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雲苒眼眸裏閃過驚駭,忙不迭問:“真的有人見到了?”


    “……是。但見到他的人,是狄族的奸細。他說完以後,就自斷筋脈而亡,一命嗚呼了。”


    蕭淮川唇角明顯往下一壓,估計又是回想到了當時的場景。


    “此事,隻有我與父親知道,尚未稟告朝廷。”


    “蕭叔叔對父親忠心不二,是想救他。”


    “想救,可拖不了太久。父親同樣忠於朝廷。”


    春日料峭,外頭的冷風呼地吹開了木門。


    寒風卷起蕭淮川的衣裳,他總是穿的很少,即便在北地,也很少會換上鶴氅鬥篷。


    像是從未做過安頓下來的決心。


    “奴籍一事,我並未騙你。你找不到,隻是謝麟安藏得深。”


    “蕭……”


    “宸王城府頗深,絕非善類。苒兒,不要再與虎謀皮,以後很難脫身。”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徐徐圖之的必要。


    也沒有時間圖之。


    此刻,蕭淮川隻想快刀斬亂麻,斷了雲苒和謝麟安之間的牽絆。


    果不其然。


    在蕭淮川說了謝麟安的“壞話”後,雲苒一下子就被激怒了!


    “你怎麽敢這麽說阿兄!你為何要詆毀他?”雲苒氣得臉蛋都紅了。


    蕭淮川幹笑兩聲,歎了口氣。


    “我詆毀他?


    “奴籍一事,你心有疑慮,我們暫且不提。


    “就說青九一事,他養了那麽多的暗衛,進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能不是狼子野心?


    “而且,他是不是告訴你,青九在宸王府休養,不日就會康複?實際上,她命懸一線,全靠丹藥續著命!”


    “什麽?不可能。”雲苒擰眉,不願相信。


    “他留你在毓秀宮,替你取小字,辦及笄禮。可實際上,謝麟安早就已經應允了與蘇欣瑤的婚事!下月,便是大婚。”


    “……”雲苒心口一滯,哆嗦著反駁,“你胡說!阿兄不會騙我的!”


    “不會騙你?你從小就最好騙了,為什麽不騙你?”


    蕭淮川簡直要被氣笑了!


    小時候的雲苒,說什麽都信。


    膽小怕黑,一說鬼故事,就哭著嚷著要抄佛經。


    因為他騙她,抄一遍佛經,就少一個冤死鬼。


    也就沒有東西可以怕了。


    小小的人兒,在軍營裏上躥下跳,非得要將領們去找佛經。


    將領們衝鋒陷陣,信鮮血和廝殺,不信神佛,整個軍營找不到一個阿彌陀佛。


    最終蕭淮川變出一本《三字經》,騙她這也是經,要雲苒去抄。


    雲苒照做了。


    結果,那是蕭淮川騙她替自己做了課業。


    過去十年,雲苒依舊那麽好騙。


    蕭淮川心口密密匝匝地疼,分不清楚是怒其不爭,還是痛心疾首。


    最終,下了猛藥。


    “謝麟安根本就沒有病!這些年來,他反而要靠吃藥,才能維持著他病秧子的做派,讓朝野上下不起疑心,韜光養晦……”


    “住口!住口!住口!”


    雲苒再也聽不下去,狠狠推了蕭淮川一把,拔腿衝出了柴屋。


    她一句話都不信!


    阿兄身體孱弱,需要靜養,時時刻刻都是如履薄冰,怎麽就成了韜光養晦?


    十年來,她給阿兄端過多少藥?喂了多少口?


    那樣的弱不禁風,那樣的久咳不治,怎麽會作假?!


    青九一定也是好的!


    如果她命懸一線,阿兄又能騙自己多久呢?


    蘇欣瑤……還有蘇欣瑤!


    她是作為容暄新婚妻子的娘家親眷進京,短短幾日,怎麽會和宸王定親?


    真要定了親,紫嫣姨母為何一個字都沒有透露呢?


    一定是假的。


    是假的……


    她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在偌大的容國舅府迷失了方向,不知該何去何從。


    慌不擇路下,她隻能隨著一眾貴女的隊伍,往前走去。


    旁人在笑。


    她卻兩行清淚,順勢而下。


    ……


    柴房裏。


    蕭淮川盯著雲苒曾經站過的地方,默默閉上眼睛,雙手在身側緊成拳。


    似乎是賭錯了。


    她早就不是他的小雲苒,而是謝麟安的雲姑娘了。


    雲苒,不信他。


    一步一步,蕭淮川的步伐從未如此艱難。


    哐當!


    柴房門應聲倒地。


    蕭淮川麵沉如水地離開了。


    而此刻,竟然還有個人,躲在柴房的後窗。


    徐卓光捂著心口,震驚不已。


    他剛剛見到了傳說中的溫尚書之女,生怕對方向自己質問,慌亂間找了個岔路,跑到沒人的地方,躲上一陣。


    還以為屋裏沒人。


    結果卻聽到蕭淮川言之鑿鑿。


    ——謝麟安根本就沒有病!


    怎,怎麽可能?


    謝麟安要是沒有病,那他過去那些年,都在做什麽?


    不可能吧。


    ……


    容府花廳。


    前來賀喜的賓客不少。


    容府並不會留下所有人喝喜宴,多數人家都是道了喜,再來花廳拿上回禮便離開了。


    關係疏遠的,就是喜餅盒子,比門口樂施百姓的要好些,但也不會過於精致。


    容國舅很是避嫌,生怕被冠上驕奢的帽子,被人捅到聖上麵前。


    關係再好一些的,也就是容夫人準備的消寒圖,給各家的夫人貴女帶回去,算是一份心意。


    雲苒之前跟著長公主來過一次容府,早就得到消寒圖,這回也沒有主動去拿。


    剛到花廳,就聽到有人在喊:“婠婠,容夫人給你留的消寒圖,最為精巧,是百鳥朝鳳哦。”


    聽著耳熟。


    雲苒尋聲望去,就見蘇夫人正拿著畫軸遞給蘇欣瑤,一臉喜氣洋洋,得意極了。


    蘇欣瑤倒是嬌羞模樣,想要推脫,卻瞪大眼睛,笑意更濃。


    “多謝容夫人。”


    她接過畫軸,有意無意,捏在賜名處。


    容夫人竟然都將各家貴女的名字都寫上了。


    蘇欣瑤的小字,是婠婠。


    與雲苒在宸王府暗格花箋紙上看過的字,如出一轍。


    ……隻是巧合吧?


    “蘇夫人,話不能說的太滿。我這是九九消寒圖,如何來的百鳥朝鳳,最多就是八十一隻鳥。如今冬去春來,寒天也沒有那麽多了。”


    容夫人淺笑著打趣,眸光卻是瞪了蘇夫人一眼,似在警告。


    什麽百鳥朝鳳!


    會不會說話了?


    鳳是祥瑞,一般人家能攀上嗎?


    看破不點破,非得讓人心生不快。


    “姑姑,您別置氣了。今兒,你可是要當婆婆了呢!”


    蘇欣瑤連忙將畫軸卷起,挽住容夫人的手,親昵地撒嬌起來。


    旁人本在觀望。


    但一想,當今皇後就是容家人,而蘇家是容家主母的娘家,依親帶眷,人家朝的是皇後,說明家人心齊,羨慕不來的。


    “哎,倒也不是不行。過下月,婠婠入了宸王府,也算是小鳳凰,當之無愧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調侃一句,眾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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