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後,陳正南按陳老漢的要求,去趕了一次葉家集,買了莊台上的一些生活用品,也順便買了一套木工用具回來。


    這葉家集緊靠淮河南岸二裏多地,是這一方僅次於正陽城的渡口碼頭,渡口北麵有座龍王廟,在這方圓幾十裏之內除了正陽城,便數這裏最是熱鬧。


    這葉家集後來突然興起,還有一個緣由,那就是淮河北岸的潁州府轄下的南照集,忽然來了一個淮河巡防大營,營裏的官兵經常過河來葉家集找些消遣,吃喝玩樂,因而這葉家集也就一天天地更加興盛起來。


    當天晚上,陳正南動手燒了從集上才買的好菜,和陳老漢頭兩人去鴨棚裏給鴨子上了夜間的料之後,兩人便回到廚房裏坐下,好好喝了一場酒,敘話。


    飯後,陳老漢的酒勁有些上來,說著說著便開始有些傷感,之後便說起了他自己的往事。


    原來,陳老漢的父親李春是這李老家本鄉本土的人,長到十六七歲的時候,他父母為他從葉家集旁邊的村子裏定了一門親事,迎娶到家之後,他們小夫妻生下了一男一女,一家三代六口人生活在一起,家裏三間正房,另有廚房、廂房五六間,一個小院,還有五六畝田地,日子過得安穩平實也快活。


    可是這美好的光景才過了十來年,陳老漢的父母先後生了病,相繼去世。之後又過了幾年,他的長女出了嫁,可是過門後才一年多,居然就因為難產死了。


    他兩夫妻為了這事難過了幾年,一直無法忘懷。之後他們的兒子眼看一天天長大,一家人又有了新的奔頭,隻想著為兒子娶媳婦,再生下幾個孫子孫女,一家人又可以熱鬧起來。


    可是誰曾想,他的兒媳剛剛經媒人說定了,還沒有過門,他兒子隨著村裏的人過淮河去潁州府的南照集永興寺趕廟會。


    原本一同去的有本村七八個人,可是到了晚間回來的時候,單單少了他一個人。


    他們兩夫妻到處問那村裏同去的年輕人,可是都說回來的時候找不見他,到了天黑隻好先回來。


    老兩口以為兒子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耽擱了,第二天一準能回來。可是他們在家裏等了兩天還是不見兒子回來。


    第三天他們老兩口便過了淮河,去南照集找尋兒子,可他們足足在南照集和周邊尋訪了半個月,也沒有尋訪的兒子的蹤跡。


    後來他們便聽風就是雨,去更遠的地方找兒子,足足找了兩年多,也沒尋見。


    從外麵回來後不久,他的老妻因為思念兒子,直想的得了瘋病,每日裏胡言亂語,兒子走失的那年年底,陳老漢的老妻一個人不知為何去了邱家湖,結果就失足跌到了水塘裏,淹死了。


    早前的時候,為了到處找兒子,長時間在外奔波,沒錢了老兩口就賣了2畝田,之後他為了給老妻請郎中看瘋病,又賣了2畝田,可是到最後,錢花光了,連糧食也賣光了,他老妻的病還是沒有能治好,他自己也病了,還欠下了一屁股債。


    老妻落水淹死後,他為了安葬妻子,為了還債,也為了給自己治病,隻得把家裏最後的兩畝田也賣了。


    陳老漢將妻子安葬完畢,自己又養了半年的病,因為無田可種,隻得去求村裏的大戶李老爺,來到這莊台上養鴨子。


    這一轉眼就是十來年,到如今,他已經上了六十歲,這些年來鴨場上雖說一直有幫手來陪伴他,可是卻從沒有遇到像陳正南這樣的投緣的 ,不僅每天熱心體貼地伺候他,更能和他說幾句體己話。


    陳老漢娓娓道來,訴說著他平生種種的遭遇,傾吐著心中的痛苦和愁緒時,陳正南很少言語,不時地為他續上茶水,安慰一聲。


    老人敘說到最後不再言語了,四下裏萬籟俱靜,不知名的蟲子在角落裏鳴叫,黑狗趴在他們的腳下,舔著啃光了的骨頭。


    此後,因為有了木工工具,陳正南把莊台上的房屋,凡是需要修補的,重新修繕的,全部都結結實實修整完善。


    至於陳老漢住的房間、廚房以及他自己住的屋子,連同裏麵的床、桌、廂子等家具,自然也都給精心地修整如新,既結實又美觀。


    陳正南會木工這手藝,自是讓陳老漢吃驚不已,驚喜連連。陳老漢白日裏累了一天,晚上有泡腳的習慣,自陳正南來了以後,每天晚上都會在洗漱完畢之後,為老人燒好洗腳水,盛到木盆裏,端到他的床麵前。老人歡喜不已。


    後來,連莊子裏都知道李老爺家來了一個招人喜歡的年輕長工,是個外地人,懂木工活,手腳勤快,於是不時有人請陳正南上門為他們家修整門窗,修理那些損壞了的家具、床、櫃。每次陳正南抽空去給他們幫忙的時候,幹完了活,他們拿出銅錢酬謝陳正南,陳正南總是分文不取。


    那些人見他千般推諉,真心地不願收錢,隻得作罷。


    後來,到了他們家裏有蔬菜上市的時節,便經常派家裏的小孩往莊台上給他們送來各樣的蔬菜瓜果和各樣的雜糧。


    受到全莊人的關愛,陳老漢倍感驚喜,每天看著陳正南就如同自己的幺兒一樣,目光裏充滿了慈愛和愛憐。


    夏天到了,陳老漢果然教會了陳正南學遊水,夏末時他能一口氣遊過十丈寬的水塘,而且很是輕鬆,但陳老漢一直不敢讓他遊淮河試試。


    陳正南告訴老漢,他見湖地裏野兔多,想做一隻弩雲打獵,隻是沒有好料,陳老漢立刻說:“我家那破敗的老房子裏存著一根大棗樹料,這麽多年已經風幹了,回頭你去看看可中用。”


    陳正南忙謝了,過了兩日,張全又來送鴨料的時候,他便同了他一起去陳老漢的老宅。


    路上,張全聽說陳正南要製弓弩射野兔,頓時開心地叫起來,連聲說:“何老弟,你打獵的時候可不要忘記叫上我,我是最喜歡這樣的事情了,摸魚捉蝦,放狗追兔,想起來就快活,讓我不吃飯跟著你去玩都行。現在整日裏就是吃飯幹活睡覺,我都煩死了。眼下兔子正肥,馬上莊稼收割了,他們沒有地方躲藏,正是打兔子的好時節。”


    看到張全高興得手舞足蹈,陳正南笑著道:“張全哥,我知道了,到時候我自然會通知你。”


    張全帶陳正南進了村,找到陳老漢的老屋,隻見那是五間正房,兩邊各帶了三間小廂房的一個院子,多年沒有人居住,院子裏生了灌木,主房和廂房都有坍塌漏水的地方。


    兩人很快找到那塊棗樹木料,果然是正可以用的一塊好料,便拉回到莊台之上。


    陳正南用鋸子將那棵棗樹料開成自己想要的木片,按照《繪圖魯班經》中諸葛連弩製作所述,改動了其中的設計,更小更巧。他又反複畫了精確的設計,將木材製作成料,上鍋用開水蒸後,再強壓成形,晾幹。


    之後,他又趕到葉家集,買了牛筋、桐油、鐵釘,用十多天的時間,製成了一張可以連續射擊四支弩箭的“陳氏連弩”。


    為了造箭,陳正南去西邊的圍壩上砍來許多荊條,剝皮晾幹,開水煮了後捆綁在一起強製直形,再晾幹,去鐵匠鋪買了箭頭,安置綑綁在荊條杆上,製成弩箭。


    連弩製作完成之後,陳正南耐心地反複上桐油,仔細打磨,在莊台下反複試驗,重新校正。


    最後,陳正南將連弩調校得瞄準方便,射得也遠,箭弩射在十丈之外的樹上之後,讓人很難將射進樹木的箭杆拔下來。


    陳老漢見陳正南搗鼓了許多日子,忽然間做出來這樣一件極洪亮又厲害的兵器,很是吃驚,他拍著陳正南的肩膀連聲說:“真是後生可畏,你這小子在這裏放鴨子,太屈料了,可惜了。”


    聽說弩造好了,張全找出空閑時間,牽了兩匹騾馬來到莊台之上,陳正南將鴨群交給陳老漢,拿了連弩,兩人帶了黑狗到邱家湖裏打獵,那時湖地裏莊稼剛剛收完,正是野兔到處飛跑的時候。


    張全帶了黑狗在邱家湖裏往來馳騁,四下裏搜尋驅趕野兔,陳正南騎著騾馬,雙手持弩連續射擊。


    那邱家湖裏的野兔此時正是肥壯之時,平日裏除了天上的老鷹之外,很少有天敵,陳正南他們突然而來,把那些數不清的野兔驚得四處逃竄。


    黑狗在草叢裏四處驚擾野兔,陳正南騎著騾馬追逐射擊,連射連中,到後來,張全隻要聽到陳正南的連弩響聲,便能找到被射中的野兔。


    那天傍晚,陳老漢趕著鴨子返回到莊台不久,陳正南和張全騎著騾馬帶著黑狗也回來了,兩人的馬背上足足掛了三十多隻肥大的野兔,五六隻野雞。


    陳老漢見了,自然是驚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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