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佛郎機人是海上而來的緣故,所以底層軍民多稱他們為海夷。


    有時候,官府也會在正式章奏中這樣稱呼他們。


    “有海夷?”


    作為前鋒,而先登岸的千戶俞大猷,在聽聞自己這邊的夜不收報告說大鵬所境內有海夷後,頓時就起了警惕之心。


    接著。


    俞大猷就忙一邊派人告知汪鋐,一邊立即下令攔住這群人。


    而他自己也上了馬,帶著家丁,持馬鞭往大鵬所中心地帶奔了來。


    “放開我!”


    “放開我!”


    在漢家少女葉小英醒了過來,慌張地不停掙紮著大叫時。


    在佛朗機人羅埃爾等還沒跟著漢人通譯洪偉還來到下榻之處時。


    突然從黑夜裏衝出來的一隊海備營官軍,持槍圍住了他們。


    羅埃爾等見此非常驚愕。


    羅埃爾本人甚至還很不解地看向了通譯洪偉:


    “洪通譯,這是怎麽回事?”


    洪偉見這突然出現的官軍穿得都很齊整,甲衣也都很新,便知道不是自己衛所裏的破落軍戶,也就不好發飆,隻拱手問道:


    “敢問,諸位兄弟是從哪裏來?”


    應朝廷征召任海備營俞大猷麾下先鋒百戶的盧鏜這時答道:“我們是汪僉憲麾下海備營的,奉命圍住這些佛朗機人!”


    洪偉聽後,頓時升起一股寒意,而從腳底直冷到頂骨。


    他是知道汪鋐的。


    對待海夷的強硬派!


    隻想靠打海夷升官,不想發財的家夥!


    明明是文官,卻比武官還立軍功。


    基本上,海夷到其手裏,就隻會成為其戰功,不會成為其發財的對象。


    而屆時,勾結海夷的人,也會落得個裏通外國的罪名。


    洪偉現在,唯一寄希望的就是,眼前這位百戶官能因為貪財放他們走。


    所以,洪偉忙堆起笑容來對盧鏜說:“這位官爺,他們不過是來跟我們這裏的千戶老爺做買賣的,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放我們離開,或者放我離開?”


    “隻要您能高抬貴手,我們願奉上白銀五千兩,給諸位兄弟。”


    洪偉接著言道。


    盧鏜出自世襲千戶將門,從小便愛讀兵書,喜習騎射與軍事,熱衷於沙場立功,對錢財倒是不熱衷,見這洪偉這麽說,也就隻揮手:


    “將這些人拿下!”


    於是。


    洪偉和羅埃爾等被扣押了起來。


    洪偉不由得急得大喊:“官爺,是不是錢不夠,錢不夠好商量啊!”


    羅埃爾這裏也急得大叫:“你們幹什麽,我隻是來做買賣的,為什麽還要抓我,你們這些野蠻的東方異教徒!”


    盧鏜接著就走到了葉小英這裏來,問:“你是哪裏的人?”


    葉小英直接跪了下來,哭著道:


    “官爺,請您做主!”


    “我是大鵬所軍戶葉忠的女兒,我爹他被一個什麽侯爺給下令砍了腦袋,然後我就嚇暈了過去,等我醒來後,他們幾個紅毛怪就把我抓了起來,剛才跟伱們說話的那個漢人說,是我們那裏的千戶老爺把我送給了這幾個紅毛怪,讓我服侍他們!”


    盧鏜聽後怒火陡升,看向了一旁的洪偉。


    突然。


    洪偉發現一隻腳在他麵前放大。


    頓時,他就兩眼一黑,複又冒起金星來,隨即就隻覺腹部巨疼,仿佛腸子都被踹成了碎塊一般。


    “這事又不是我說了算的,官爺您踹我幹嘛。”


    洪偉捂著肚子,扭曲著臉,無力地問道。


    盧鏜道:“你為虎作倀,打死都不為過!”


    嗒嗒!


    這時。


    俞大猷也騎馬走了來,且在到了盧鏜跟前後,就忙勒住了韁繩,皺眉問:“就這幾個海夷?”


    盧鏜這時轉身向俞大猷拱手回道:“回千戶,據被抓獲的通譯說,這幾個佛朗機人是來做買賣的,至於那個女孩,據她自己說,她被他們的千戶強行送給了海夷。”


    “沒錯!”


    “我們千戶老爺就是大鵬所的朱千戶,他是鎮守兩廣總兵撫寧侯的家人!”


    “這些佛朗機人也是我們千戶老爺的朋友。”


    洪偉這時跟著回答起來。


    俞大猷聽後,就下了馬,然後就雙手握住馬鞭,往外扯了扯,接著就走到了這洪偉身邊來。


    突然!


    俞大猷就單手持鞭,重重地朝洪偉臉上來了一鞭。


    “哎喲!”


    俞大猷本就武藝高強,所以,這一鞭下去,力度不輕,直接讓洪偉的臉上像是被人重重砍了一刀一樣,頓時隆起一道血痕,鮮血蓋臉起來。


    同時。


    洪偉慘叫了一聲。


    他不明白。


    為何受傷的總是他這個通譯。


    剛才那個百戶踹他一腳不說。


    現在這個千戶又給他一鞭子。


    “我不管什麽朱千戶撫寧侯,你是給他們傳話的,既然是給他們傳話,就不應該把他們要送自己軍民家眷給海夷這種罪惡之話,也傳給海夷知道!”


    “為虎作倀的家夥!”


    俞大猷說著就持鞭指著葉小英:“除了這個女孩,其他人都拘押起來,等候上麵處置!”


    “至於這個女孩。”


    “問問她還有沒有別的親戚,如果沒有,你們這個百戶就先帶著,管她吃食,用度從我的月俸裏扣!”


    俞大猷在將葉小英也安排好後,就上馬去迎接汪鋐了。


    當汪在旗艦戰船上得知廣東大鵬所有海夷出現後,就興奮地立即命令船隊加速上岸。


    故當俞大猷回到海邊時,汪鋐已經登岸。


    而俞大猷在見到汪鋐後,就將自己知道的詳細情況告知給了汪鋐。


    汪鋐聽後立即沉下臉來,而對俞大猷吩咐說:“你部立即控製大鵬所,把朱瀛和他全家全部押在千戶衙門的大牢裏,還有那幾個佛朗機人與那個通譯,再讓你的人把那個軍戶女兒也帶來!”


    “這是勾結海夷、謀不軌的大案!”


    汪鋐直接給這件事定了性。


    俞大猷聽後忙拱手稱是。


    而跟著汪鋐一起的都指揮使柯榮不由得問著汪鋐:“僉憲,這朱瀛畢竟是撫寧侯的家人,我們要不要先告知撫寧侯再做處置?”


    汪鋐知道柯榮這是想問問自己要不要跟撫寧侯主動示好和解。


    畢竟官場素來講究和光同塵,彼此照拂。


    因為聖意難測。


    誰也說不上,此時得天子信任,會不會將來又不被天子信任,進而也跟著倒黴。


    “不必了!”


    “我們隻遵循聖意做事,別的人不用去理會,也不必去和解!”


    但汪鋐這時擺手說了一句。


    “低息放貸、漕運改製的事已經說明,隻要忠於陛下,按照陛下的意誌做事,才能求得富貴安穩,別的都不牢靠!”


    “別說撫寧侯,就是藩王,隻要他們的麵子裏子與聖意相衝突,我們也不必理會。”


    “而至於聖意是什麽,已經很明顯,那就是軍戶貴於民戶,外夷最卑下!”


    “因為陛下雖然聰哲天降,但沒有那種,覺得為了自己好處最大,可以屈自己軍民而厚外夷厚官紳的私心,可謂大公無私之賢君!”


    “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也要跟著做賢臣!”


    “至於陛下千秋萬代之後的事,也不必擔憂,貪財好利之輩,即便重新掌權生勢,也還是能以利收買之!”


    汪鋐直接擺手,且對柯榮訓教起來。


    柯榮拱手道:“卑職明白了!”


    汪鋐說著就往朱瀛的千戶衙門而來。


    此時。


    俞大猷已經派人先包圍住了千戶衙門,且親自帶人闖了進來。


    正在點驗佛朗機人帶來的南洋香料、西洋象牙諸物的朱瀛,很快也知道了這事,並立即走到了前廳,看著這些闖進來的俞大猷部官兵問:“你們幹什麽?”


    “你是誰?”


    這時。


    俞大猷問起了朱瀛。


    朱瀛道:“本地千戶朱瀛。”


    “奉憲命,拿通夷的朱瀛與其家人!”


    俞大猷出示了汪鋐這個僉都禦史的牌票,然後就揮手:“拿下!”


    朱瀛頓時就被扣押了起來。


    而被扣押起來的朱瀛也一臉驚愕,不由得大聲喊道:“我要見汪僉憲!我要見他!”


    “聽說你要見我?”


    半個時辰後。


    汪鋐坐在千戶衙門,看著被押過來的朱瀛問了起來。


    朱瀛則挺直著上身道:“公應該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道!”


    “但我更知道你通夷賣國,還唆使上官誣殺軍戶子弟!”


    汪鋐說著就拿著從朱瀛屋裏抄來的罪證和相應人員的供狀吩咐道:“把他押下去,按走私通夷罪,即刻斬首!”


    朱瀛聽後嚇得麵色煞白,忙哭喊道:“僉憲饒命啊!卑職不敢了!卑職再也不敢了!”


    汪鋐沒有理會。


    而朱瀛則被柯榮親自帶人拖了下去。


    隨著柯榮麾下家丁一刀舉起,然後落下,朱瀛就當場屍首分離。


    血淥淥的人頭在沙地上滾了好幾圈。


    跟在盧鏜等一起來的葉小英,看著這一幕,當場就朝汪鋐跪了下來,而淚流滿麵地叩首言道:


    “民女謝僉憲大老爺為民女伸冤報仇!”


    汪則看向了羅埃爾等人。


    “把那幾個海夷也剮了,讓本地軍戶分食之!敢在我大明衛所撒野,是欺我天朝無人嗎?!”


    當羅埃爾等從通譯這裏聽到處置自己的命令後,張大了嘴,隨後就大喊起來:


    “誤會!這是誤會!”


    “我們不敢撒野,隻是喝醉了酒,然後你們的人以往也沒說欺負你們百姓的女人有什麽不對,隻要給錢足夠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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