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卿何在?”


    “微臣即刻應召。”


    方從哲離去未幾,朱由校即遣使急召中軍左都督張維賢覲見。


    張公於南海子,雖掛名練兵之任,實則難涉軍旅之實。其日常不過代帝巡營,於皇帝無暇之時。兵權握於二中郎將之手,調兵之權則直屬天顏。張公猶似帝王之影,默守其旁,以備不時之需。


    “朕命卿尋回失散之兵,可曾盡數找回?”


    “稟皇上,燕山前衛之兵,已悉數歸營。”張維賢躬身答道,語氣中難掩自豪。


    “且告朕,其餘營中被戰役之卒,亦已陸續召回南海子。”


    “嗯,卿有勞了。”朱由校微微頷首,以示嘉許。


    “既為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卿當自京營中精選勇士,重組軍伍,直屬於都督府麾下。”


    “臣領旨,必不負聖望。”張維賢再拜,心中早已躍躍欲試,欲效孫傳庭、曹文詔之練兵之法。


    接過聖旨,張維賢滿心歡喜,轉身離去,背影中透出一股即將大展拳腳的豪情。


    望著張維賢遠去的身影,朱由校輕敲桌案,思緒萬千。京營之源,乃上親軍二十六衛,超脫五軍都督府之外,唯皇命是從。然土木堡之變後,兵權旁落,終歸於兵部。時至今日,募兵製已是大勢所趨,正如唐之府兵製漸衰,募兵興起。


    朱由校深知,改製非易事,需有能臣猛將方能鎮住朝野。環顧四周,唯熊廷弼可擔此大任,且須是在遼東立下赫赫戰功之熊廷弼。孫、曹等輩,尚顯稚嫩。


    正當朱由校籌謀之際,方從哲告病之訊如驚雷般在城中炸響。一時之間,人心浮動,暗流湧動。


    “方從哲竟告病了?昨日還見他精神飽滿於內閣理事。”


    “不知何故,但今晨他往南海子一行後,下午便遞上告病折子,司禮監即刻批紅應允。”


    “莫非是皇上之意?”


    “必死無疑。”


    韓爌在內閣中踱步,手撚胡須,沉思不語。忽而問道:“葉公現居何處?可有歸期?”


    “昨日信使來報,葉公已拒公使之請。”


    “他是真心無意回京,還是故作姿態?”韓爌心中暗自揣摩。


    “此或乃依例婉辭,以示清高。”旁人揣測道。


    “原來如此。”韓爌恍然大悟,隨即又露出一絲冷笑,“如此擺譜,恐難再入京門矣。”


    說罷,韓爌取出一本禦批奏章,示於旁人:“王佐調任工部尚書,亦遭其婉拒,皇上已下旨令其致仕養老,連河道總督之職亦不再問。”


    門外之人聞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暗歎:“皇上行事,果真是天馬行空,不拘一格。”


    \"此事悖逆禮製,緣何不予駁斥?\"


    \"劉一燝之票擬未愜聖意,此刻尚羈刑部。\"


    \"莫非吾欲自投詔獄,以抗皇命乎?\"韓爌忿然而言,其憨厚中不失機敏。


    \"方從哲若因病辭任,內閣唯君獨撐,聖上可有補闕之意?\"


    \"這……\"韓爌探頭望向書架上的顧造肝圖,眉宇緊鎖。


    \"今朝六部,皆忙於自補闕員,無暇顧及內閣之缺。\"


    \"我東林若此時上疏,請補閣臣……\"


    \"不妥!\"韓爌斷然拒絕,言畢,神色凝重。


    \"未知聖意,貿然行事,恐成眾矢之的,先登者必遭其殃。\"


    \"邪黨若得先機,吾輩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對方咬牙切齒,憤慨難平。


    \"邪黨禍國,蒙蔽聖聽,當共誅之。汝若怯懦,吾自當之,上書請補閣臣,重整朝綱!\"鄒元標義正辭嚴,氣勢如虹。


    \"鄒元標,汝此言無異於自掘墳墓!\"韓爌驚駭之餘,環顧四周,生怕隔牆有耳。


    \"月餘已過,爾尚未察覺?時局已變,皇上非昔日可欺之幼主矣。\"


    \"哼,區區十五載春秋,能有何等深謀遠慮?\"鄒元標冷笑以對。


    \"大明江山,賴我輩忠貞之士肩扛,皇上當垂拱而治,方顯聖明。\"


    \"你……\"韓爌怒極,竟一時語塞。


    \"不能輔佐天子,枉為閣臣!\"鄒元標言罷,拂袖而去,留下通政司官員麵麵相覷,一頭霧水。


    \"何事喧嘩?\"韓爌步出班房,詢問門前官員。


    \"原是戶部江西司員外郎楊嗣昌調任途中,急報淮北饑饉之災。\"


    韓爌聞言,急取奏章覽之,其上雲:\"淮北百姓,已至剝樹皮、掘草根為食之地步,饑民搶糧,市麵蕭條,鬥米百金,民不聊生。\"


    \"此等鼠輩,竟敢滋事!\"另一場景中,一人被麻袋罩頭,扛入海州衛城隱秘小院,怒斥連連。


    \"老夫乃錦衣衛都指揮使駱思恭,爾克扣衛所糧餉,所為何來?\"駱思恭身著蟒袍,持繡春刀,威嚴畢露。


    \"衛所糧?絕無此事!\"趙永林初時狡辯,然麵對鐵證如山,終是色變。


    \"若無實據,豈敢請君入甕?古城屯之田畝,盡入爾私囊,豈能瞞天過海?\"駱思恭步步緊逼,趙永林啞口無言,唯餘求饒之聲。


    凝視著麵前的駱思恭,趙永林終究決定放手一搏,以微弱之音乞求:“至少,保全我妻兒一命。”


    “你命懸一線,但你家人之事,我倒能插手一二,讓他們淪為流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駱思恭冷語如刀。


    “我說!我說!”趙永林急聲應和,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我將衛所所產之糧,悉數售予城北張家。”


    “張家?哪個張家?”駱思恭眉頭微蹙,似有不解。


    “遼陽城內,首屈一指的張家。”趙永林連忙補充。


    駱思恭聞言,眼眸驟縮,心中暗忖:張家,那個二十年前被高淮禍害的家族,竟又浮出水麵?


    “購糧何用?”駱思恭語氣中透著審視。


    “詳情不知,唯知他們來者不拒,且出價高於市麵三成。”趙永林答道。


    駱思恭眼神閃爍,似在權衡,忽又追問:“更有何秘辛?”


    “據傳,張家私下還大肆收購兵器甲胄,乃至火器。”趙永林壓低聲音,透露隱秘。


    此言一出,駱思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知已觸及關鍵:“哼,張家,有意思。”言罷,他滿麵春風地離去,心中已是波瀾起伏。


    步入隔壁,心腹王凱早已恭候:“指揮使,餘眾皆已安頓。陸川率眾於沈陽經略府外潛伏,王宇等則借晉通商行之名,潛入寧遠。”


    駱思恭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城中可有新訊?”


    王凱沉吟片刻:“自薩爾滸戰後,遼東亂象紛呈,各族混雜。但最令人矚目的,莫過於建奴以高價收購糧食,欲運至威寧營。”


    “威寧營?”駱思恭聞言,迅速展開輿圖,細細審視,“此營雖屬大明,卻臨近敵境,且守將趙開來,其忠誠亦需考量。”


    他手指輕點輿圖,分析道:“威寧營若失,則鴉鶻關不保,清河堡孤懸,局勢危矣。此中必有蹊蹺,務必詳查。”


    駱思恭自信滿滿,戰場智謀非朝堂諸公所能及。他昔年征戰朝鮮,功勳卓著,方得錦衣衛指揮使之位。


    “即刻派人監視城中動靜,凡招募人手者,無論護院、商隊,皆需留意。此背後,定有大魚待擒。”駱思恭下令,目光如炬。


    與此同時,城北張家府邸內,三人圍爐享用烤羊腿,氣氛微妙。


    “那張姓漢人,行事詭秘,收購糧食如同做賊。”一人不滿道。


    “他乃大汗棋子,潛伏多年,此番立功,必入正黃旗。”領頭者淡然解釋,雖為女真裝扮,卻能在城中自如行事,其身份更顯特殊,“葉赫之名,不過掩護罷了。”


    言罷,三人繼續享用美食,殊不知,一場風暴正悄然逼近。


    同為女真血脈,難以辨識,尤其此人在城中身為富戶,眾人皆能為其作證,乃是為大明捐軀於酋長布揚古麾下的葉赫勇士之後裔。


    “需謹慎行事,自那‘遼東猛虎’降臨,局勢愈發險峻。”另一人邊飲酒邊歎。


    “日前我悄然返鄉,探知今年除旗人之外,百姓多缺糧少食,苦不堪言。”


    “何不掠其糧以度寒冬?”領首者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漢人,農耕之奴耳,天命所歸,不過為我女真貴胄之仆役。”


    “正是!”眾人附和。


    “待大汗明春征服遼東,吾誓得十仆躬耕,永絕饑饉之憂。”


    “二位勿再癡人說夢。”領首者輕笑以對,滿是譏誚。


    “無尺寸之功,妄求奴仆,豈非南柯一夢?”


    “出發之時,牛錄額真早有明令,每購百石糧,即賜一包衣阿哈,此等實惠,豈可忽視?”


    “言之有理!”眾人再次讚同,氣氛複又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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