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孫家著火了!快去救火!”


    “好大的火!根本撲不滅啊!”


    人們十分慌亂,有的去救火,有的趕緊跑遠。


    我就站在隱蔽的地方,觀賞著這一幕盛景。


    烈火滔天,將夜色都燒灼成火燒雲一樣的鮮紅。


    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如此循環,造成如此一番盛況!


    我一邊笑著,一邊拿著酒壺,朝自己的喉中灌酒!


    這哪裏是火?明明是一朵一朵綻放的罌粟花,綻放在這人間煉獄!


    一夜之間,孫家上下幾十口人,全都在火災中喪命。


    這其中關節,我動了許多手腳,比如迷藥,比如買通孫府的家奴。


    但不管怎樣,我取得了可喜的結果。


    原來,我竟是這樣的惡魔。


    為了葬送那幾個畜生,為了泄恨,我葬送了孫府其他無辜的生命。


    我活在這世上,早就不再清白。


    獨身於世,有何懼也!


    也許我的餘生,就會這樣蹉跎過去。


    但是,我的人生出現了轉折。


    那日,我在戲台上,正唱著《白蛇傳》


    就在我沉迷戲曲之時,我感受到一道無比專注的目光。


    自我唱戲這麽多時日,我感受到過很多目光。


    癡迷的,讚歎的,感慨的,陶醉的......


    但這道目光,卻帶著一種傷心,讓我很難忽視。


    我在舞弄水袖時,看了台下一眼。


    隻這一眼,我的呼吸都停滯下來。


    白色的旗袍,烏黑的長發,還有那一雙顧盼生姿的眼睛,眉間是抹不去的哀傷。


    如兒......


    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一邊唱著,眼前出現了水霧,好像再多唱一秒,我就要哽咽出聲。


    我從未奢望過,能在有生之年再次遇到如兒。


    這是真實的嗎?


    難道不是我一廂情願的夢境嗎?


    真是造化弄人。


    再相見,她依然是大家閨秀,我卻淪落成為風俗戲子,台上台下相望,如相隔十幾年的光陰。


    一戲終了,我匆忙謝幕,回到了後台,久久不能平複自己的心情。


    她認出我了嗎?


    怎麽可能......


    我臉上塗了那麽厚的脂粉,她才認不出來我呢。


    這一刻,我心中竟無比忐忑,既希望她認出我,又希望她認不出我。


    我摘下頭冠,卸著臉上的脂粉,身後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踏......”


    “踏......”


    聽著有些陌生,卻莫名讓我心跳加速。


    她在我身後不遠處站定,看上去有些猶豫。


    “您找到這裏來,是有什麽事嗎?”我盡力保持著微笑,心中卻劃過一絲戰栗。


    “您好,許老板,我剛才一見到你,就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我們是不是哪裏見過?”如兒從銅鏡中望著我,眼中帶著懇切。


    我親愛的如兒,我們何止見過,我們還差點成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但是,我能戳破這層泡沫嗎?


    有些事情,一旦戳破,剩下的,隻有醜陋的現實。


    我裝作忍俊不禁的樣子,帶著笑意看她:“這是什麽最新搭訕的話術嗎?”


    她還是那麽傻傻的如兒,什麽都直來直往。


    我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用眼神一寸一寸描摹著她的樣子,恨不得將她每一處細節都烙印在我的心上。


    如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唐突了,臉上窘迫地紅了,趕緊解釋道:“不......不是的......我是真的覺得,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壓抑下自己心頭的戰栗:“不知小姐芳名?”


    “抱歉,我剛才一時緊張,竟然忘記先報上姓名了,我姓白,白素貞的白,名叫映如,映是輝映的映,如是如果的如。”


    白映如......


    我在心中重複了無數遍,似乎怎麽也念不夠。


    “那我也介紹一下自己吧,我姓許,許仙的許,冠玉是麵如冠玉的冠玉,白素貞和許仙可是天生一對呢,我們真是有緣。”


    “是啊。”如兒感慨道。


    我突然有些好奇和期待。


    她真的能夠想起我嗎?


    整整十二年過去了,她真的還記得我嗎?


    “你既然覺得我們以前見過,那不如白小姐仔細想一想,也許我真的在哪裏見過?”


    我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心中卻無比在意。


    我想要她想起來!


    我想要她大聲地叫我“鏡如哥哥”!


    我想要她立即擁上我,告訴我她一直在想我!


    聽了我的話,如兒真的陷入了思考。


    我一邊卸著自己的妝麵,餘光卻一直在盯著她,又一邊豎起了耳朵,不想錯過她任何一個字。


    度秒如年。


    我看見她張開了嘴,似乎要說出答案,我眼中出現了期待的光芒。


    “可能是在某一條街道上,我們曾經擦肩而過吧,許老板氣質超然,也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將你的身影刻在了記憶裏。”如兒柔和地笑著。


    我眼中的光,消失了,感覺自己就像個被人拋棄的廢品。


    整整十二年,我活得不如一條狗,每每在饑寒交迫中掙紮求生。


    可他們,卻好像依然過得很好,錦衣玉食,萬人擁護。


    可曾幾何時,見他們一麵,是支撐我的全部信念啊......


    我這樣算什麽?


    我不過是一隻被遺棄在角落裏的寵物罷了......


    一個被玩爛了的、身心都飽受中重創的垃圾!


    我麵無表情,艱難地深吸一口氣。


    “許老板,我真的很喜歡你的戲曲,我鬥膽,以後可以在您空閑時,找您探討一下戲曲嗎?”如兒期盼地看著我。


    我本來應該冰冷地拒絕她。


    可是麵對她的目光,我卻遲遲下不了口。


    我怎能讓她失望?


    “當然可以,跟白小姐聊天很放鬆。”我的嘴巴像是不受自己控製。


    明明我在心裏拚命阻止自己——


    不可以!


    不能再與她糾纏下去,這樣自己隻會越陷越深!


    但另一邊,我的心中又拚命叫囂著,自己想要見她更多麵。


    如果我沒有見過太陽,那我本可以忍受黑夜。


    但我今天,見到了我的太陽,我又怎能拒絕太陽的請求?


    那是對太陽的不忠,不是嗎?


    如兒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時,一個丫鬟找了過來:“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們快些回去吧,不然董姑爺會生氣的。”


    我的心中一緊。


    董......姑爺?


    嗬,原來是這樣。


    在我離開後,如兒又被指給了哥哥嗎?


    真是可笑啊......


    反正沒有我,一切也都照常進行啊......


    瘋狂的嫉妒心,幾乎要將我點燃!


    我好嫉妒哥哥,可以擁有如兒!


    嫉妒他,可以擁有我想要的一切!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嫉妒得快要發瘋了!!!!!


    “知道了,”如兒心不在焉地回答,“許老板,告辭。”


    我回頭,望著如兒的背影,慢慢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似的。


    我想要抓住什麽呢?


    一切都不屬於我了,我還能再抓住什麽呢?


    我無力地放下手臂,嘲弄似的搖搖頭。


    命運可真是惡心啊,像一隻腐臭了十二年的魚膽一樣,梗塞在我的喉嚨中。


    咽,也咽不進去。


    吐,也吐不出來。


    從這往後,我就像個卑劣的小偷一樣,暗暗盼望著如兒來找我說話。


    在一次我們約定的見麵中,我看著如兒的臉,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歹毒的想法。


    幹脆就將如兒,從哥哥那裏搶走好了!


    這樣,如兒就是我的了!


    我們是親兄弟,憑什麽差距會這麽大!


    我不甘心!


    我要......搶走她!


    我像是入了魔一樣,偏執地在心中重複著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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