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西南一百二十公裏處,有一片由花崗岩和鬆樹構成的廣闊區域,麵積達五萬四千公頃,這就是太白山。西安官方的人告訴我,對外國人來說,即使帶著向導,在太白山四處漫遊也還是太危險了。


    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他們所說的危險是指什麽。但是即使他們讓我去了,爬太白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史誌上說,太白山上有很多登山者的殘骸;曾經爬上過頂峰的中國人說,太白山比華山危險多了。不過,隱士們在太白山上已經住了幾千年了,時至今日,他們仍然在山上尋找幽居之地。在太白山比較著名的近代隱士中,有虛雲老和尚。他在嘉五台入定之後,因“厭於酬答”,於1903年春,搬到了太白山。陝西省道教協會的會長告訴我說,他知道有兩位道教隱士住在太白山上,其他的出家人說,他們還知道好幾十位。


    太白山海拔三千七百六十七米,是終南山的最高峰。除了台灣的幾座山峰以外,在太白山以東的中國其他地區,再沒有比它更高的山峰了。它是中國為數不多的仍然生長著大片原始森林的山脈之一,也是世界上擁有最重要、最豐富的植物群和動物群的山脈之一。科學家們把太白山稱為“中國植物園”,並且已經成功地把頂峰和西側的一大片區域宣布為自然保護區。植物學家們說,太白山上沒有草,隻有寶。


    到目前為止,在太白山上發現的一千七百種植物中,有六百多種具有醫用價值。登山者在太白山的低坡上首先遇到的金鍾柏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柏葉可以做止血藥,種子可以做鎮靜劑。登山者向頂峰攀登的途中,他們會依次穿過華山鬆、楝樹、白樺和冷杉等林帶,最後,在頂峰附近,是矮小的藍鬆、枇杷和杜鵑。所有這些植物,都能在采藥人的背包裏找到。


    除了植物,太白山還以其動物而聞名。在山上,動物學家們已經發現了二百三十種鳥類,其中包括一些珍稀品種,諸如不會飛的大鴇。金色的錦雞和紅冠的朱鹮(這種鳥全世界過去隻有四隻,都在日本。最近,在太白山麓又發現了幾對)(1)。四十多種哺乳動物也在太白山安了家,其中包括大熊貓、扭角羚(長著螺旋形角的山羊)和金絲猴。


    在西安,我與一位動物學家進行了交談。他每年都要深入到終南山最偏僻的地方,去采集標本。最近幾年,他去了太白山東南側板房子附近的幾個與世隔絕的山村。他說,直到現在,因為這一地區一直交通閉塞,結果導致村民們患有幾種遺傳性疾病。據他判斷,一半的村民是低能兒,或者是有智力缺陷。


    他說,太白山上的生活也是危險的。虎跑穀村有一家,兒子少了半邊兒臉。那是被一頭熊撕掉的。另外一頭熊則咬掉了男孩父親的半個屁股。在這位動物學家去這一家的前一天晚上,男孩的母親在廁所附近,用帶鐵尖的扁擔,捅死了一頭豹子。不過,主要的危險還不是熊或豹子,而是野豬。野豬常常成群活動,有時多達一百頭。它們會把任何闖到它們路上的東西或人踐踏得粉碎。但是,盡管有這些危險,村裏的男人們還是隻要有機會,就捕獵野豬。而村裏的女人們仍然用野豬鬃梳頭和裝飾頭發。


    這位動物學家還告訴我,村民們怎樣領著他和一支科學考察隊,爬到太白山上,捕獲了一對金絲猴。為了這對金絲猴,莫斯科給北京提供了兩輛卡車和兩筆獎學金。科學家們給了村民們一百塊錢,大約相當於二十美元,來完成這個任務。在整個秦嶺海拔較高的枇杷林中,還能找到藍臉金毛的金絲猴。這位動物學家描述了村民們怎樣首先確定了金絲猴群在太白山頂峰附近的位置,然後匍匐前進,盡可能地接近金絲猴,之後突然開始猛敲錫製的平底鍋。有幾隻金絲猴出於恐懼,就那麽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很快就被抓住了。


    這位動物學家說,就他所知,進山是不受限製的,但是找一個向導是絕對必要的。他建議我要麽加入他未來的某次考察活動,要麽在板房子雇一個向導。我婉言謝絕了這兩個建議。


    “太白山”的意思是“大白山”。但是它還有其他的名字。在公元前第三個千年,它被稱做“惇物”——大供應者。在公元前第二個千年,它被稱做“大時山”。在公元前第一個千年期間,當早期的中國神話開始演變成哲學的時候,它被稱做“太乙山”——創造萬物的大神之山。在它所創造的萬物當中,有它自己的白色岩峰,因此,在公元前第一個千年末,人們開始叫它“太白山”。


    在早期的中國哲學中,白色是西方之色,也是暮星——太白金星之色。兩千多年以前,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太白之精滴落到這座山上,變成了一塊白色的岩石,這塊岩石就成了太白山的頂峰(很顯然,這個故事就是公元8世紀唐玄宗所做的那個夢的基礎)。偶爾,當太白山沒有被雲霧掩蓋之時,它的魁偉的白色身影,是眉縣(2)以南最突出的風景。


    眉縣在頂峰以北四十公裏處。盡管它離頂峰很近,可是古代的旅行者們卻常常假道武功和周至二縣,從東麵上山。武功和周至在西安西麵七十公裏處。傳統的路線是從武功和周至出發,向西南走到清湫村。清湫的遺址就在現在的槐芽鎮南麵。


    清湫是原來的山神廟所在的地方。清湫南麵大約十公裏處的三官池,是昔日進山的入口。過去農曆七月,人們常常到這裏來祈雨。農曆七月也是全年中唯一的月份——在這個月份裏,凡夫俗子才敢鬥膽去爬太白山麓的小山。在《郿縣誌》中,一位爬過這些小山的清朝官員(李栢)留下了這樣的記述:


    其登之也,始旁溪以穿林,繼攀蘿於鳥道,枯槎橫續其斷岸,石棧勾折於危島,其險也如此。及登絕頂,萬緣俱空。日瘦月小,星寒雲低。遠眺東南,天山一色。瞰北渭,渺然一帶。五將、九,俱為培塿,其高也如此。


    群山環衛,如星拱極,區其形狀,有欹者、側者、僂而探者、蹙黛倚者,似龍盤者、虎踞者,似鳳鸞翼者,堆似牛首者,並峙似熊耳者,有鳴聲鏜鞳似石鍾者,有峰岩相等似楚山九嶷、齊山七十二峰者,其山形之異也如此。


    或阿香轟於澗底,或長虹勒乎山腰,或狂飆乍逝,板屋有秋葉之危;或霧大壑,白晝有下舂之冥。兼以晴雨倏忽,揮霍萬狀者,其氣象之變有如此。


    《郿縣誌》中還記載了另一位旅行家、17世紀的官員賈對太白山的印象:


    餘入山,見景之奇者,若宋元圖畫,開闔反側,變態萬狀。見徑之險者,若羊腸、鳥脊,進退一線,極人境之幻矣。


    陳仲醇雲:“世之遊山,不過七尺筇與一屐。必士大夫有騶從、餱糧之資而後可。”若餘之入太白,則既難假於輿,亦莫資筇屐。


    遇水不測其深,擲石齒而跳躍之,少錯則墜矣。遇土不計其濘,入足而隨出之,少緩則陷矣。壁立數仞之峰,或蟻緣以上;建瓴千尺之阪,或蛇伏以下,不知其身之捷於猿猱,而勇於賁育者。


    賈的介紹之後,還有詳細的描述。它成了爬山的標準記述,甚至被刻進石頭裏,以利子孫後代。雖然我沒有去靠近太白山的任何地方,但是我從一位在太白山上住了幾十年的道士那裏,了解到了太白山的路徑情況。這位道士熟知通向山頂的每一條路——它們共有四條,兩條在南,兩條在北。


    南麵的兩條路,一條從西南上來,經過自然保護區附近;另一條從東南上來,從黑河沿岸開頭。北麵的兩條路,分別從鷹頭村(音譯)和塘峪村(音譯)開始,然後在太白山北坡的半山腰處會合。在那裏,從黑河上來的那條路,也匯入其中。大部分遊客走北麵的兩條路:從眉縣來的人走鷹頭那條路,從周至來的人走塘峪那條路。不管走哪一條路,要到頂峰,人是九十公裏,鳥兒是二十五公裏。


    還有,這些路並不總是開放的。甚至山上的大道觀,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也都是荒涼的。農曆六月份,太白山一帶的所有出家人都在頂峰聚會。會麵之後,他們又重新分散到點綴著山路的十一座道觀中——“文革”前有三十七座。


    告訴我有關太白山的事情的那位道士說,要到頂峰,得爬四天。除非盛夏,否則幾乎沒有人去爬太白山。盛夏的時候,道觀是開放的,可以提供簡單的食宿。他說,大部分登山者都在七月末和八月中旬之間上來。否則,太白山上太冷。不過采藥的人和香客意誌卻堅定得多。從四月直到十月,在通向頂峰的山路上,都能夠發現他們采集草藥和汲取太白山上湖泊裏的神水的身影。在賈的記述中,他解釋說:“……其神異同,而不令人久憩其傍。久則雷電即至,名為行法……諸池皆神所司,土人敬禮。”


    這些湖泊除了是神靈和水龍的家之外,它們還蘊藏著其他的秘密。首先,圍繞著頂峰,它們形成了一串由六個圓形山穀組成的項鏈,海拔高達三千五百多米,這使得它們成為中國最高的高山湖泊,離天隻有一口氣那麽遠。它們是在一萬二千年前,最後一次(第四紀)冰川時期形成的。其中最大的那個湖泊真是深不可測。那位道士告訴我,1956年,兩位蘇聯潛水員攜帶著某種水下呼吸設備,試圖潛到最大的那個湖泊的湖底。幾分鍾後,其中的一個人回到水麵上,氣喘籲籲的;另外一個回來得晚多了,死了。那位道士說,他看起來像一根冰棒。


    修行者的住所


    是太白山的水促使賈這樣開始他的記述的:“及山,舍騎而徒,三裏,至三官池,池清澈。凡禱雨,必取水設壇中,山高不可到,多汲是池焉。”公元11世紀,蘇東坡曾經是這一帶的地方官。一場旱災使得他參拜了太白山的山神廟。後來,他寫下了一首五百言的長詩,其中有這樣的四句:


    平生聞太白,


    一見駐行騶。


    鼓角誰能試,


    風雷果致不。


    蘇東坡所提到的是太白山更為著名的一個特征。根據著於公元4世紀的《水經注》的記載:“山下軍行,不得鼓角。鼓角則疾風雨至。”當蘇東坡參拜山神廟的時候,他一定召集了當地的民兵。他說,他的祈禱得到了回應,三天大雨如注。


    李白是太白山所偏愛的另一位詩人。李白出生以前,他母親夢見暮星使她受孕了,於是為了紀念李白天上的父親,母親便給兒子取字曰“太白”。因此對李白來說,去探望他的石頭兄弟,隻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


    西上太白峰,


    夕陽窮登攀。


    太白與我語,


    為我開天關。


    願乘泠風去,


    直出浮雲間。


    舉手可近月,


    前行若無山。


    一別武功去,


    何時複更還。


    李白是一位道教徒。雖然佛教徒也來這裏隱居,但是太白山始終是一座道教名山。像其他的山一樣,關於第一批選擇太白山作為隱居地的隱士,沒有任何曆史記載。道教徒們說,老子曾經在此逗留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以采集雲母和長生不死藥的其他配料,然後才通過散關便消失了。但是即使老子確實曾經來過這座山,他也從來沒有被列入過太白山的隱居者的名單。


    與太白山有關的第一位隱士是鬼穀。公元前4世紀,他曾經住在這裏。盡管鬼穀喜歡隱姓埋名,但是他的兩位學生蘇秦和張儀,卻因為在戰國時代提出“連橫”、“合縱”的政策而蜚聲一時。結果,鬼穀就被公認為是吸收了當時各家思想的法家的祖師。鬼穀本身是一位道教徒,據說他曾經在這裏生活了幾百年。太白山上有一座懸崖,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唐朝的時候,有人撰寫了一部道教經典,署上了他的名字,這就是《鬼穀子》(3)。


    從太白山早期名字的神話基礎來看,幾千年來,它必定一直是宗教儀式和宗教修行的聖地。但是曆史上最早提及太白山上的廟宇,則在僅僅兩千年前。那時候,有人為了紀念穀春,於公元前1世紀歉收的年份裏,修建了一座山神廟。


    穀春是漢成帝宮廷中的一個小官。他也是氣功的修行者。他死的時候,身體還是溫的。因此當他下葬的時候,他的家人拒絕釘上棺材蓋。三年後,他突然出現在他生前所在的村莊的大門頂上,坐在那裏。當他的家人聽說了這個消息以後,他們打開穀春的棺材,結果隻看到了他的衣服。在大門頂上過了三夜以後,他拒絕了家人要求他回家的懇求,然後消失了。後來,人們又發現他重新出現在長安城一個主要城門的頂上。但是三天後,他又一次離開了。曆史記載上說,他最後出現在太白山上。因此後來有人為了紀念他,就在頂峰上修建了一座道觀。


    不過,太白山最著名的隱士卻是另一位道教徒——孫思邈。公元7世紀上半期,孫思邈第一次來到這裏,把他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用於在太白山上采集藥草,完善他的醫學知識,以及修道。盡管有幾位皇帝召請他做宮廷裏的高官,但是他更願意專心致誌於道教修行和醫學實踐。他說,不管病人的社會地位或社會關係怎麽樣,醫生應該給所有的人治病。他在老百姓當中贏得了崇高的聲望,被人們尊為“藥王”。直到今天,他仍然是中國最偉大的醫生之一,也是中國第一位營養學家。


    孫思邈去世的時候,留下了兩部著作:一部總結了他所在的時代以前的藥方(《千金要方》),另外一部則收集了他自己的傑出貢獻(《千金翼方》)。在《千金翼方》中,他記載了用海藻和鹿茸治療甲狀腺腫大,牛肝和羊肝治療夜盲症,杏仁、穀白皮和蜀椒治腳氣等治療方法。


    作為中國一座主要的道教修行中心,太白山的重要性最終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裏得到了承認。那個時候,道教作者司馬承禎補充了十大洞天的遺漏,把太白山列在三十六小洞天的第一座——在這些洞天裏,人們能夠找到或者煉製長生不死藥。大約在太白山被列入道教名山名單的同時,李白在自己的古風係列中,寫下了這首詩:


    太白何蒼蒼,


    星辰上森列。


    去天三百裏,


    邈爾與世絕。


    中有綠發翁,


    披雲臥鬆雪。


    不笑亦不語,


    冥棲在岩穴。


    我來逢真人,


    長跪問寶訣。


    粲然啟玉齒,


    授以煉藥說。


    銘骨傳其語,


    竦身以電滅。


    仰望不可及,


    蒼然五情熱。


    吾將營丹砂,


    永與世人別。


    太白山不僅是想成仙的道教徒的家,也是儒家隱士的家。中國隱士傳統的一個循環論題是,與其說隱居意味著放棄社會,還不如說它意味著放棄貪欲。作為一個原則,隱士們首先通過改造自己,進而尋求改造社會,因此他們中的很多人來太白山是為了冷卻自己的熱情的。


    早在公元1世紀末,儒家隱士就已經出現在太白山麓。這段時期,選擇隱士茅篷而放棄宮廷職位的學者的數目大量增長。這段時期,學者們不再僅限於掌握通常的一兩部儒家典籍,而是對接受更廣泛的教育產生了興趣。


    這第一批漢代學者學到了與大部分主要典籍相關的廣博精深的知識,摯恂就是這批學者中的一位。他吸引了十多位弟子,到太白山的隱居地跟他學習。其中一位弟子叫馬融,他的才華使他很快成為摯恂最喜愛的弟子。後來,馬融娶了摯恂的女兒,在太白山上創建了自己的學院。公元166年,馬融去世的時候,被公認為是儒、道兩家典籍注釋者的泰鬥。有一千多人宣稱馬融是自己的老師。


    來太白山跟馬融學習的人中,有一個人叫鄭玄。雖然鄭玄曾經師從當時很多著名的先生,但是他還是沒有馬上被馬融所接受。他被迫在附近搭了一座小茅篷,並通過馬融的其他弟子,間接地接受指導。有一次,馬融在解決一個涉及天體運動的問題時,遇到了麻煩,他的一位弟子說,鄭玄能解決這個問題。鄭玄迅速地解出了答案,最後被接納加入馬融的核心圈子。跟馬融學習了幾年以後,鄭玄離開了太白山,到長安開辦了自己的學院。在那裏,作為經典的注釋者,他的聲望最終超過了自己的老師。當他準備離開太白山的時候,馬融抓著他的手說:“大道隨你東去了。為它而盡你所能吧。”


    不管鄭玄做了什麽,都是不夠的。儒家對於世界和人類在其中的位置的解釋,很快就被道教和佛教所淹沒了。但是將近一千年後,儒家最終重新贏得了領先地位,太白山再度成為儒家隱士的一個中心。張載就是這一時期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他出生於太白山北麵的眉縣,後來又隱居到太白山麓。像漢朝的摯恂、馬融和鄭玄所做的一樣,他創建了宋代最著名的學院之一。在太白山的山影裏,張載發展出了儒家第一套偉大的玄學體係,這個體係是建立在下麵這個理論的基礎之上的:我們的物質世界隻不過是氣的短暫聚合,氣分散之後,又組合和重新組合,處於不停的變化之中。為了與他的儒家隱士的角色保持一致,他又把這個理論應用到了人際關係上麵:我們都是由同樣的氣所構成的,所以應該待人如己。


    在太白山上,我們看到了隱士傳統和它的解決方式中所凸現的一個主要矛盾:修道的人無法脫離人群,然而為了找到道,他們又必須遠離社會隱居——至少是暫時的,以進行自我修煉和製心一境。如果對於學者來說,這是正確的,那麽對於出家人來說,就更是如此了。在很多出家人求道的過程中,他們因住在暮星之家——中國最純淨的氣所聚集的地方,而大受激勵和鼓舞。


    ————————————————————


    (1)目前我國朱鹮的數量已有一千餘隻,其棲息地也擴大到了三千平方公裏。現在陝西漢中洋縣設有朱鹮保護區。——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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