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璜急得不行,忙脫口說了這麽一句。


    “起居注記一下,大司空言,用西北紅藍花為塗料不奢侈!”


    朱厚熜忙對起居注官方獻夫吩咐道。


    趙璜這裏則正抬手拭額頭上的汗。


    在聽朱厚熜對方獻夫如此吩咐後,他一時不由得瞪大了眼,心道:


    “沒必要什麽都記下吧?”


    雖然,文臣都喜歡勸天子節儉財用。


    但讓天子節儉,對他們而言,還得看實際情況合不合適。


    至少,對趙璜這個工部尚書而言。


    他可以接受縮減光祿寺的開支與收入,可以接受戶部的縮減,也可以禮部的縮減。


    但他是不能讓工部的開支與歲入被縮減的,至少不能在他當工部尚書的時候被縮減!


    因為那樣,他就相當於背叛了工部。


    畢竟,真讓天家不用朱砂,那折成上交工部朱砂之銀的雜稅,就意味著要被取消了!


    工部就會少很大一部分收入!


    “陛下!”


    “西北地廣人稀,而內地人多地少,隻要鼓勵關內人去西北商屯種紅藍花,朝廷可以免征其役,則小民必然欣然前往。”


    “如此,紅藍花的價格必然降低如棉花,至少會比朱砂低很多。”


    “另外,還可以用所取之賦為運費之需,則邊軍也必願為朝廷運紅花之料,同時還能起到實邊的作用。”


    趙璜既然說不奢侈,自然也得對天子陳訴不奢侈的理由。


    而他作為能混到工部尚書的官員,隻要願意想到解決紅藍花成本高的問題,還是能想到的。


    所以,他立即提出了一個初步改革的方案。


    朱厚熜聽後這才頷首。


    “很好!”


    “到底是股肱元老,真是很難想到辦法。”


    “就這麽辦吧,盡快擬個本上來。”


    朱厚熜稱讚起趙璜來。


    趙璜拱手:“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


    方獻夫看著趙璜離開的樣子,沒有多言,隻在起居注如實記錄了剛才的一幕,且頗為感動地在心裏歎道:


    “陛下是真的節儉而不好奢靡,隻怕說朱砂有毒,也不過是個為節財用的借口,若非趙公有良策,以紅藍花薦以替之,隻怕真會寧不用朱紅正色也不肯累民傷財。”


    趙璜倒是沒那麽感動,而是灰頭土臉地回了工部,向工部官員傳達了宮殿塗料不用朱砂改用紅藍花的改革結果。


    工部諸官皆驚駭不已。


    左侍郎童瑞更是直接詰問趙璜:“因何如此?”


    趙璜說了緣由。


    童瑞聽後大為埋怨道:“公怎麽就不知道說朱砂沒有毒呢?!”


    “哪怕說願當麵喝一杯朱砂水試呢?隻要公這樣做,陛下必會去疑!”


    “我當然可以說朱砂沒有毒,但萬一有毒呢?”


    “事關聖體,誰敢冒險?”


    趙璜其實是自己對朱砂有沒有毒也心裏沒底,所以,他也不好真的敢當天子麵說可以親自試喝朱砂水。


    童瑞作為工部左侍郎,又是湖廣人,所以工部的朱砂采購基本上都是采自他湖廣親友中的朱砂供應商。


    現在突然這麽改,童瑞自然也就失望不已,還在趙璜這麽說後,嗬嗬一笑:“天下女子多以朱砂塗唇,也沒見誰中毒。”


    “尋常婦人能與聖體比?”


    “公真堅持認為朱砂無毒,可以上疏陳詞,沒必要與我爭辯!”


    趙璜甩袖說後就轉過了身去。


    童瑞自然不敢。


    這個時代的女子的確多以朱砂塗唇。


    連後宮女子都會用朱砂塗唇,乃至朱批用的朱墨本來也是有朱砂的。


    當然。


    朱厚熜早已讓人換成了紅藍花為原料製作的朱墨與胭脂,不讓後宮使用。


    朱厚熜也不希望將來成婚後,親吻時,親一嘴朱砂到嘴裏。


    說起成婚。


    永福公主的駙馬已定為沈學禮。


    這是永福公主自己定的。


    自然也算是合她的意。


    而不像曆史上,她半點做不得主,不僅僅是她半點做不得主,連她的生母蔣太後也半點做不得主。


    曆史上,這一時期,以楊廷和為首的護禮派,權力可比這一世大。


    因為曆史上的嘉靖沒有發動底層民眾、聯合底層民眾的緣故,也就算是真的勢單力薄地對抗楊廷和和他背後龐大的護禮派官僚勢力。


    所以,曆史上的嘉靖一開始掌權沒這麽快。


    曆史上的嘉靖,隻靠同樣勢單力薄的議禮派,慢慢撬動以楊廷和為首的護禮派,也就直到嘉靖三年才最終成功壓製護禮派。


    這一世,自然不一樣。


    因為朱厚熜發動無產百姓一起進京,議禮派也就要比曆史上的嘉靖朝提前壓倒護禮派。


    他也比曆史上的嘉靖要更提前掌權。


    所以,這就使得,跟他有密切關係的永福公主,能夠在最終選擇駙馬時,有最終決定權。


    已失去文官支持的張太後難以對此造成影響。


    而他的生母蔣氏也自會樂得成全自己女兒。


    當然。


    朱厚熜知道,這不是說,他真比曆史上的嘉靖在權力鬥爭上更厲害聰明。


    而是因為他在信息的掌握上更有優勢而已。


    打個比方。


    曆史上的嘉靖相當於是沒開地圖並不了解未來曆史主要劇情,十五歲的他,一個人在摸索而已。


    但他相當於是開著地圖,知道曆史的未來主要劇情,自然也就容易些。


    本來想成為駙馬的湯昶則在重選駙馬後就被押赴了刑場。


    “啊!”


    在被行刑時,他痛苦的慘叫著。


    他現在才開始後悔,後悔逼死自己妻子,後悔來京裏,而覺得自己應該在家裏和自己妻子好好過日子的。


    華邦瑞和其父華偉也在被淩遲時後悔不已,後悔不該支持湯昶做這件事。


    但是……


    沈學禮倒是不後悔昔日在玄武湖放天下黃冊的地方,大膽揭穿天下官吏富戶在假造黃冊,使黃冊製度名存實亡,大明朝廷早已不清楚地方有多少田畝人丁之真相的行為。


    因為他不但沒有因為得罪天下官吏和富戶而失去富貴,反而成了超品的駙馬都尉,而食天家祿,為天家婿。


    從此……


    他更有理由與動力來效忠大明帝國。


    在被宣旨成為駙馬前,沈學禮依舊在大明實政學堂接受培訓。


    但因為最終駙馬是誰的旨意還沒頒布,他這些日子也就總是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沒多久,兼掌內官監的黃錦就來到這裏向他宣達了敕封他為駙馬的聖旨。


    這讓沈學禮不禁長舒一口氣。


    而隨著永福公主的駙馬最終確定是沈學禮。


    朱厚熜自己的婚期也要開始臨近。


    事實上。


    禮部早就已經請得旨意在民間開始選良家女入宮備選。


    因為天下官僚們無論是出於何種目的,都希望他能盡快大婚,確立皇後,誕生子嗣。


    這是文官中議禮派和護禮派在政治上唯一主張一致的地方。


    而且,禮部還題請這次選妃在按例選一後二妃的基礎上,增選九嬪。


    理由自然是為子嗣起見。


    或許是文官們根據孝宗、武宗兩代皇帝的情況,也明白了,在皇帝女人數量的要求上,不能太苛刻,皇帝就應該多些妃嬪,不然,會在皇位傳承上出現很大的麻煩。


    尤其是對於護禮派而言,不少都覺得但凡孝宗多幾個後代,也不至於非得選朱厚熜這麽一位讓人頭疼的藩王做皇帝,哪怕是武宗有個後也好要求他恪守孝宗之製。


    而現在皇帝若能盡快有子嗣,他們也能把重現弘治之治的希望寄托在皇儲身上。


    而議禮派也不反對,也擔心嘉靖將來皇子太少,不利朝政穩固。


    所以,對於增選九嬪這事,王陽明和張璁等都很讚同。


    兩派文官在這方麵都很一致。


    不過,天下人不知道的是,朱厚熜為自己選妃,可不是隻動用官僚體係,為自己在全國公開海選。


    他還讓袁宗皋早就替他在暗地裏有意識地去選擇。


    前者相當於廣撒網,後者相當於私人定製。


    通過這次選駙馬的情況來看,朱厚熜不得不承認,私人定製比廣撒網要好。


    因為信任整個官僚集團,是真的不如信任靠譜且在私人利益上廣有交集的具體某個官員。


    前者哪怕是內官,都會玩貓膩,使得曆史上選妃選駙馬總是出現差錯。


    而且,前者出了差錯,就意味著要處置整個官僚集團,這意味著難度很大,所以曆史上很多皇帝往往因此選擇了退縮。


    後者,自然要方便些,要是出了差錯,處置個別官員總比處置整個官僚集團更容易。


    因為哪怕是明末的崇禎,對具體的某個官員,也是可以說殺就殺的。


    不過,朱厚熜不知道的是,因為他重振了皇權,所以地方大族也在為他在選妃這事上進行定製。


    隻是這些人做的很隱秘,再加上,朝廷和官府的力量還下沉不到基層,所以沒人發覺。


    比如……


    因當年其父靳貴為正德朝閣臣,所以和如今不少正德朝舊內臣關係不錯的靳懋仁,就在這一天,來到了自己當年鄉試同科好友王瑩家,問道:


    “你真找到可母儀天下之人了?”


    “自然!”


    王瑩點首,且笑道:“保證是國色!乃天下一流尤物,讓人見之忘俗,真如再世蕭後!陛下隻要選了她,絕對不會再關心天下庶民,銳意革新!我南直的清田說不準大婚後就戛然而止!”


    “慎言!”


    靳懋仁嗬斥了王瑩一句。


    接著。


    他不由得低聲道:“有些風險還是要規避的,比如非良家女,有隱疾,乃至家人品性不適合什麽的。畢竟這次選駙馬就可以看出,這位天子是個謹慎至極的人!”


    “你都提醒過了,我那裏會不注意?”


    “我找的這戶,在本鄉不但家世清白,且長壽,族人還較淳樸節儉。”


    王瑩回道。


    靳懋仁知道他口中的淳樸節儉是吝嗇的意思,便點了點頭:“我怕你又忘了!重點是要真的堪稱國色,讓我們陛下可以全心培植皇嗣!”


    “要知道,這是朝中護禮諸公對天下士族的囑咐,我們不能不認真做好此事!”


    “放心,你待會看看就知道了。”


    王瑩說著就讓其父薛佑帶著其雪膚月貌的女兒薛雲芳走了來。


    而靳懋仁一看見這女子頓時就直了眼。


    王瑩見此忙碰了他一下,低聲笑問道:“兄雖說是宰輔之子,見過美人無數,是不是也沒見過如此美人?”


    “放肆!”


    “這不是美人,這是貴人!”


    “貴不可言的人!”


    靳懋仁說著就真的直接跪了下來,還很虔誠地叩首道:“泥淖庸陋之輩,實在有汙娘娘鳳目,但請娘娘恕罪!”


    十四歲的薛氏,看著這衣著華貴之人給自己下跪,一時也很是驚訝地看向了自己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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