製司作會講,我既不太會念道經,台下各位又都是道門中的翹楚,此事上便不班門弄斧了。”


    眾人都笑。


    王文龍繼續道:“今天我便講講我大明的武德為何必然江河日下吧……”


    台下眾人一愣,接著瞬間嘩然。


    王文龍麵對著一群京中的貴族子弟,大明利益體係的得利階層,居然要講大明為何必然江河日下?


    李文鬆一呆之後,卻忍不住笑起來,這王文龍還真賣力氣。


    他請王文龍來,就是為了能夠請名士會講,在京城的道教圈子中得到更大名聲。王文龍講的事情越能夠引起轟動,李文鬆作為組織者越有麵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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