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快要滿月了。


    就在幾天後的授封典禮,就是孩子滿月的日子。


    凱特很擔心小王子對自己的父親不熟悉,在洗禮時會哭鬧起來。


    那樣的話,場麵會很尷尬。


    那可是麵對全星際直播的洗禮儀式,畫麵會傳播到星際間的各個角落,被幾十億雙眼睛看到。


    凱特很為那一刻的小王子狀態感到擔憂。


    美亞夫人碰了碰小王子的小臉之後,小王子意外地安靜了下來,睜大著淺金色的眼睛,好奇地望著頭頂的大人們。


    “埃爾伍德小時候也是體弱多病,在育兒箱裏一個多月才能被抱出來接觸外麵的空氣和陽光。他隻要一哭,就是在尋找大人的關注。隻要看到熟悉的人,尤其是聞到母親身上的氣味,他就會安靜下來。”


    “我和先王後總是這樣哄好他的。你來試試看。”


    美亞夫人把凱特拉到搖籃旁邊。


    凱特照著美亞夫人的樣子,伸出手指,去觸碰小王子的眉心,用指腹在他的眉心間輕輕撫過去,果然,小王子變得乖巧許多,也認真看著她了。


    “美亞夫人,他在對我笑呢。”凱特王後喜出望外。


    這是生下孩子以後第一次她和自己的孩子之間產生了情感上的聯結,就在她要繼續和小王子產生交流時,小王子突然臉色大變,大聲地嚎啕。


    凱特被嚇一跳,抽回了手。


    她緊咬著下唇,對這個孩子的感情再次複雜起來,為什麽她就無法從心裏真正接納這個孩子呢,總有一層隔膜阻止她去擁抱這個孩子。


    而且小王子也不願意讓她抱,隻要她抱的久了一會兒,小王子就會開始哭鬧,好像很抵觸她的懷抱。


    嬰兒尖銳的哭聲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凱特生產後不久總是隱隱抽痛的太陽穴,那裏就像針紮一樣,痛得讓她晚上睡不著覺。


    美亞夫人見她一臉難過,撫摸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嬰兒的情緒不穩定很正常。稍微再長大一些,他就會對你產生依賴了。”


    ***


    艾利克斯·奧古斯特。


    帝國監獄內。


    沈酒穿上了新的連體衣囚服,一遍默念著小王子的名字,當她從愛迪萊德口中聽說了那個驚人的消息後,還沒回過神來。


    “李·莫瑞思簡直太大膽了,竟敢拿克隆人的孩子冒充王後的孩子。”


    愛迪萊德站在她身後,被她拉上後麵的拉鏈,指尖從她的脊椎骨滑上去,“也不算冒充。至少那個孩子,留著一半埃爾伍德的血脈。”


    沈酒回頭看他,不滿地皺著眉頭。


    “怎麽了?”


    愛迪萊德覺得沈酒張大眼睛皺著眉頭生氣的樣子實在可愛,讓他怎麽也看不夠,他已經湊了過來要親她,沈酒擋住了他的嘴唇,“你要把這個秘密拿到授封典禮上公布嗎?”


    愛迪萊德搖搖頭,“這麽做有失體統,王室子嗣的醜聞有損國體。”


    “醜聞?”沈酒語氣不明。


    這是在諷刺誰呢?克隆人的孩子是醜聞,那她的孩子也是醜聞嗎?


    愛迪萊德捕捉到她那點不滿的小心思,很坦然地糾正道:“我不是說那個無辜的嬰兒,孩子是無辜的。造成這一切的陰謀是莫瑞思家族主導。我希望,這個陰謀由他們家自己人來揭破比較好,不必傷及無辜。”


    沈酒哼了聲,“你有什麽計劃?”


    愛迪萊德見她同意了自己的提議,會心笑了笑,能夠跟她達成建議一致相當難得:“明天斯嘉麗就要下葬了。下葬的地點就在莫瑞思夫人的墓旁邊,那個死去的無名孩子也在同一個地方。讓孩子的母親親自揭曉秘密,你覺得如何?”


    沈酒黑溜溜的眼睛亮了起來,眉宇間帶著一股興奮的神采,那次凱特給愛迪萊德和伊莉雅下毒,這個仇還沒報。


    兩人走出了密室。


    分開之時,湯姆·貝隆索和希爾·法瑞爾跟在愛迪萊德身邊,帶領他離開帝國監獄。古迪則負責帶沈酒回監獄裏的牢房,自從君主下禁令不準任何人探視沈酒後,他已經有十多天沒見過她了。


    “不是不準探視我嗎?你怎麽敢來了?”


    “這不是王爵回來了嘛。”


    古迪說完,傻乎乎地嘿嘿一笑,摸摸自己的光頭,真是一點也不穩重,哪有反恐局總局長的威嚴架勢。


    沈酒瞟了他一眼。


    “你有什麽好事嗎?笑得這麽開心。”


    “我這次出去後,搜到了很多關於hrac的情報,大有收獲。”


    “hrac?你上次提到的萬有人權組織?”


    “就是它。組織裏一位幹事成員聯係了我,要為你申請帝國最高法院法律人權的辯護。他們準備的資料相當豐富,而且資料屬實,可以說是重量級別。我隻看了一些,就已經很有信心了。隻不過國會還沒通過是否對你進行法庭渠道的審判認定,這個最終拍板需要君主敲蓋印章。”


    “就像對約翰森博士那樣設立法庭來辯論我有罪沒罪?”


    “沒錯。走這樣的司法程序是最公正的。”


    沈酒頓了頓,喃喃自語道:“最公正的?”


    古迪提醒她:“不過審判過程會持續很久,你要有所準備。”


    不遠處,還停留在原地的愛迪萊德被身後的湯姆·貝隆索低聲提醒了一句:“王爵,現在是要回古堡嗎?還是……”


    愛迪萊德收回停留在沈酒背影上的眷戀目光,握緊的拳頭鬆開些許,邁開修長的腿,往監獄外走去。


    “去王宮。”


    夜色的降臨,使得天空中最後一抹餘暉被收攏在了垂下的黑幕裏,無數遙遠的星星鑲嵌在這塊巨大的黑色的幕布上,組成無言的協奏曲。


    王宮的陵墓裏,空氣幽冷,漂亮的水晶石閃爍著寶石自然的光澤。


    斯嘉麗王後的水晶棺材陳列在空地的中央。


    愛迪萊德心事沉沉地佇立在旁邊,望著水晶棺材裏容貌不變的美麗女子,為明天即將發生的事情,在心裏默默致以由衷的歉意。


    “親愛的斯嘉麗,你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懲罰,不必再自責。”


    “願你長眠。”


    愛迪萊德把手掌放在了冰冷的水晶棺材之上,對著長眠於此的女人輕輕地說出了幾句話。


    最後一句,是不摻雜任何恩怨情仇的、由衷的祝福。


    “歸來的感覺如何,我親愛的胞弟?”


    埃爾伍德陰沉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糟透了。”


    愛迪萊德直言不諱道。


    他轉過身去,麵對著埃爾伍德,兄弟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如陵墓一樣寂靜。


    哦不,這就是在陵墓裏。


    埃爾伍德隻披了一件金邊羽紋鑲嵌的白色絲質寬大睡袍,胸膛袒露在冷冷的空氣裏,赤裸雙足踩在水晶石地麵上。


    他好像是從寢殿裏走出來的一樣。


    是睡不著覺嗎?


    所以來陵墓裏逛逛,看一眼他曾經忠誠的戀人和妻子。


    “我看到你也覺得糟透了。”


    埃爾伍德聽到愛迪萊德的回答,充滿厭惡地回敬了他一句。


    兩人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吵架的場景,誰拿了對方喜歡的東西,對方就會大聲斥責“我討厭你”,另一個也會喊回去“我也討厭你”。


    當他們還是無憂無慮的小王子時,人性還沒有變得那麽複雜,他們在君主父親的庇佑之下,在母親仁愛的嗬護之下,成為最親密的夥伴。


    母親曾拉著他們彼此的手,對他們諄諄教誨:“你們是彼此最親近的人,未來無論發生事,都不能將你們分開。”


    祝福是美好的。


    時間這位強大邪惡的敵人,將會撕破所有美好的希望,把最初完整的一切都搞得支離破碎。


    埃爾伍德走到紫色的水晶龕位牆邊,在這塊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紫色水晶上麵,從上到下,銘刻著一位位奧古斯特家族的祖先和成員。


    他手指所觸及的地方,正是他們的父親和母親。


    人死後,隻剩下一個名字。


    無論多麽了不起的聖人和英主,都隻有一個名字值得後世紀念。


    “父王母親的靈位就在這裏。愛迪萊德,你敢在我他們麵前,向他們懺悔,你是如何背叛我這個兄長,背叛君主的權威,背叛帝國的嗎?”


    仿佛沒有聽到他言語裏的惱怒,愛迪萊德動了動嘴唇:“斯嘉麗背叛了你,所以她非死不可?”


    這句話激怒了埃爾伍德,他暴怒地吼道:“現在是說我和你!”


    愛迪萊德對他的發作無動於衷。


    埃爾伍德將銀色長發往後撥去,深吸了一口氣,收回剛才的衝動易怒,他越來越討厭愛迪萊德那副冷靜自持的嘴臉。


    跟得體優雅的他一比,自己就像是個需要被人用目光同情的瘋子。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什麽無聊的傳言都有,最沒新意的就是那個傳了十幾年、認為我猜忌你權力過重偷偷把你暗殺了的謠言。你還記得嗎,以前老有人以為我會病死,然後你上位成功,父王母後最憎恨這種對我詛咒的流言,將那些長舌之人一一處決,杜絕影響你我之間的兄弟情。”


    他竭力在愛迪萊德麵前維持體麵,用尖銳的語言刺傷對方。


    可是這麽做的結果,隻會讓愛迪萊德同情的目光加深。


    該死的,愛迪萊德什麽時候成為了一個聖人!


    埃爾伍德還是更習慣他過去那種冷漠中流露出陰險和狡猾的樣子。


    當他聽到愛迪萊德說出:“你的確殺了我,不是嗎?”


    這句話,令他終於笑了。


    埃爾伍德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輕笑,“這才是你的真麵目。我的親弟弟。你是一個比我更冷酷無情的人,別搞得跟傳教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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