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兩日艱辛,公鼐終是勉力湊集了五千國子監才俊,供董應舉差遣。


    董應舉,此人非池中之物,曆史銘記其名,統禦五千儒生,自是遊刃有餘。


    他輕揮衣袖,調派衙役巧匠,略加點撥,這批文弱書生便化身為田畝清丈的使者,奔赴順天府各邑。


    與此同時,周應秋目睹監生調動完畢,即刻投身於另一番繁忙。


    司禮監密函已至,預示著明日朝堂之上,將圍繞監察議題,群英薈萃,共商國是。


    日頭高懸,周應秋方擱筆,凝視窗外,悠悠喚道:“劉生何在?”


    “東家,有何吩咐?”門外侍立的長隨應聲而入,神色恭謹。


    “你持我帖,速往戶部與度支司,探問袁侍郎與畢正卿今晚是否有暇,吾欲邀其過府共敘。”


    言罷,劉生領命,懷揣拜帖,匆匆而去。


    至於袁世振的反應,暫且按下不表。畢自嚴接帖後,眉頭微蹙,翻閱案頭小冊,旋即應允:“今晚定赴周尚書之約。”劉生聞言,心中大石落地,感激而去。


    畢自嚴複歸案牘,目光聚焦於左光鬥的購牛預算之上,喃喃自語:“耕牛五十兩一頭,實屬罕見,吾欲親眼一睹此等天價之牛。”


    筆下疾書“太貴”二字,駁回了申請,心中卻對左光鬥的屯田大計暗自思量。


    左光鬥,以工部侍郎之身,正於京畿引領民眾興修水利,屯田備荒。


    畢自嚴,深知親民之難,尤對屯田深有體會。


    開荒之艱,非人力可輕易承擔,唯中農、富農方有餘力一試。


    勞力、肥料、儲備,三者缺一不可,尤以肥料為甚,無化工之便,唯有糞便為寶。


    至於積蓄,更是關乎生死存亡,稍有差池,便可能遭遇饑荒之災。


    如今,皇帝親撥內帑,倡行屯田之策,其魅力於民,猶如磁石吸鐵,勢不可擋。


    朝廷慷慨解囊,工具、種子一應俱全,更賜口糧,百姓僅需出力耕耘。


    收獲之時,僅需三年皇糧之貢,其餘皆歸己有。


    憶及昔日陝西屯田盛況,畢自嚴揮毫於左光鬥奏章之上,筆走龍蛇:“國庫空虛,內帑亦非不竭之泉,節用裕民,方為上策。”


    “廣開田疇,不必盡選壯丁,婦人之手,亦可耕織。五穀之中,麥浪滾滾之外,大豆黑豆,皆可並種,以肥田疇,利國利民。”


    言罷,畢公擲筆,轉閱他折。


    預算紛至遝來,時光悄然流逝。


    至黃昏時分,畢自嚴未及晚餐,便驅車至周應秋府邸,劉生恭候於門外,引其入內,閉門謝客,吏部尚書府邸,非等閑可入。


    夜談細節,暫且不表。


    次日,朱由校批閱奏章已畢,抬首問時,劉時敏即答:“近巳時之末矣。”


    見案牘已清,劉時敏忽言:“許顯純私邀晉通銀號管事於宮門,皇爺欲見否?”


    劉時敏深知帝心所向,適時提及銀號之事。


    朱由校聞言,微愕後頷首:“召見,並請馮祝同來。”


    片刻後,朱由校端坐堂上,審視眼前布衣商賈,劉正陽惶恐跪拜,自陳卑微。


    其心中雖對晉商有歸屬感,然家眷受製,加之錦衣衛許諾解救,終動心跳槽。


    步入西苑,劉正陽恍若隔世,驚歎於皇家園林之壯麗,深知民間商宅,難望其項背,此乃權力之威嚴所致。


    “抬起頭來。”


    朱由校見其拘謹,微蹙眉宇。隨即,遞上銀號籌建條陳,問道:“朕欲建興旺銀號,卿能勝任否?”


    朱由校詳述銀號之製,存銀取息,便利商賈,時限之內,遍設府城。


    劉正陽接過條陳,心中盤算,直言恐虧。


    “晉通銀號,原為晉商便利,而今若增利息,成本難覆。”


    劉正陽謹慎言之。


    朱由校聞之,心中暗許,此人務實,非浮誇之輩。“


    此非難題,卿且放心籌劃。”


    一語定乾坤,銀號之事,自此啟程。


    從袖中悄然取出一枚銀幣,悠然一擲,劉正陽驚得身形微晃,銀幣落地,清脆當啷,猶如晨鍾暮鼓,喚醒了他的神思。


    “此物識得否?”


    “識得,識得。”


    劉正陽點頭如搗蒜,答道,“此乃聖上禦令所鑄之銀幣,市麵之上,商賈競相追捧。”


    朱由校輕輕頷首,言語間透露出不凡的自信:“興旺銀號,另有一使命,即兌換銀幣,初時借此盈利,虧損之虞,料應無虞。”


    劉正陽聞言,雙眸驟亮,猶如星辰點綴夜空,對禦製銀幣的市場熱度了然於胸,心中暗喜:此等核心業務在手,銀號豈有虧損之理?


    “此事交由馮祝與你詳談,日後亦是他作為聯絡。”


    朱由校滿意地點點頭,對身旁太監輕輕一擺手。


    “奴婢領命。”


    馮祝應聲而出,引領劉正陽步入偏殿,茶過三巡,二人對坐而談。


    “劉掌櫃,無需過於拘謹,你若真有能耐,聖上定當賜你榮華富貴。”


    馮祝手持聖上親筆條陳,語重心長,“此中細則,與京城尋常錢莊大相徑庭,望你細心研讀,以免疏漏。”


    言罷,馮祝輕拍劉正陽肩膀,語重心長:“此事關乎你我前程似錦,成功則共享富貴,若敗,則恐難逃責罰。”


    劉正陽聞言,心中一凜,連忙表態:“公公放心,聖上之事,縱是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馮祝微微一笑,舉杯輕啜,繼續言道:“你乃智者,得聖上賞識,實乃幸事。此事若成,金銀自不必說,更有望入主內務府,仕途無量。”


    言及官職,劉正陽眼中光芒更甚,卻又憂慮道:“小人雖願為聖上效犬馬之勞,但家人遠在山西,恐遭不測。”


    馮祝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寬慰之色:“此點無需多慮,為聖上效力者,自有人護你周全。你隻需告知家人所在,東廠即刻遣人接至京城,保你全家無憂。”


    公公寬心,無論是赴湯蹈火,小的必全力以赴,為皇爺將銀號經營得風生水起。


    聞及家人之誓,劉正陽即刻挺胸立誓,言辭鑿鑿。


    “且聽小的細說,於家人進京前,諸多籌備皆需周詳。”


    馮祝語畢,輕揮袖,示意愛徒馮文才執筆以待。


    “遵命,遵命。”


    劉正陽應聲,腦中迅速盤算著銀號籌建的種種細節。


    殿內時光荏苒,馮祝與劉正陽一番深談,直至日影西斜,方告一段落。


    “陛下,劉正陽已安全離京。”


    馮祝趨步至朱由校身側,稟報完畢,又補上一句:“恐其家眷於山西有恙,影響其忠心效力,故先行秘密護送。”


    “其所述籌備事宜,老奴已略作規劃。於家人抵京前,擬行此舉。”


    馮祝一一陳述,條理清晰。


    朱由校聞言頷首,目光轉向馮祝,詢問所需:“尚需何物?”


    “首要者,雕版師傅,需技藝超群且守口如瓶,以製銀票。


    再者,特製紙張,非尋常匠人所能為。


    此外,銀兩購置鋪麵,護衛護院,賬房高手,皆不可或缺。”


    馮祝如數家珍,字字珠璣。


    “朕賜你十萬銀幣,作為啟動之資,宮中匠人任你調遣。民間銀幣兌換之事,亦交你全權負責。”


    朱由校慷慨解囊。


    “奴婢叩謝皇恩浩蕩!”


    馮祝感激涕零,再拜謝恩。


    “然有數事,你需謹記。”


    朱由校語氣凝重,指尖輕敲桌案,“銀號經營,誠信為本,貪墨之事,萬不可為,否則嚴懲不貸!”


    馮祝聞言,心驚膽戰,連忙跪拜:“奴婢定當嚴加監管,誓保皇爺清譽無虞。”


    朱由校點頭,示意其起,續道:“京城未受南海子訓導之勳貴,如成國公等,你可暗中聯絡,委以拉攏客戶之任,尤望其家族資財,亦能存入朕之銀號。


    同時,各地商賈,無論是宣府、大同的邊關巨擘,還是東南沿海的富商大賈,皆需建檔備案,以備後用。”


    “至於財務出納之製,務必深入研究,不可擅改,朕必親查。”


    朱由校一番囑咐,細致入微,盡顯商道智慧。


    一番長談後,朱由校意猶未盡,心中暗想:若非身居九五,定能成為這時代之巨賈也。


    \"言盡於此,可都銘記於心了?\"


    \"銘記了,字字句句皆已烙印心間。\"


    聞聽此言,馮祝猶如雞啄碎米,頭點得飛快,滿是虔誠。


    朱由校自椅上悠然起身,舒展身體,似龍遊淺灘後之昂首,輕拍馮祝之肩,語帶威嚴又不失溫情:


    \"朕曆來賞罰分明,對於竭誠為朕分憂者,絕不吝惜恩澤。此番差事若成,內務府中,你的品秩自當更上一層樓。\"


    \"皇爺聖明,奴婢定當肝腦塗地,不負皇恩浩蕩!\"


    馮祝誓言錚錚,誓將忠誠化作行動,以報聖上知遇之恩。


    馮祝方離,劉時敏即趨至帝側,輕聲稟曰:“陛下,彼等已至。”


    帝微頷首,輕揮袖袍,淡然吩咐:“引至偏殿候之。”


    劉時敏領命,旋即遣宦官籌備事宜。


    內廷議事,規矩森嚴,百官先至靜候,待聖駕臨,方啟議程。


    須臾,朱由校身著便服,自側殿悠然步出,群臣俯首,齊呼:“臣等恭請聖安。”


    帝含笑應之:“朕安,眾卿平身,入座敘話。”


    待座次既定,朱由校輕啟袖中備忘錄,目光掃視群臣,緩緩而言:“前日張問達告老,朕令六部舉薦左都禦史,未知諸卿可有良策?”


    此言一出,滿堂寂然,昨夜密談之周畢袁三人,及徐光啟、黃克瓚等皆緘默不語。


    左都禦史,總憲之職,權重位尊,曆朝皆由內閣提名,帝擇而授之。


    自天啟以降,皇權旁落,此職方由廷議票決。


    而今帝親詢六部,實乃異數,令人側目。


    見群臣默然,朱由校指節輕扣案麵,話鋒一轉:“周應秋,考成法籌備如何?”


    周應秋聞聲即應,拱手稟報:“遵陛下旨意,已查閱萬曆五年舊檔,吏部考功司已有成規。”


    言罷,呈上奏章,由侍立小太監轉呈禦覽。


    朱由校閱畢,點頭以示嘉許,複問:“吏部職責既明,都察院、六科郎亦已補缺乎?”


    周應秋趁勢進言:“然也,臣鬥膽請陛下頒行天下,以正綱紀。”


    言畢,與畢自言、袁世振等並跪於堂中,齊聲請命。


    考成法之行,猶如連環相扣,諸部皆需借此以威服屬僚,整肅吏治。


    大明京察、外察,本為朝廷大計,奈何時移世易,漸成兒戲。


    洪武、正統、弘治年間,考察之法屢有更迭,終至自陳之風盛行,官員競相謙讓,實則逃避責任。


    嘉靖複古,稍見成效;張居正變法,以考成法嚴督百官,一時吏治清明。


    及至萬曆,朝政荒廢,京察淪為黨爭之工具,人才選拔,唯係於人脈而非德才。


    此情此景,大明國運,豈能不衰?


    今朱由校欲重振朝綱,考成法之施行,實為關鍵一役。


    當下,周應秋重拾張居正之考成法精髓,幾近於季季小試,三年大考之規。他瞥見袁世振與畢自言並肩力挺,遂續言:


    “昔張居正推行考成,四格六法,明察秋毫,臣懇請陛下效法古賢,再振朝綱。”


    “四格六法,由校翻閱周應秋所呈張居正之法總結,微微頷首。


    “可行之道。”


    四格者,守、政、才、年,囊括操守之清、政務之勤、才華之橫溢、年資之深,尤以政務之成效為綱。


    六法,則直指無為懈怠、不謹從事、年老體衰、疾病纏身、浮躁冒進、才疏學淺之官場六弊,實則暗喻屍位素餐之輩、玩忽職守之徒、戀棧權位之客、病弱無能之臣、急功近利之士、庸碌無能之人。


    “即行此製。”朱由校審視周應秋之監察藍圖,麵露嘉許。


    此等閹黨雖非清流,然其治事之才,亦不失為朝廷之助力。


    “然吏部考功既定,都察院署印之任,尚待抉擇。”


    言畢,殿內一片沉寂,眾人皆避而不答。


    朱由校目光掃過靜默群臣,心中暗忖:左都禦史之位,非聖心獨信者不可居,因其掌言官之臧否,眾矢之的,稍有不慎,便成眾矢之的。


    如張問達般人物,方能穩坐釣魚台。


    “罷了,左,吏部當速發公文至都察院及六科,詳述考成實施之法,令其每旬奏報,朕將親督言官。”


    “陛下英明!”


    群臣聞言,紛紛拱手頌揚。


    皇帝親掌權柄,於眾臣而言,實為福音。


    往昔言官憑一紙奏疏,便可興風作浪,而今考成法下,皇帝親監,功過自明,再無懼小人構陷,功績難彰之憂。


    在一片“陛下聖明”之聲中,會議圓滿結束。周應秋之手段,雖非光明磊落,卻也足見其閹黨之中,亦不乏治世之能臣。


    承蒙聖上鼎力支持,他在京華之地首戰告捷,考成法之利刃直指六科給事中。


    三日之內,六科風雲變幻,舊人更迭如走馬燈,非貶即遣,無一幸免。


    取而代之者,皆是周應秋自四方精選之知縣、推官,他們猶如繁星散落大明,與周氏幾無瓜葛,真乃清源正本之舉。


    周應秋出身寒微,既無顯赫姻親,又非科舉恩師,更無同鄉之誼,此等人事布局,深得聖心。


    考成法隨之揚帆起航,立限考事,如舵手掌舵,為各衙門設定明確航標,限期必達。


    事件、時限、績效、責任,四要素井然於簿冊之上,一式三份,六部、都察院、六科各執其一,禦案亦存副本,月終對賬,一絲不苟。


    六部與都察院,執行力之考驗;六科給事中,則如鷹隼之目,監察不怠,確保政務不偏離航道。


    此等舉措,實為朝廷行政之舵手,引領大明巨輪破浪前行。


    考成法之效,立竿見影,京城官場為之震動,周應秋作為吏部尚書,竟招致連篇累牘之彈劾,朱由校案頭奏章堆積如山,足見改革之深,觸動利益之廣。


    彈劾之詞,五花八門,或指其僭越,或言其結黨,更有甚者,妄言其與外敵有染,欲置之死地而後快。


    然聖上明察秋毫,私德之議置若罔聞,不實之詞則嚴懲不貸。


    考成之法,獎罰分明,功者升遷,過者嚴懲,自罰俸至削籍,層層遞進,無一寬貸。


    此機製之嚴,執行之久,乃考成法成功之要訣。


    反觀曆史,崇禎重拾考成,卻終因多疑善變,賦稅繁重,而無長期之策,終致失敗。


    故知,考成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持之以恒,方能見真章。


    他夢寐以求,一策既出,明日即見大明威震四海,蠻夷俯首。


    然其行事輕率,朝令夕改,實乃考成法推行之大礙。


    眾人誤以為,一旦言辭動帝心,便能一展宏圖,名垂青史。


    殊不知,考成法真諦,非口舌之功所能及,若非親達天聽,萬般努力皆成空。


    故崇禎之考成,終淪為虛幻泡影,難觸實質。


    而今時不同往日,考成法嚴謹施行,對官員職責明察秋毫,尤其對都察院禦史巡察之事,更是細針密縷,無所遺漏。


    更可喜者,朱由校心之獨運,對大明中興之策,自有丘壑。


    以漕運為例,趙於逵言之鑿鑿,然朱由校深諳官場貓膩,對漕船數目之真偽,持疑不決。


    其憂心者,非造船之費,而在運輸之耗,餉銀之靡,折損之重。


    朝廷雖預征運費,然終抵不過途中損耗,四百五十萬石漕糧,往往僅餘三百萬石抵京。


    運河維護,亦是重擔,十萬民夫辛勞,或服役或納金,皆為國家所耗。


    漕運年耗,竟達七十萬至百萬兩之巨,觸目驚心。


    然趙於逵所圖非此,意在整肅漕軍,彼等雖名為軍,實則已成商賈巨擘。


    漕運夾私,自洪熙元年始,朱高熾帝念其辛勞,特許附載私物,豈料此例一開,貪欲橫生,私貨之多,竟超官糧。


    漕軍借此便利,漸失軍魂,唯利是圖。


    朱由校覽趙奏,目光如炬,急召劉時敏,密令錦衣衛查探前漕運總督李三才家產,意在揭露漕軍貪腐之冰山一角,重整朝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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