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筠婉緊趕慢趕,到家時,還是過了午飯的飯點。本想著,她這個“二小姐”是無足輕重的,府裏人應該不會太在意她是否按時回家吃飯。沒成想,管家杜誠親自在葦禾堂等她。


    還沒走到門口,杜筠婉遠遠地就瞧見了邱管事和杜誠夫婦站在廊簷下交頭接耳,當他們注意到杜筠婉回來後,便立刻迎了上去。


    杜誠連忙說道:“二小姐,老爺有吩咐,隻要您一進府,就讓我馬上帶您去翡華院回話呢!”


    他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仿佛這件事情非常緊迫。


    翡華院,正是小周氏的院子,現在的杜府主母的院子。


    “是杜管家呀?”杜筠婉故作為難道,“您看我這一身的汗漬髒汙,就這樣去見父親總歸不太合禮數的,您在門外等等我,我進去換身衣服就來。”


    杜誠微微頷首,表示同意,心中暗自思忖道:“嗯……讓她換一身衣裳倒也成。瞧她這風塵仆仆的樣兒,老爺見了又得心生憐憫了。畢竟,這對於主母來說,並無益處。”


    他深知大院規則,女人之間的爭鬥往往異常激烈,任何一點細微的優勢都可能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既然已經站了隊,那就該貫徹到底才是。


    杜筠婉進屋,小心翼翼地藏好那個“秘密”,然後仔細檢查了一遍周圍是否有遺漏之處,確認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她才匆忙換下衣物,邁著輕盈的步伐出門,跟著杜誠朝翡華院走去。


    當她踏入院子,還未等跨進門檻,就聽到了杜淑慧的兩個婢女正在一唱一和地向父親告狀。那尖銳刺耳的聲音,讓杜筠婉不禁皺起了眉頭。


    “主母,真的不是咱家大小姐故意扔下二小姐,二小姐在難民署捅了那麽大的簍子,難道還不能與二小姐說道說道嘛?”


    “是啊,二小姐一怒之下先離開了,怎麽責怪大小姐不帶她回來呢?反倒是二小姐頂著大小姐的名義,在難民署施粥的時候中傷流民,太子殿下沒有責怪已實屬萬幸,老爺,您不能這麽冤枉大小姐呢!”


    門外的杜筠婉與粟米二人對視一眼,當下已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二人進屋去,福身盈盈跪拜:“是婉兒的錯,父親大人,婉兒認罰。”


    小周氏疾步上前來,扶著杜筠婉一臉關切地問:“婉兒啊,你去哪了?母親見慧兒一個人回來,趕忙遣了下人沿途去找你。是不是大姐姐欺負你了?她怎麽能把你一個人丟下?”


    說著,小周氏就真的回頭“惡狠狠”地瞪向了坐在一邊默不作聲的杜淑慧,外人看來,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真能在杜淑慧的身上挖出幾個洞來。


    接著,小周氏毫不留情地開始了一場嚴厲的“訓斥”,她的聲音尖銳刺耳,像一把利劍直插人心。


    然而,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斥責,杜淑慧卻表現得異常冷靜。她一言不發,隻是緊緊咬著嘴唇,臉色陰沉得嚇人。她的雙手緊握著碗裏的湯勺,不停地攪動著,似乎想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都融入到這碗湯中。她既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哭泣打鬧,隻是默默地承受著小周氏的“責罵”,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像。


    反倒是那兩個丫頭演得極賣力,“撲通、撲通”雙雙跪了下來。


    “主母,您明辨啊!二小姐當時用粥桶砸傷了人,這是有目共睹的,奴婢沒有說謊!”


    “是是是!主母,老爺,二小姐還是用大小姐的名義砸的人,並且毫無悔改之意,與大小姐吵了起來,然後自己先走了,不是大小姐故意丟下她的。”


    說著說著,兩個婢女竟委屈地哭成了淚人。話裏話外都是在說小周氏偏袒杜筠婉,都沒見到她有多霸道!都被她瘦弱的外表欺騙了,她在外麵可厲害著呢!


    “夠了!”杜大人被吵吵嚷嚷的爭論煩得皺起了眉頭,一揚手“啪”地拍在桌子上,麵前的碗碟叮呤咣啷一陣翠響,筷子也落在地上:“吵死了!你們兩個先出去!”


    兩個婢女嚇了一激靈,趕緊爬起來退了出去。杜筠婉衝粟米也示意了一下,粟米恭敬地朝杜大人福身,也轉身出門去。


    小周氏看到杜筠婉如此平靜,仿佛一潭靜水一般,完全沒有想要替自己解釋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起來。她連忙伸手將杜筠婉從地上攙扶起來,拉著她走到桌前坐下來,就坐在杜淑慧的旁邊,還有意讓兩人靠得更近一些。


    杜淑慧一記白眼飄過來,杜筠婉側目不理會。


    “婉兒,快吃飯吧!有什麽話,咱吃了飯再慢慢說。”小周氏賢惠地說道。


    杜大人認真打量了這個瘦弱的丫頭,他和沈熹薇的女兒竟然也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隻是這般柔弱的模樣兒,怎麽可能搬得起粥桶砸傷流民?實在讓人無法將她與那樣的畫麵聯係起來。


    杜大人思慮半晌,開口對杜筠婉說:“剛才那些奴婢們已經說很多了,現在婉兒來了,我想聽聽你的解釋,是你用粥桶砸傷了流民?”


    杜筠婉規規矩矩地坐著,低著頭輕聲道:“是。”


    杜大人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絲疑惑問道:“為何要這樣做?”


    杜筠婉深吸一口氣,然後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著杜大人,接著她起身走到杜大人身前跪了下來。


    “父親大人,女兒今日見難民署內眾多流民哄搶粥食場麵十分混亂。如果不加以製止,恐怕會引發更嚴重的踩踏事件,屆時會有更多無辜之人受傷。情急之下,女兒沒有其他辦法,扔粥桶傷了人,是我有錯在先。”


    稍作停頓後,杜筠婉繼續說道:“其次,女兒在事情發生後未能及時向眾人解釋清楚自己並非杜府的嫡長女,導致大姐姐遭受了不白之冤。這也是女兒的疏忽,還請父親責罰。”


    說完,她再次低頭,等待杜大人的發落。


    杜大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睛緊緊地盯著這個低眉順眼的女兒,她的神情和姿態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女人。那個他深愛著,許下了一生一世,卻又被迫不得不辜負的女人。


    眼前的女兒和當年的那個她簡直一模一樣,外表看起來恭順異常,甚至有些唯唯諾諾,可骨子裏倔強不肯服輸。正義凜然,又無所畏懼,可這樣的人太容易被人算計,也太容易吃暗虧……


    杜大人心中已了然,可他不能挑明,更不能捧一個、再踩另一個。這麽些年的“曆練”,並不是幹耗著自己的胡子漸漸發白,後院起火的鬧劇這些年他看得太多了。他必須保持冷靜和理智,不能輕易表露自己的情感和態度,他比之前更懂得如何應對這般場麵。


    他需要考慮到各方的利益和感受,盡可能地找到一個平衡點,畢竟,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他深知任何一個小小的舉動都可能引發意想不到的後果。


    “婉兒,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做事還是欠缺考慮。以後遇到類似的事情,切不可如此衝動行事。至於你大姐姐那邊,你自己向她道歉解釋清楚吧。起來吧!”


    杜筠婉感激地點點頭,站起身來。此時,她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心中充滿了對父親的\"感激\"之情。


    輕移蓮步,緩緩到杜淑慧麵前,微微屈膝,盈盈下拜:\"大姐姐,今日都是婉兒的錯,施粥發生的事沒能向眾人解釋清楚,而後又亂跑迷了路,讓大姐姐和長輩們擔心,婉兒知錯了。”


    杜淑慧聽到這話,氣得差點把自己手心給掐破了。她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心中暗罵:好一個兩麵三刀的賤人!


    怎麽人前人後兩副麵孔?


    剛剛在粥舍前那麽盛氣淩人、囂張跋扈,現在怎麽變了副嘴臉?


    這死丫頭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母親,你看看她 ... ...”杜淑慧她越想越氣,正準備發作的時候,坐在旁邊的小周氏卻突然伸手狠狠掐了一下她的大腿。杜淑慧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但迫於小周氏的威嚴,隻能咬緊牙關,強行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小周氏趕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杜筠婉身邊,一邊將她扶起,一邊露出一副溫柔賢淑的笑容說道:“好啦好啦,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呢?你大姐姐也有不對的地方,就別再提了。本不是什麽大事,怎麽還能鬧到你們父親麵前?說出去,別人還以為咱們杜府的家教出了問題呢!”


    說到這裏,小周氏就好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麽重要事情一樣,她那雙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顯得更加狹長而銳利。


    隻見她慢慢轉過頭來,目光如炬地盯著杜筠婉,臉上露出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說道:“婉兒啊,母親知道你才剛剛從別院回到府裏,確實有很多地方不太適應。可你要知道,畢竟府邸的規矩不比別院的生活簡單,你作為杜家的女子,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杜府的臉麵。要是做得不好或者出了什麽差錯,不僅會讓別人看笑話,可能還會影響到你們父親的仕途,你可明白?”


    哇!好厲害的一張嘴!


    小周氏果然會借力打力,真是給她扣上了一頂好大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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