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掃視了一眼在場的人,目光鎖定在了那公子身上,那公子雖然長的不好看,她卻也並不怠慢,大大方方的問道:“你就是京城裏來的大人物。”


    那公子笑嗬嗬的道:“正是,正是。”


    梅姑道:“不知大人叫我來有何貴幹?是對菜色不滿意麽?還是對酒水不滿意?”


    那公子依舊一副憨態笑容道:“滿意,滿意。”


    梅姑道:“既然都滿意,不知大人還有什麽事?”


    那公子掏出一大錠銀子拍在桌上,笑道:“菜好,酒好,人更好,公子舒坦,賞你的。”


    梅姑微微怔了怔,覺得這人有些莫名其妙。


    她在宋國已待了三四個月,耳濡目染,宋國的風土人情也簡單的有所了解,知道富紳公子們在青樓飲酒,喝的興起時給人打賞乃是常態。可這裏是酒樓,並非青樓,心裏奇怪嘀咕:“怎麽也給打賞?”


    她對酒樓和青樓的本質了解不詳,但想都是吃飯飲酒的地方,無非是少了姑娘作陪,既然客人家開心,出了好意,對酒樓來說是好事,她甚是開心,便盈盈而笑,老實不客氣的收過銀子,謙恭頷首一禮,微笑道:“多謝大人。”


    將銀子收入袋中,取過一支酒杯,斟滿酒,向那公子道:“大人遠道而來,能夠光顧小店,小店倍感榮幸,我敬你一杯。”仰頭一飲而盡,姿態灑脫,甚是豪情。


    歡愉的氣氛戛然而止,瞬間靜悄悄的,好像時空定格了一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著梅姑,隻意外的額頭冒汗,那公子更是憨憨的一臉迷茫。


    他們但知在宋國女子陪酒乃是極下賤、極卑微的放蕩行為,被視作不檢點,沒成想梅姑竟然毫不避諱;卻不知在北狄,主人家宴客,女眷敬酒是表示對客人的歡迎和敬重。


    那公子回過神來,笑道:“果然是與眾不同,哈哈,哈哈,真是上道,上道。”


    滿桌人急忙賠笑,隻是笑的有點勉強、尷尬,都知道梅姑的脾性不是太好,人敬她,她便敬人,人家和善,她也和善,實沒想到隻需一錠銀子而已,竟這般容易。


    張財主搓了搓腦門,心裏突突亂跳,暗暗納悶:“奶奶的,真就這麽簡單?”瞟睨了梅姑一眼,見梅姑仍自一副爽朗的笑容,熱情滿滿。


    “各位請慢用,有什麽需要再叫我,少陪了。”說著轉身。


    那公子突地一把抓住梅姑的手,撫摸著梅姑皙白的手背,賤賤的笑說:“著什麽急呀,再喝兩杯,公子我有的是錢。”


    梅姑微微一怔,赫然色變,狠狠的抽開手,嗔慍的望著那公子道:“這位大人,你這是什麽道理,請你自重些。”


    那公子對梅姑態度的突然轉變有些懵,愣了愣,轉而似乎明白了,笑道:“我懂的,我懂的,矜持麽,要矜持,哈哈,公子我其實也是個矜持之人,感情麽,咱們慢慢培養,我不著急。”嘴上說不急,伸手卻來摸梅姑的臉。


    梅姑柳眉一蹙,霽然大怒,才知道這家夥不是個好東西,長的就難看,竟還敢動綺念歪心?身子一側,轉開頭,“啪”一巴掌扇在了那公子臉上,罵道:“不要臉的玩意,竟敢輕薄我,無恥。”


    這一巴掌隻扇的張縣令,張財主等人心驚肉跳,叫苦不迭。


    那公子捂著臉,登時憤怒不堪,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什麽人麽?”


    梅姑掐著腰,橫著眼,昂首挺胸的道:“姑奶奶管你是什麽人,打你便打你了,誰叫你手賤不規矩。”


    張讓等一幹人惶恐不安,連珠價的暗暗叫苦。


    張財主道:“我的姑奶奶呀,你怎麽這麽不知輕重,你都不問問他是什麽人,就敢上手,這回我們可都被你害慘了。”


    梅姑道:“他活該,是他自找的,還有你們,都是一丘之貉。”


    那公子道:“好好好,還沒人敢這樣得罪我,你是第一個,看來你是不想活了。”顧了顧左右,喝道:“還站著幹麽?把這賤人給我拿下。”


    張財主忙阻攔:“哎哎哎,蔡公子,您先消消氣,讓我來跟她說。”向梅姑道:“蔡公子可是京城的大人物,不是我們能得罪的起的,不就是叫你陪著喝喝酒麽,又不幹別的,你幹麽不識抬舉?惹惱了他,咱們都得沒命。”


    “呸。”


    梅姑怒道:“收起你那點花花腸子,什麽醃臢玩意兒,也敢叫我陪他喝酒?也不看看他長那樣,要陪,叫你老娘來陪吧。”


    “你……”


    張財主氣的幹瞪眼,心道:“我老娘都七十多了,人家要是看得上,我還巴不得呢。”


    那公子見梅姑仍不買賬,不再姑息客氣,厲聲道:“都還愣著幹麽,還不給我拿下?”


    六名隨從立即動手。


    梅姑身子一滑,奪過門,忙向外跑,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是江敬誠外出回來了,急道:“快幫我,有壞人。”


    江敬誠緊忙問道:“怎麽回事?”


    那六名隨從隨即趕出來,仍要向梅姑動手,被江敬誠攔住,怒道:“你們是什麽人?想幹麽?”


    那公子跟著而出,張財主等人戰戰兢兢的跟在他身後,他乍見江敬誠霍然一怔,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


    江敬誠見到他也是瞬間愣住了,兩人麵麵相視,木訥了一陣,幾乎同時叫出了聲:“你是……江……江敬誠?”


    “蔡狗子?”


    兩人俱都十分意外,隻是那公子語氣瑟瑟發顫,明顯大為吃驚,臉上更是滿滿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位蔡公子正是“左都禦丞”蔡季軍的獨子“蔡學義”,雖然麵相醜陋,紈絝不堪,但沐浴皇恩,仰仗著老爹在朝中的權勢,春風得意,吃得很開。


    江丹臣當年尚得勢之時,在京城,同為官家子弟,江敬誠便與蔡學義極不對付,因蔡學義好仗勢欺人,惹是生非,而江敬誠又一身正氣,好打抱不平,實是蔡學義的克星,出於汙辱,給蔡學義起了個“蔡狗子”的外號,時隔十年,兩人都沒想到會在這裏相見。


    梅姑詫異問道:“江大哥,怎麽?你認識他?”


    張財主夥同張讓等人,見梅姑打了蔡學義,把這祖宗得罪死了,早嚇的心驚膽寒,此刻見氣氛更加不和諧,隻怕的心慌亂跳,小癟三似的勾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蔡學義神情一鬆,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原來是老朋友啊,什麽情況?咱們堂堂的先鋒大將軍怎麽淪落到了開酒樓的地步,還是個小酒樓,這不是太屈才了麽?啊?哈哈,哈哈。”猖狂得意,語間盡顯譏諷。


    頓了頓,又故作不解的訝異道:“不對呀,我沒記錯呀,那個……你不是已經投降北狄了麽?怎麽會在這裏?奸細,一定是奸細。咦,也不對呀,北狄都被滅國了,要什麽奸細呀?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逃回來的,不過怎麽就你一個人?你那兩個兄弟呢?聽說那……什麽雲振南的,當了北狄駙馬,可光棍的很,怎麽?你就沒弄個駙馬當當?”


    蔡學義一番連珠炮的冷嘲熱諷隻讓江敬誠怒火中燒。


    當年金雁關臨陣換帥,大好局麵被破壞,西門方灼被罷官去職,鬱鬱病故,江丹臣夫婦負屈入獄,含恨而終,蔡季軍便是那罪魁禍首之一,可以說“長蛇穀兵敗”也是他們那班奸臣間接導致的。想起這種種,江敬誠痛心疾首,怒火燒的他通體燥熱,隻要暴走。


    梅姑如同遭受了電擊似的,呆呆木木,怦然心跳,眼睛一眨不眨的直愣愣望著江敬誠的臉。


    回思雲振南講過的往事,她心裏五味雜陳,隻看江敬誠冷目如電,臉頰顫顫抽抖,“哢哢”裂響的握拳聲直如心碎的聲音一般。


    蔡學義見了江敬誠的情態,冷笑道:“幹麽?你這架勢……是想打我嗎?我勸你可得掂量掂量,別忘了咱們的身份,你還以為你是當年禦史府的江少爺麽?”


    “爹爹,你們幹麽呢?”


    “江伯父,姑姑。”


    心瑤和夢昭連聲叫道,後麵跟著葉淩軒,三個孩子走進門來,向這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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