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父親薛佑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薛佑隻知道,是舉人王大老爺讓他帶女兒來,還早在一年前就明確要求他不得嫁女,否則就要他全家攤派很重的徭役。


    所以,他不得不把自己女兒留到現在都還沒議親,也拒絕了很多登門來問的媒婆。


    舉人王瑩也很意外。


    靳懋仁在這時拉了王瑩袍服一下,讓他也跪下。


    王瑩隻得跪下,且在事後才問靳懋仁原因。


    靳懋仁則說:“就是要讓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尊貴無比!這樣將來進了宮,才能顯得與眾不同!”


    靳懋仁說著還笑道:“但願陛下過不了這美人關!”


    護禮派們的確不是真的希望朱厚熜銳意革新。


    盡管他們嘴上要致君於堯舜。


    但他們實際上是希望天子的權力欲不要那麽大,可以垂拱放權給士大夫。


    現在的他們已經沒法再用禮法約束朱厚熜。


    而整陰謀又風險太大。


    畢竟,當今天子的謹慎讓他們也畏懼此道,也怕這樣做反噬自己。


    這讓他們不得不也跟朱厚熜一樣,盡量用陽謀為主。


    所以,他們借著朱厚熜選妃這事,利用自己在基層的控製力,阻止民間適齡女子中的絕色尤物提前出嫁,而力求天子將來能娶到大量尤物,進而樂不思政。


    即將被護禮派用美人來考驗的朱厚熜,於這一天,也向袁宗皋問起為自己選妃嬪的事。


    “臣選了一些,皆知書達理、溫婉大方、氣質樣貌也是上品。”


    “他們本不欲送女候選,但在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後,倒也願意讓女候選,而未議親。”


    “這是臣請女畫師所繪畫像以及名冊,名冊上有她們的家世情況。”


    袁宗皋把一本冊子與一遝畫像遞給了朱厚熜。


    朱厚熜展開畫像看後,倒是不由得看了進去。


    “他們皆是因為知道陛下雖年少但老成,且勵精圖治,還懷慈愛仁德之心,故希冀其女能入選,為陛下誕育子嗣!”


    袁宗皋見此笑著說了起來。


    朱厚熜則袁宗皋這話笑了笑說:“先生的意思,朕明白,無非是怕朕將來沉溺於美色。”


    “但請先生放心,朕不是經不住考驗的人。”


    “這世上沒有哪個銳意革新的君父會禁不住美色的考驗!”


    “如果有,那隻能是他本身銳意革新的意誌不夠強,而朕可不是不夠強的人,因為朕的誌向,是誌在九州萬方!遠邁漢唐!”


    朱厚熜知道這個時代的成化以後的士大夫,已經推崇重現漢唐文化,所以也就這麽說了起來。


    袁宗皋聽後不由得拱手:“可惜臣老矣!”


    袁宗皋說著就不禁咳嗽了幾聲。


    朱厚熜則讓人把袁宗皋扶著坐了下來,讓人給袁宗皋沏了一杯潤肺的蜂蜜茶。


    袁宗皋道了謝,且瞅了朱厚熜一眼。


    想到這個自己陪著長大的少年天子,依舊對自己尊敬有加,袁宗皋內心自是感動不已,但他不由得還是起了天子大婚後就請辭歸鄉的打算。


    因為他自覺身體依舊難以支撐,何況,現在的天子也足以應對諸多變故,也比自己想象的要老道,便起了盡早回鄉歸養的念頭。


    朱厚熜雖然對袁宗皋說是對美色不會經不住考驗。


    但食色性也。


    他此刻的思緒,還是難以遏製地想到剛才看見的那些畫像。


    其中……


    有一幅的確溫婉傾城,讓他僅通過畫像就難以忘懷。


    而也有一幅或許是因出自錦衣衛官籍的緣故,倒也氣質清雅、英姿非凡。


    當晚。


    朱厚熜就因為春心萌動,而做了旖旎的夢。


    所以,早上醒來時,女官王春景就因朱厚熜要換裏麵的褲子,而不禁問道:“那裏又流了?”


    朱厚熜瞅了她一眼。


    王春景會意,隻微紅著臉,去開了衣櫃,拿了衣褲出來,放在了禦床上,而自己則放下了外簾幔,抿嘴候在了外麵。


    沒一會兒。


    朱厚熜就走了出來。


    王春景對此已是司空見慣,也就正常地撤簾,然後彎腰鋪床收拾。


    朱厚熜則因此無意間瞥見了她的背影,而隻覺她進宮後倒也越發豐腴婀娜。


    一時。


    朱厚熜不由得強轉過了頭,深呼吸了一口氣,心道:


    “得穩住,一切都得等大婚後再說,即便大婚後也要節製,不能再像前世一樣,因為這事被查!要培養點別的愛好為好,比如看星星。”


    一想到此。


    朱厚熜就來到外麵對太監麥福說:“傳欽天監的人來!”


    於是,待朱厚熜吃早膳時,欽天監掌監事華湘就來到了禦前。


    大明宮廷的早膳極為豐富。


    《中外起居雜儀》記載,宮廷早膳米食有蒸香稻、蒸糯米、蒸稷粟、薏苡粥、西粱米粥等,麵則有發麵、燙麵、油茶麵、撒麵等,包子鹿肉包、羊肉包、海鮮包、野藗包、野雉肉包等。


    朱厚熜用的比較簡單。


    這天早上,他就隻是一碗薏苡粥和兩個羊肉包子做早膳。


    在吃完早膳後,朱厚熜就問著華湘:“你們一般都以什麽觀星?”


    華湘回道:“用渾天儀。”


    “用渾天儀怎麽看?”


    朱厚熜又問道。


    華湘回道:“主要用渾天儀裏麵的窺管,偶爾也會用望遠鏡。”


    “望遠鏡?”


    “你們何時造的此鏡?”


    朱厚熜聽後大為驚訝,顧不得接過王春景手裏的清茶漱口,隻起身走出中殿,來到了他麵前來。


    “回陛下,不是臣等造的,是自唐末以後便有。”


    華湘回道。


    朱厚熜更加好奇:“真的?”


    “回陛下,《纂異記》就記載:黃巢陷京城南,唐王氏有鏡,六鼻常生雲煙,照之,則左右前三方事皆見。王氏向京城照之,巢寇兵甲如在目前。”


    華湘回道。


    朱厚熜忙對麥福吩咐道:“去取此書來。”


    麥福拱手稱是。


    當晚。


    朱厚熜還特地來了欽天監。


    當他看見欽天監天象台上的渾天儀和渾象儀時,就被這兩個散發著機械感與金屬光感的儀器給吸引住了。


    朱厚熜就讓華湘教他用窺管觀星。


    華湘便教了他。


    朱厚熜看了看後,就不由得暗自稱道:“這才是天子該有的玩具!”


    隨後。


    朱厚熜就讓華湘給他看望遠鏡。


    他是真沒想到唐末以後的古代中國就有望遠鏡。


    這自然跟他知識麵不夠廣有關係,也跟科學儀器的發明在古代中國不是主流所以不受重視有關。


    畢竟連蘇頌等發明的富含機械鍾原理融合觀星、記時、天體演示為一體的水運儀象台和多人紡織的水力大紡車以及遠洋航船技術都能失傳,何況其他技藝。


    “看的還不是很遠,應該改進。”


    朱厚熜在試了望遠鏡後就又問:“你們欽天監可還有什麽厲害的儀器?”


    麥福在一旁聽後有些驚訝,因為他沒想到自家皇爺對這個也會這麽好奇。


    而華湘也同樣驚訝。


    同皇帝突然單獨召見他這個欽天監時,他就為此大為驚訝,他沒想到天子對天文也這麽好奇。


    現在天子又問還沒有什麽厲害儀器,他自然得想辦法讓天子滿意。


    所以,華湘就回道:“臣仿造了個唐時的水運渾天儀,敬獻於陛下。”


    朱厚熜便讓華湘帶他去。


    華湘就帶著朱厚熜到了他的欽天監掌監值房,給他看了自己的水運渾天儀。


    朱厚熜發現這水運渾天儀是靠水利驅動,關鍵是有齒輪帶動,猶如天文鍾。


    朱厚熜便問道:“此渾天儀為何沒代替眼前的?”


    “回陛下,此渾天儀雖以水力驅動,但不及郭守敬將渾天儀和渾象儀分開後的測量準確。”


    “真正準確的還是宋時蘇頌所造水運儀象台,但這個臣目前還造不出來,隻造得出來唐代的。”


    華湘心潮澎湃地回答道。


    他預感到天子對這方麵是真感興趣。


    朱厚熜道:“水運儀象台?”


    “是的,陛下,臣有其所傳手稿圖冊。”


    華湘回道。


    朱厚熜便讓華湘給了他。


    朱厚熜看後,瞬間就被圖冊上麵的各種齒輪和傳動裝置吸引住了,淫心肉欲也早已被衝淡不少,而忍不住伸手摩挲著圖像:“真是壯觀啊!”


    “你現在的加官是什麽?”


    朱厚熜問了華湘一句。


    一般欽天監掌監監正到一定資曆後會加官各寺少卿乃至侍郎,有得聖寵的甚至會加到尚書。


    華湘聽後忙激動不已地道:“回陛下,臣現在忝為光祿寺少卿!”


    他知道,皇帝這是要給自己升官,所以就內心激動不已。


    朱厚熜聽後則對麥福吩咐說:“傳諭內閣,欽天監掌監華湘獻圖有功且為監事甚勤,加官工部右侍郎!”


    “臣謝陛下隆恩!”


    華湘忙跪了下來,大拜在地。


    朱厚熜則讓他站起了身,囑咐說:“讓你加工部右侍郎官,也是要你務必召集工匠把水運儀象台造出來,即便一時造不出來,也可以先借此原理造個記時裝置出來,這個記時裝置盡量小,以機械齒輪和機械傳動為主,姑且以機械鍾稱之,精度要盡量高!”


    “若事成,朕會不吝封賞。”


    朱厚熜說道。


    華湘忙拱手稱是,一臉奮意。


    因這晚天色的確不錯,滿頭星辰,璀璨如漫天螢火,朱厚熜便繼續用渾天儀看起星辰來。


    欽天監監副韓昂則在一旁看見此情景後,於當晚回家時,就來了大學士蔣冕這裏,向蔣冕告知了今天的事:“陛下今夜在欽天監觀星許久。”


    蔣冕聽後不禁擰眉沉思說:“也就是說,陛下喜歡看看星星?”


    “我也不知道,但陛下今日明顯在欽天監龍顏大悅。”


    韓昂回道。


    蔣冕道:“你先回去,繼續看看,看看陛下是不是真喜歡看星星,還是隻一時興起!”


    “是!”


    外朝官員一直都很關心朱厚熜的喜好。


    如今朱厚熜來欽天監,因欽天監的人是這個時代的技術官僚,也就沒有被全部換掉,所以就容易有護禮派的人把這一情況散播出去。


    當然。


    朱厚熜其實也不介意讓天下人覺得自己喜歡天文地理。


    且說。


    天下官僚們雖然依舊在努力地了解和影響朱厚熜,乃至在選妃上都在盡可能地讓朱厚熜將來擁有更多絕色的美人,以至於樂而忘政,但是他們如今還是不得不麵對在繼續進行的改革。


    對於正在被清丈的南直官紳們而言。


    盡管他們已經在理智地告訴自己別跟朝廷鬥,要因為朝廷有大兵在這裏知道收斂。


    但每天看著自己詭寄飛灑的隱田被百畝百畝的清丈出來,補繳的稅銀一筆又一筆,他們的內心還是在感性上越發的承受不住。


    “大爺,我們在景家的三千畝田被清丈了出來!”


    “大爺,我們在蔣家的兩千畝田也被清丈了出來!”


    “大爺,江寧傳來消息,我們在應家的五千畝田近日被清丈了出來!”


    ……


    王瑩就在見了靳懋仁後,因為聽到自己管事家奴隔三差五地就來匯報說,自己家的隱田有被清丈出來,而需要繳稅,也就十分煩躁,當場便把案前一瓷器直接摔在了地上:


    “有完沒完!”


    底下家奴皆不由得噤若寒蟬,不敢再報。


    恰巧。


    靳懋仁這時也再次來了王家,看見王瑩這一幕,就不由得問道:“這是怎麽了?”


    “我真是一刻也受不了!”


    “朱希周、郭勳這些奸臣酷吏,蒼天怎麽不收了他們!”


    王瑩很是氣憤地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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