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園。


    沈銀翎陪著陸映用晚膳,用到一半時,海棠匆匆進來,附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


    沈銀翎優雅地擦了擦手:“殿下,容臣婦出去更衣。”


    主仆倆來到回廊轉角,蕊珠已經等在了那裏。


    沈銀翎微微一笑:“蕊珠姐姐。”


    蕊珠翻了個白眼:“亂叫什麽?!我可不想有你這種賤人當妹妹!真是個狐媚子,居然能活著從殿下手裏逃出來,還能得太後的青眼!沈銀翎,你究竟給他們灌了什麽迷魂湯?!”


    沈銀翎仍是微笑:“今夜請蕊珠姑娘赴宴,並非是為了吵架。我知道你對太子殿下一片真心,我請你來,是想成全你。”


    “成全我?”


    沈銀翎望向廊外的秋夜美景,語氣從容:“這幾日,我仔細想過了,我與蕊珠姑娘本就是誤會一場,又何必懷恨在心糾纏不清?倒不如化幹戈為玉帛,共同伺候太子殿下。如今殿下已經被我灌得半醉,蕊珠姑娘,你可敢進屋侍奉,將生米煮成熟飯?”


    蕊珠愣住:“你……你會有這麽好心?”


    “並非是出於好心。我這人向來功利,不願意樹敵太多。所以今夜幫你,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路已經鋪好,隻看蕊珠姑娘你敢不敢走。若是蕊珠姑娘能得殿下疼愛,還請將來在太子殿下麵前為我美言幾句。”


    蕊珠猶豫。


    夜風吹拂著她的高馬尾,她緩慢摩挲劍柄,似乎是在衡量這件事的可行性。


    腦海中浮現出陸映金相玉質清冷矜貴的身姿,她很快下定決心:“既然你為我鋪好了路,我自然沒有不領情的道理。連你這種賤婦都能得到殿下的寵愛,我這種幹幹淨淨的良家女子為何不能?你放心,將來我若能當東宮寵妾,我肯定會提攜你!”


    燈籠忽明忽暗,沈銀翎的笑容意味深長:“蕊珠姐姐好魄力!隻是你今夜的裝束太簡單了些,不如我重新為你梳妝打扮。”


    一刻鍾後,蕊珠出現在了垂花廳。


    她含羞帶怯地望了眼陸映,款款地走了過去:“太子殿下……”


    陸映正在吃酒:“沈銀翎呢?”


    “沈夫人不勝酒力,去隔壁廂房休息了,特意叮囑奴婢好好伺候殿下。”


    過於矯揉造作的聲音,令陸映十分不適。


    他抬眸望去,就看見蕊珠濃妝豔抹,薄紗襦裙的領口開得很低,發髻上還戴了朵大紅牡丹。


    簡直俗不可耐,哪像是東宮暗衛。


    他蹙眉:“誰讓你打扮成這樣的?”


    蕊珠心髒砰砰亂跳。


    她在殿下身邊伺候了那麽多年,殿下從未注意過她的穿著打扮。


    沒想到經由沈銀翎一梳妝,殿下就注意到她了。


    殿下終於意識到她是女人了嗎?


    她學著沈銀翎平日裏撒嬌的姿態,拿捏著嗓子嬌滴滴道:“殿下喜歡嗎?”


    陸映掃了眼她腮幫子上的兩坨大紅胭脂:“像鄉下說親的媒婆。”


    蕊珠:……!


    她的妝竟然有這麽濃嗎?


    她還嫌沈銀翎給她化的妝不夠顯眼,特意命令她多上幾遍胭脂和腮紅呢。


    她無措地揪著手帕,一張臉漲得通紅:“殿下,奴婢隻是想打扮得好看一點,讓您心情愉悅一點……都是沈夫人不好,故意給奴婢畫這麽醜……”


    陸映飲酒的興致煙消雲散:“出去。”


    “殿下,”蕊珠哪肯放過這個機會,“沈夫人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不如讓奴婢伺候您吧?您是皇太子,身邊哪能沒人伺候呢?”


    話音剛落,緊閉的槅扇突然被人重重推開。


    沈雲兮帶著一群宮婢,氣勢洶洶地跨進門檻:“好你個賤婢,竟敢背著本宮勾引太子!這次,可算是給本宮逮著了吧?!來人,把她拿下!”


    蕊珠嚇得雙膝一軟。


    隨著沈雲兮一巴掌落在臉頰上,她此時此刻終於回過味來。


    說什麽化幹戈為玉帛,今夜這場宴,恐怕根本就是沈銀翎那個賤人故意設下的鴻門宴!


    她從來沒想過要把她引薦給太子,她是要借太子妃的手,報複她!


    沈銀翎好深的心機!


    她一邊掙紮,一邊哭訴:“娘娘饒命!今夜並非是奴婢有意勾引殿下,而是——”


    她正要把沈銀翎交代出來,突然察覺到一道冰冷陰沉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下意識望去,就看見陸映冷漠地看著自己,狹眸裏的威脅意味十足。


    仿佛隻要她敢報出沈銀翎的名字,她就會立刻死在這裏。


    太子和太子妃孰重孰輕,沈雲兮還是分得清的。


    她一個哆嗦,選擇了緘默地低下頭。


    “無恥賤婢!”沈雲兮憤怒不已,又賞了她兩個耳光,“大晚上的穿成這副浪蕩模樣,跑來勾引殿下,怎麽,你是沒見過男人嗎?!本宮道是誰纏著殿下,原來是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長長的指甲故意劃過蕊珠的臉頰,留下了幾道清晰血痕。


    蕊珠身為陸映身邊的暗衛,一向心高氣傲,最是瞧不起後宮爭寵的女人。


    她何曾受過這種羞辱!


    聞言,頓時嗚嗚咽咽啼哭出聲。


    陸映揉了揉眉心。


    很輕易就猜到了今晚這場鬧劇,又出自沈銀翎的手筆。


    卿琉才死,蕊珠身為她唯一的姐妹,陸映對她是有一定寬容度的。


    他澄清道:“太子妃慎言,她隻是過來布菜斟酒,並未勾引孤。”


    “殿下!”沈雲兮不甘心地跺了跺繡花鞋,“您怎麽能護著這狐媚子呢?!您忘了她從前是怎麽挑釁臣妾的嗎?!臣妾也不是小氣的人,您若實在喜歡她,臣妾願意安排她進東宮當您的姬妾,隻是從今往後,再不可像從前那樣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她說著,眼底掠過一抹惡毒算計。


    東宮是她的地盤。


    讓蕊珠以姬妾的身份待在宮裏,方便她以後下手。


    陸映自然知道她的打算,正要拒絕,蕊珠突然跪倒在地。


    她哭訴:“殿下,既然娘娘已經發現您和奴婢的關係了,您就不要再遮掩了吧?奴婢願意當您的侍妾,願意一輩子侍奉您和娘娘!”


    她心跳如擂鼓。


    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倒不如順著太子妃的話往上爬,承認自己就是和太子偷情的那個狐狸精,以此進入東宮。


    隻要能進東宮當妾,那她就成了太子殿下名正言順的女人,將來還愁沒有承寵的機會嗎?


    她賭,賭太子為了掩蓋沈銀翎的存在,不會拆穿她今夜的謊言。


    陸映垂眸,安靜地看著哭花臉的蕊珠。


    古井般平靜無瀾的眼神,令蕊珠莫名感到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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