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獻躺在棺材中,熟悉的木屑和潮濕氣味,縈繞在他的鼻息之間。


    “我......又活過一個劇本。”


    陳獻摸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自己心跳的跳動。


    心髒在提醒自己,他還活著。


    而隨著闖過一個個劇本,他對於生命的理解,似乎也在逐漸加深。


    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不是他一開始進入到劇本時,想要得到的香車寶馬,湯臣一品,也不是世人難以逾越的地位和權力,也不是他一直放在心裏的哪個忘不掉的身影......


    生命的意義......就是活著本身!


    隻要能夠活著,他願意拋棄一切!而這,就是生命的意義!


    他深吸一口氣,為自己以前的愚昧感到有些可笑。


    世人掙紮,都是為了滿足別人的期待,甚至因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主動結束自己的生命。


    何其可笑!


    他們早就已經擁有世上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生命!


    他一拳砸在棺材蓋上,隻想要快些擺脫這些該死的劇本,去呼吸現實中自由的空氣!


    他閉緊雙眼,花費了好久,才讓自己波濤洶湧的內心平靜下來。


    而後,他從棺材中出來,與此同時,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巧從不遠處的棺材中走出來,娃娃臉,白皙可愛的麵龐,看到她,就能想到甜甜的泡芙,隻是此時她的臉上,卻滿是淚痕。


    “時小芙?”


    陳獻不確定地問道。


    聞聲,時小芙緩緩看向他,眼中一片灰敗之色。


    他走過去,猶豫了片刻,試探著問道:“怎麽了嗎?如果有什麽事情,可以跟我說。”


    這也是茉莉姐教給他的事情,對夥伴有一絲善意,有時就能挽救一條生命。


    時小芙沉默了許久:“這裏好吵,我們去鬼室三層吧。”


    黑棺區確實很吵,因為很多扮演者都從棺材中出來了,有的人很沉默,有的人在瘋狂地尖叫,以發泄刻進靈魂深處的恐懼,還有人在因為身體的痛苦而表情扭曲地呻吟,宛如地獄。


    乘坐暗藍色的傳送梯,他們來到了用來就餐的鬼室三層。


    他們找了一張二人圓桌坐下。


    時小芙去取了滿滿一盤的泡芙,還有一杯看起來有些甜得發膩的奶茶。


    陳獻則是去中餐區取了一盤咖喱飯,他現在很餓,隻想要快點用食物將自己的肚子填飽。


    兩人相對而坐,時小芙便開始一言不發地將泡芙塞到自己的嘴巴中。


    時小芙沒有說話,陳獻便也不問,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著自己眼前的咖喱飯。


    五層鬼室雖然是個鬼地方,但隻有一件事是好的——


    鬼室三層的食物,永遠是新鮮和熱氣騰騰的。


    有時,他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


    就好像媽媽每天都會做好飯,等待著自己回家一樣。


    “鬼室是不是有探查人心的功能?”


    時小芙忽然笑著道。


    “我最喜歡這裏的泡芙了,居然有媽媽的味道。”


    陳獻一愣。


    然後,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小時候,媽媽就經常做泡芙給我吃。”


    時小芙的眼神,似乎像是追憶著什麽。


    “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


    “但是,爸爸卻經常家暴我們。”


    “我們總是傷痕累累。”


    “隻要媽媽逃走,下一次,她就會遭到更厲害的毒打。”


    “但是,每次媽媽,都會做好吃的泡芙給我吃。”


    “每次吃完,我身上的痛苦,好像就都不存在了。”


    “所以,對我來說,泡芙的味道。”


    “就是媽媽的味道。”


    陳獻沉默地聽著。


    他隻需要扮演一個傾聽者,她也許就會好受許多。


    “而現在,唯一支撐著我的,就是劇本外的媽媽。”


    “隻要一想到,媽媽還在等著我。”


    “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時小芙深深低下頭,雙眼被遮掩在陰影中,攥緊了拳頭。


    “可是,在這一次的劇本裏。”


    “我看到了媽媽。”


    “她被裝進冰冷的冰箱裏。”


    “我每次,都要將用血做的泡芙,放進冰箱裏。”


    “我必須假裝看不見她。”


    “隻有用泡芙,將冰箱裝滿。”


    “我才能逃走。”


    “可是如果那樣,她就會浸在奶油和鮮血中,窒息而死。”


    “最後,我終於將冰箱填滿了。”


    “我就看到,她在奶油和鮮血中。”


    “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對我說。”


    “小芙,快逃走,媽媽保護你。”


    時小芙渾身劇烈顫抖起來,眼淚滴在桌麵的泡芙上。


    “是和媽媽一樣的聲線。”


    “是和媽媽一樣的語氣。”


    “是和媽媽一樣的溫柔。”


    “有誰能告訴我,媽媽到底怎麽樣了?”


    “劇本裏的那個她,到底......”


    “是不是真的她?”


    時小芙猛地抬起頭,雙眸赤紅,眼淚控製不住地湧出來,雙手滿滿攥著泡芙,狠狠收緊,粘膩的奶油沾滿一整雙手,濺到臉龐上。


    “我不要我媽死!”


    “我不要看到我媽死在奶油裏!!”


    “我要她好好活著!!!”


    “我要她等著我回去啊!!!!”


    她歇斯底裏地大吼著,嗓音嘶啞至極。


    “陳獻,劇本裏的那個,是假的,對不對?”


    她充滿希望地看著他。


    他心中一凜。


    然後,攥緊了她的雙手。


    緊緊的,似乎是想要給她一點力量似的。


    “沒錯,是假的,劇本裏的一切。”


    “都是假的。”


    時小芙得到了想聽的答案。


    露出了笑顏。


    “嚇到你了吧?對不起。”


    時小芙終於破涕為笑。


    “我去一下洗手間。”


    陳獻微笑著,抬起一雙同樣沾滿奶油的手。


    “不好意思......”


    時小芙嬉笑一聲。


    他走進角落的洗手間中。


    看著鏡子前的自己,臉上的微笑,慢慢鬆懈下來。


    一行淚水,緩緩從右臉頰流淌下來。


    “當然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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