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錢確實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但也會帶來另一些問題,像隨意造錢使得錢幣變得更多,而大秦物資數量卻沒變化,這會導致物品價格上漲,會超過現在價格的一倍,乃至數倍。”


    趙高不解道:“物價上漲,可錢幣也多了,不等於物價並未上漲?”


    “哪有這般簡單?”


    李念搖頭:“物價上漲的同時,民眾手中的錢卻未增加,他們原本能買一石粟米的錢,現在隻能買到幾鬥。除非朝廷給民眾補發錢幣,否則他們的財產隻會損失。”


    這一講,眾人頓時懂了,但讓朝廷給民眾補發錢幣,恐怕不太好辦,而民眾莫名其妙遭受了虧損,必定會在心中積怨,誰知道會發展成什麽樣?


    這個問題的答案,李念知道,當五十萬大秦幣買不到一鬥米時,大秦的“落榜美術生”也就該出現了。


    趙高又問道:“公子以為該如何造發錢幣?”


    李念笑道:“造發錢幣不是隨心所欲造發,而要考慮許多方麵再做決定,但最根本的還是得看民眾產出的物品,也即日常必須用到之物,如糧食、絲麻等。”


    “估計民眾能產出多少,再決定造發多少錢,造發的錢幣可以超過,但不能超過太多。”


    “若沒有實際的物資支持,造發再多錢幣也沒用,反倒還有害,除非錢幣本身既能吃,又能喝。”


    眾人點了點頭,不管如何,人想要活著,就必須吃飯喝水,這是人的基本生存需求,按這去計算不會有太大問題。


    在趙高和李念的問答後,一直未曾發言的淳於越發聲,他問出了一個問題。


    “尚書言以存放錢幣賺取更多錢,可天下之財富有數,此多必彼少,如何能賺得?”


    李念看向淳於越,笑道:“天下財富並非有數,至少在目前並非有數,還可以增加。淳於副令認為天下財富有數,應當是覺得天下田地有數,所以財富有數?”


    見淳於越點了點頭,李念也沒和淳於越辯論天下財富究竟有沒有定額,而是道:“然大秦現今地廣而人稀,還有許多荒地可開墾為田畝,遠還未到有數之時。”


    “今後,大秦人丁增加,所開墾出的田畝也會更多,所產糧食絲麻也會增多,這不是大秦的財富在增加?”


    淳於越道:“我已明白尚書之意,如今大秦尚未到財富極盡,因而還可上漲,所以可賺取,且縱使大秦財富已至極盡,還有外域之地可供大秦!”


    從某些方麵來說,這種理解也沒毛病,還有利於他想讓大秦走上的道路。


    李念遂未反駁,他道:“因此,為了大秦的後世子孫,我等需要向外,為他們爭取更多的田地。”


    既然天下財富有數,那肯定是讓大秦爭取到更大的份額,總好過被其他民族、國家爭取到,然後大秦餓肚子!


    國與國相爭,民族與民族相爭,很少溫情脈脈,大多時候都是鐵與血的廝殺,在這種情況下,肯定是死他人好過死自己人。


    人類世界的紛爭和三體人與地球人相爭,有時也沒有區別,像某亞前政府垮台後,其國內的科學家便開始被殺害,就仿佛三體人對地球文明一般。


    經過這些插曲後,話題還是回到了造幣的問題上。


    聽了許久的始皇發話道:“李念,你說要以紙造幣,你認為此事可行?”


    李念明白始皇問這話的意思:後世大概是用紙來製作錢幣,但大秦不是後世,與後世相差太多,情況大有差別,在後世是好事的事放在大秦做,可能就會成為壞事。


    但提議造紙幣,並非李念一時心血來潮,突然一拍腦袋冒出的想法,而是他認為大秦這情況未必不能行。


    李念回道:“臣不敢說一定,卻以為此事有一定可行性。”


    “其一、造紙的技術未開放,不為他人所知,屬於大秦獨有,其他人和國邦皆不可造;”


    “其二、紙在大秦子民眼裏屬於稀罕物,這就有了能被人們認可作為錢幣的基礎,至於其他國家是否願意接受,臣以為他們會!”


    “且不說他們或有求於大秦,或畏懼於大秦,會去接受,但說大秦是現今天下最先進強盛之國,其等也會接受。”


    “先進強大常常會對落後產生吸引,使他們向大秦看齊,模仿大秦、學習大秦,追捧大秦所擁有的一切。”


    “當看到大秦在發行紙幣,大秦子民使用紙幣時,他們會視之為一種風尚,去認可接受。”


    “有句話叫‘上有所好,下必從之’,對於強盛之國和落後之國亦是如此,其等見大秦之強,必會仿效大秦,認為大秦一切都好,可能連空氣都是甜的。”


    眾人知道空氣是何物,卻不知這位突然說“空氣都是甜的”是什麽意思?


    唯始皇三人明白這定然又來自後世,大概還是後世華夏之國發生的事,很可能是某個後世的華夏子民在追捧那個非華夏的後世第一強國弄出來的。


    雖然隔了兩千多年的時光,但大秦也算後世華夏子民的老祖宗。


    想到後世子孫竟崇仰一外邦至此,始皇三人心裏都有些不痛快。


    這種事絕不能在大秦發生,必須讓其他國邦仰望大秦,讓他們覺得大秦的空氣是甜的!


    “其三、如今的大秦和陛下在天下間威望甚高,由陛下宣布大秦發行新幣,不會有太大阻礙;”


    這話讓嬴政心裏頗為舒坦,沒錯,朕威震天下,為前所未有之始皇,受萬民敬仰。


    始皇如今的威望確實很高,尤其在老秦人中。


    每天都有老秦人跑到皇宮外叩拜,甚至還有要送東西給始皇的,種的糧食瓜果,還有養的牲畜,打到的野味。


    這要是換了本該發生的曆史,不過來吐幾口唾沫,那是因為他們不敢,怕腦袋搬家,但絕對會在心裏對始皇恨得要死。


    “其四、就算日後有人摸索出了造紙之法,也不必太過擔憂會被人仿製,因為有臣在,能為大秦提供防偽技術,那些仿製者難以模仿。”


    李念這話說的很自信,他是穿越者,還帶有金手指,更有始皇帝支持,手下還有那麽多能人,要是這還翻車,那對方肯定也有掛,得抓回來看是不是“老鄉”。


    “且造紙和以紙造紙幣近乎是兩回事,造幣要用到的技術更多且更為複雜。”


    現代的紙幣幾乎是整個國家先進技術的集合,在大秦雖不用搞得這麽先進,但李念拿出的技術,也不是其他人和國能隨便破解仿製的。


    淳於越這時似乎想到了什麽,又提出了一個問題:“請問尚書,紙日後是要普及天下,還是不普及?”


    李念聽後想了想,道:“李某已知淳於副令之意,淳於副令非在問紙是否要普及天下,實在問李某若紙普及於天下,其在人們眼中便非稀罕之物,那麽紙幣是否還能為人們接受?”


    淳於越搖頭道:“既是在問紙是否要普及天下,也是問紙幣是否還能為民眾接受。”


    站在他的角度,淳於越希望紙能普及於天下。


    因為這樣才能教化萬民,人人皆識字讀書,就算學的不是他們儒家經典,也沒什麽。


    聽到淳於越的話,李念肅然起敬,這位雖在曆史上一直被很多人認為是個小醜一樣的角色,但也是位誌向堅定之人。


    而且,現在的淳於越變化不小啊,其為禦史省副令,與趙高共掌製輿台。


    是在製輿台做事發生了什麽?


    大概是接觸到了來自民間的第一手消息,對他原本的思想觀念造成了一些衝擊,然後發生了改變,雖說不可能一下完全改變,但也不會時刻琢磨著讓始皇複周禮。


    如此也好,李念並不想滅了儒家,也不想對其他百家下手,更希望他們能隨時代發生變革,化為大秦或者說對華夏更有利的力量。


    那可是諸子百家,華夏文明史上最璀璨的一頁!


    如果可以,李念希望他們能繼續伴著華夏書寫下去。


    心中想著這些,李念笑道:“原來如此,李某以為淳於副令不必擔憂,因為在紙普及時,紙幣已為人們所習慣,成為一種共識,就好像現在的銅可鑄為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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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紙幣雖為紙所製,但不會有人認為紙變得不再稀罕,而認為紙幣就會貶值!”


    王賁問道:“那萬一其他國邦或個人掌握了製造紙幣之法,又當如何?非是仿製大秦紙幣,而是其等發行他們所用的紙幣。”


    李念給出了一個眾人沒想到的回答:“這是一個必然的趨勢,李某也沒法完全阻止,除非天下盡歸大秦,大秦錢幣成為唯一指定的合法錢幣,可這並不可能!”


    幾十年後,大秦能殖民全球一些地方有可能做得到,但想把整個世界都占下來,那很難,而統一不下來,那麽獨立的國家肯定會發行他們的錢幣。


    “大秦所要做的是減緩這種趨勢,並在其他國家反應過來前,建立起錢幣霸權。”


    “大秦可以允許他們有獨自的錢幣,但大秦的錢幣必須作為諸國通用的錢幣,在國與國交易時,必須讓他們使用大秦錢幣進行結算。”


    其實,就算不為針對其他國家,大秦也要進行幣製改革。


    大秦雖一統了天下,可由於時間不長,沒空管六國的錢幣,導致如今的天下依舊是七國錢幣混用。


    而且,現今民間流通的錢幣很容易被仿製,鑄幣權怎可能流於他人之手,自然當收歸於中央。


    李念提出製作新幣也有這原因,就算不製作紙幣,大秦也要製造新幣,用於將大秦混亂的錢幣統一。


    許久沒說話的李斯道:“依尚書所言,存放錢幣、計量利息、以存放錢幣賺取更多錢,隻怕須得另設一部?”


    聽到李斯的問題,李念暗歎一聲“來了!”,他並不喜歡銀行,但也知曆史的大勢滾滾向前,某些可扭轉,某些改變不了,就算他現在不提出銀行,日後也會有錢莊、票號出現,再發展成後世的銀行。


    並且因為他給大秦帶來的變化,還會加速銀行的出現,除非將他帶來的變化全部抹去,也即他這個人死,連同他已經造成的變化一同埋葬,毀其肉體,滅其精神,消其痕跡。


    李念道:“確實要另設一部,此部當掌管天下錢幣發行、兌換、存儲,以及借款……此部若是設立,十分重要!”


    李念並不想將後世銀行的職能都套過來,既是他不想銀行的職權過大,需做限製,也是因這時的技術跟後世沒法比,想也用不了。


    “發行和存儲,諸位都明白,‘兌換’即是若發行新錢,民眾持有的舊錢可在此部以舊換新,總不好直接廢了民眾持有的舊錢。”


    直接廢了民眾持有的舊錢,能做倒能做,但後果會很嚴重,一朝將許多人手裏的錢變得一文不值,可能會激起民變。


    “‘借款’則是將存儲在此部的錢借給有需要之人,並從中收取一定利息。這個在《周禮》中亦有記載,淳於副令當比李某了解!”


    淳於越點頭承認道:“確有記載,‘泉府,掌以市之征布,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以其賈買之。凡賒者,祭祀無過旬日,喪紀無過三月。凡民之貸者,與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國服為之息。’”


    貸款、利息早就有了,並非什麽新鮮事,且這“泉府”為司徒屬官,掌管國家稅收﹑收購市上滯銷物資等,已算是官方放貸。


    李念繼續道:“此部權責重大,因而更須對其進行限製,如想存錢者,須得達到一定數額方可存儲,借貸亦如此,唯有確定情況,認為其有償還能力,方可借錢於其。”


    這既是在限製去銀行存錢和借錢的人數,減小風險,同時也是壓製銀行的權力。


    雖然在大秦之前的朝代沒有以“銀行”為名的機構,但其職能是存在的,隻是被分到各個官職或部門中,要是把這些職能拎出來,組合到一起,就是銀行。


    始皇道:“李念所言確有道理,聽著也似可行,然老子曾言‘治大國,若烹小鮮’,不可急切行事……”


    始皇的目光落在李念身上,他道:“此部可設,新幣也當鑄,但不能立即實行於天下,可先於某地驗證,倘若可行,再推及於天下。”


    這對大秦畢竟是些新鮮之物,怎可隨隨便便就推行於天下?


    即使他相信李念沒有騙他,也不想禍害大秦,提出的建言是為大秦好,可李念未必能對這個時代判斷得完全正確,還得他來把關。


    李念在心中感歎始皇也變了不少,居然叫別人不要急切了,明明曆史上在大秦統一天下後,他最急,想迅速推及秦法,迅速推行郡縣製,迅速將天下變成大秦的形狀……


    始皇又道:“新幣不能全部采用紙幣,須以金屬錢幣和紙幣共同發行。”


    李念明白始皇這麽做的目的,萬一紙幣行不通,還有金屬新幣作為後手,不至於投入全部覆沒。


    始皇道:“王綰,你和國務省與李念商議此事,議定後呈於朕!另,如何培養……”


    頓了下,始皇才繼續說下去:“親秦人才,李念也盡快拿出具體可行之法,朕已接到最新消息,匈奴已經送人過來了,你說的那些‘留學生’快要到了。”


    王綰和李念行禮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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