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說,這樣的曲阜孔家,不要也罷。”


    當常升直言不諱的表明對孔家的態度,與他四目相對朱標的麵上也湧現了無限的複雜。


    沉默良久。


    小朱歎息一聲,這才緩緩開口:“孔家後人之所為,得確有辱聖人嫡傳之門楣。”


    “洪武三年,封爵之時,父皇對此便不滿至極。”


    說著,小朱的目光中流露出懇切:“可當時大明初定,中原北境一片狼藉,茅屋房舍盡毀,千裏草木無存,百姓流離失所,無一立錐之地,實在是經不起半點的打擊了。”


    “孔家之所以能存。”


    “就是因為那時的他們在北境收服剛以後,盡到了賑濟災民,安撫人心之用,讓大明有了片刻喘息之機,緩緩梳理北境的可能。”


    “是以父皇寬恕其罪,下旨申飭之餘,依舊沿襲舊製,封了衍聖公之爵,以安民心。”


    “到如今,北境稍稍振作,正式恢複生產,重新教化之機。”


    “但想要建設北境,以至於恢複到唐宋之時,仍需要北境出身之士,設身處地的上奏,設立預案,再穩步施行。”


    “兩代之內,能重現五六分唐宋之盛景,孤便心滿意足。”


    朱標的手在龍椅上拍了拍。


    將自己從幻想的光景中抽離,這才再次鄭重其事的對常升要求道:“所以,孤才同意了那一係列興學計劃。”


    “哪怕對孔家打壓一二也無妨。”


    “但孔家不能敗。”


    “更不能亡。”


    “若亡了孔家,誰能承替的住這份天下讀書人奮進的寄托,誰又能替大明穩得住北境百姓之心。”


    禦書房內再次重歸沉寂。


    但望著朱標那懇切而堅定的雙眼,常升的麵上卻升起了幾分欣慰的笑意。


    與朱標共事這數月,大多時候,都是常升在給朱標述說自己的理念和治國治政的經驗、訣竅,這還是朱標第一次在他麵前展露自己的抱負。


    但,這是個好兆頭。


    所以,常升站直了身體,真誠的對朱標拱手施禮。


    “太子殿下拳拳愛護之心,臣不勝感激。”


    “臣久居家宅,對大明上下許多境況不甚明了,對孔家布局失策,是臣之過。”


    “但。”


    “臣有一惑,實在不吐不快。”


    “孔家既然如此顯赫,自秦漢時便已開枝散葉,能夠傳承千載,傳承不絕,為何自宋時起,才成為天下顯赫之望族呢?”


    誠然,來自後世的常升對於大明當下的許多形勢不甚了解。


    尤其這部分關於朝廷與孔家之間的相互拉扯和妥協,更不會以任何文字的形式記錄在史書中。


    對孔家的布局難免疏漏。


    可他也不會迂腐到盡信史書。


    所以,當具體問題擺上台麵,處理起來可就簡單多了。


    朱標顯然也被常升這正式的做派和提問一時問到了盲區。


    剛剛的豪情壯誌,訴求報複的氣勢陡然斷層。


    整個人陷入了沉思。


    靠進了龍椅中。


    是啊。


    孔家深耕山東一境,為何直到宋時才被封了個衍聖公呢?


    熟讀經史的朱標很快在所學中尋到了淵源。


    孔子於漢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被封諡“褒成宣尼公”,至唐朝則被尊為“先聖”、“太師”,武則天封為“隆道公”。


    直至宋時,才真正落了個衍聖公,在曲阜修了個衍聖公府。


    即便曆朝曆代對孔家都有加封。


    為何唐時的五姓七望中沒有孔家之姓呢。


    難道……朱標的麵色突然複雜了起來。


    “姐夫可有所獲?”


    常升的臉上重新露出幾分自如的笑意。


    朱標搖了搖頭。


    雖有些所獲,就像是霧裏看花般,並不完整。


    索性離上朝也不遠了,常升也便一語道破道:“孔家之於山東的關係,就如韓國公之於姐夫一樣,都是一道緩衝。”


    “亦或者說,遮羞布罷了。


    “孔丘生於春秋,但儒家之興起於漢。”


    “漢末以前,傳承於戰國七國的士族貴族九州遍布,滲透漢家天下,孔家一屆寒門,焉能與之相提並論。”


    “唐朝立國之後,自魏晉南北時經營傳承的天下門閥林立,孔家亦隻能偏安一隅。”


    “直到安史之亂。”


    “天下門閥破敗殆盡,成為了一盤散沙。”


    “待到宋朝立國,宋太祖與士大夫共天下,到這時,無論是為了給天下興起的寒門找個精神領袖,便於管轄,還是為了對天下寒門讀書人示好,宋仁宗這才終於想到了那位有教無類的儒家聖人。”


    “於是,孔家才終於顯赫。”


    “可是姐夫,這種全賴君王榮賞維持體麵的家族,隻偏安曲阜一地,他是憑什麽安撫山東百姓民心的。”


    “他有這個能力麽?”


    朱標的麵色一陣陰晴變幻,終於反應過來常升之意的他深吸了幾口氣,攥緊了龍椅的扶手道:“就算孔家是被山東那些鄉紳士族裹挾推出來的遮羞布。”


    “可山東百姓數以百萬戶,至今還是朝廷遷戶複耕之策的源頭。”


    “倘若不是太過份。”


    “就衝孔家如今配合的態度,孤也得放他們這一回。”


    “大明,不能再起內戰。”


    “蘇州府之事,著令蘇州知府盡快平息,孔家之事,暫且後押,以完備官學校訂為要。”


    毫無疑問,這是朱標的決策。


    所以,常升不會再勸。


    這不代表常升就暫且擱置計劃了,隻是沒有必要和朱標對著來。


    雖說書信往來不便。


    蘇州府的時局變化,即便是道衍也不可能直接事無巨細實時奏報。


    就如道衍送來的這封密信,送出之時便已滯後,賀峻投靠知府,騎孔訥臉“輸出”的變化,也都未曾記錄。


    常升也不知曉個中內情。


    但他有預感。


    蘇州府的“鬧劇”,不可能隨著朱標的一聲令下而平息。


    就算小朱想。


    孔家也不想。


    畢竟如今的輿論對孔家火中取栗是有利的。


    但為了達到揚名的目的,卻又不惹禍上身,一些必要的麻煩和牽扯就必須斬斷。


    蘇州府替孔家煽風點火的那幾個棋子,隻怕是要永遠閉嘴。


    就是不知是昨夜就閉,還是等到更合適的契機。


    先上朝再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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