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渡清既然醒了,就幹脆起來活動活動。小樓裏,魔宮的長輩們又在打牌,刁滿桀坐在那數著自己的牌,臉上貼的全是白條。飛飛看她葉哥哥醒了,又歡天喜地過來纏著他。


    過了一會兒,嚴屹寬和天一回來了。嚴屹寬站在刁滿桀身後,笑罵他手臭。


    嚴以琛看他回來,扯著他腰帶把人拖走。嚴屹寬知道自己孫子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也就跟他出去說話了。


    飛飛跑去幫刁滿桀摸牌,天一坐到葉渡清旁邊,師徒倆很平靜地對起話。天一告訴了葉渡清他的安排,葉渡清得知師父明天一早就要走,稍微有點小落寞。


    “我去辦完老友的後事就回來,時間不會很長。你也有段日子沒回家了吧?等我回來,一起去淮揚看看你爹娘。”天一似乎想起來了什麽,拿出一個錦盒,“給,這個給…他叫什麽來著?”


    葉渡清把錦盒接過來打開,發現裏麵是一把深藍色的匕首,“嚴以琛。”


    “嗯,當作見麵禮吧。”天一點了點頭,“我給他孫子準備了禮物,嚴屹寬那個老東西沒給你準備,哼,氣死他。”


    葉渡清哭笑不得,收了禮盒。這兩位還真是,無論什麽事都要分個高下幹嘛?明明交情很不錯的。“師父,你為什麽從來不和我說你和天魔尊者認識呢?”


    天一抱著胳膊站起來,那樣子看上去氣哼哼的,“那是因為他之前吵架沒吵過我,他不來天山給我道歉,我就不搭理他。”


    牌桌上的魔宮眾人皆是汗顏,這倆老頭,活了這麽大歲數還這麽幼稚,沒救了。


    嚴家的爺倆坐在屋頂上,嚴屹寬不知道從哪拿了壺酒,說:“你要問啥,趕緊問,我一會兒也去打牌。”


    嚴以琛單刀直入,“就從你走的那天晚上開始講起,那天你到底受什麽刺激了?你離開那麽久,就是為了找到那個譚大人為黃鏢頭報仇嗎?還有,為什麽天爺說輪回宗針對咱們嚴家的血脈?”


    “你這小子,問題真夠多的。”嚴屹寬覺得有點麻煩,但還是得一件事一件事的解釋清楚。“那天晚上我得到了輪回宗據點的消息,就即刻出發。把那半張鏢對子留給你意思是讓你保管好,別讓其他人拿去了。”


    “那不對呀,為何當時山上全是大坑?”嚴以琛保持質疑的態度。


    嚴屹寬指了指屋裏,“天一那家夥來找我,我們切磋一下而已。這個呆子,從天山上離開之後,那尋路爵就被人偷了,要不是我二十年前留了一手,把另外半張鏢對子放進大理寺案卷閣,還真就容易讓輪回宗得手。”


    歎了一口氣,嚴屹寬坐下來,示意嚴以琛也坐下,“你大了,有些事也確實應該跟你說。”


    嚴以琛坐下,看爺爺臉色有些沉重。


    “小的時候,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你爹娘是因為一場海難過世的?”嚴屹寬喝了一口酒,思緒回到二十四年前。


    “是,難道他們的死因另有蹊蹺?”嚴以琛的爹娘在他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爺爺也甚少提起這件事,他隻當老頭不願感傷,所以閉口不談。


    嚴屹寬搖了搖頭,“不是,以前我怕你性情不穩定,會衝動行事,所以一直沒告訴你真相。你爹娘的死,和輪回宗有關。”


    “什麽?”嚴以琛震驚了,原來如此,輪回宗原來是自己的仇家。


    “當年…是我疏忽了。”嚴屹寬眼底流露出哀傷,“天一曾經提醒過我,我們這樣的家夥,應該是要絕後的,但我沒想到這輩子會遇到一個像你奶奶一樣的人。”


    嚴以琛沉默了一會兒,問:“我爹娘,他們…是被誰殺死的?”


    嚴屹寬遞給他一個小木盒,嚴以琛接過來打開,發現裏麵有兩隻人的右耳。“就是這兩個人,名字你也不需要知道了。在下墓之前,我幹的事就是這些。”


    把小木盒合上,嚴以琛明白了爺爺的苦心。他不願意讓自己陷於仇恨之中,一輩子隻為了這樣一個目標活著。所以爺爺的解決方式就是親自動手,快刀斬亂麻。


    “哼哼,上一輩的事,跟你們都沒關係,什麽仇啊怨的,你們小孩離遠點就是了。”嚴屹寬察覺到孫子的情緒,大力搓了一下嚴以琛的腦袋。沉吟了一下,他說:“你爹娘很疼你,今年別忘了去給他們掃墓,知道嗎?”


    嚴以琛長出了一口氣,點頭。


    “他們針對我的血脈也是真的。”嚴屹寬伸了個大懶腰,“因為魔道經。”


    這點也好理解,江湖上實力強勁的高手的確容易遭人忌憚,更何況魔道經這種犯規的功法,他們得不到,就想著毀掉。


    “小鬼頭,你還有什麽好問的?”嚴屹寬晃著酒壺,尋思著下去弄兩個下酒菜。


    嚴以琛站起來一聳肩,“暫時沒了。你這老頭子別再想著一聲不吭地玩失蹤,我都老大不小的了,還能沒判斷力嗎?有什麽事不好跟你孫子我商量商量?”


    嚴屹寬跳下樓去,擺手說:“知道了。”嚴以琛心中有點五味雜陳的,也下了樓,想著去和葉渡清傾訴一番。


    兩人下樓後,正碰上麻子吳。麻子吳叫住嚴以琛,“小蛋蛋,我這有一條消息,關於大理寺的。”


    嚴以琛停住腳,“啥消息?”既然爺爺找著了,他最近考慮著要不要回帝都去。


    “大理寺卿費征雁,他下獄了。”麻子吳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什麽玩意?費大人能犯什麽事?為何下獄?”嚴以琛眼睛都睜大了。


    屋裏的葉渡清聽到他們在外麵說話,走出來,“費大人不是那種知法犯法的人,我看其中一定有些誤會。”


    嚴屹寬記得葉渡清和他說自己的孫子混上了大理寺少卿的職位,覺得這事兒挺有意思。現在看嚴以琛一臉不敢相信,就攛掇他:“回帝都看看唄,我以前見過他一麵,這費征雁幹不出什麽壞事兒,估計是叫人盯上了。”


    “明天一早我就走。”自己離開了半個多月,怎麽上司還被關進大牢了?不知道現在大理寺是什麽狀況,他還是快點回去看看吧。


    嚴屹寬好奇心起,非要和他一起去。“我都好多年沒去過帝都了,讓你爺爺我也去熱鬧熱鬧。”


    “我也一起吧,說不定能幫上忙。”天一又要離開一段時間,葉渡清不如跟著嚴以琛去帝都,等天一辦妥了事情再回家。


    “行。”嚴以琛撓了撓頭,拉著葉渡清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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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奕寧坐在長信宮中的書房裏,閱讀禮部的筆錄,眉頭緊鎖。


    他那纖長的手指翻過一頁紙,停頓在半空中。這張紙上,畫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圖形。


    揉了一下眉心,奕寧叫李熊過來,“差人去牢房那邊打點一下,讓他們不要苛責。還有,準備車馬,我稍後過去。”


    李熊明白他心情很差,沒像平日裏一般貧嘴,沉默地出去辦他交代的事。


    奕寧看著那個圖形,在桌前坐了良久,最終把紙張翻過去蓋住。這是衝自己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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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牢裏,費征雁一邊踱步一邊歎氣。


    剛才有幾個獄卒客客氣氣地打開門請他出去,帶他進了現在這個有床有桌子的高級牢房。這地方就一點不好——鬧耗子,不知道到了晚上能不能睡著覺。


    費征雁習慣性地揪著自己亂糟糟的胡子,走到床邊坐下,試了試床的軟硬。究竟是誰使這麽下賤的手法陷害自己下獄?寧王這回又要不好受了。


    正在費征雁想東想西的時候,大牢的走廊盡頭傳來獄卒的盤問聲。來者似乎給獄卒看了什麽,他們立馬不作聲了,低頭引路。有個男人叫他們把鑰匙遞過來,走遠點,獄卒們立馬照辦,轉頭出去。


    這位來者剛剛在牢門前站穩腳跟,走廊另一頭又走來個頭戴草帽、挑扁擔送飯的。兩人在同一間牢房前停下,對視。


    費征雁趴到牢門上,就看到那披鬥篷戴著兜帽的是宇文奕寧,而這個送飯的家夥是喬裝打扮的陸驍,嘿,真巧啊。


    “你怎麽在這?”牢門前的兩人同時開口,奕寧把兜帽摘下來,扭頭不看他。


    “我冤枉啊!”正好他倆一起來了,費征雁趕緊訴說冤屈。


    陸驍把草帽拿下來,從牢門的間隙裏塞進一個食盒給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費征雁打開食盒一看,是一整隻八寶鴨,鴨皮酥脆可人,肚腹裏塞滿了八寶糯米餡,聞著都讓人感覺不到大牢裏這股臭味兒了。


    他咽了口口水,先把食盒蓋上,說:“這事情得從那日去靈山廟說起。夫人每年都在這個時候去廟裏上香擺供,我送她過去,像以往一樣不進大殿。”費征雁站的有點累,走到床邊坐下。“一般來說我都跑到偏殿的一個小房間坐著等她,那天也一樣。我進去之後就在裏頭那把太師椅上坐下了,可越坐越困,越坐越想睡覺,不知不覺的眼睛就閉上了。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反正後來突然就被人叫醒了。”


    “是禮部的巡察把你叫醒的?”陸驍已經打探到一些風聲,問道。


    費征雁歎著氣點頭,“可不是嗎,我才清醒過來,就看見麵前的地磚上畫著那玩意…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那幾個巡察立馬就把我拖走,還沒來得及跟夫人說上一聲…哎呦……”


    奕寧臉色冷了下來,陸驍看這兩人的反應,大概能猜到地磚上的圖案是什麽性質。


    “事情是衝我來的,大理寺卿暫且在這委屈幾日,等我找到證據後,一定還你清白。”奕寧聽了事情的原委,立即判定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陷害。


    陸驍聽奕寧這麽說,看了一眼費征雁。費征雁朝他擠了擠眼睛,意思是你得把這個人看好,別出意外。陸驍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你倆走吧,唉,不知道老夫要在這待上幾天呐。”費征雁擺擺手,打開食盒,撕下來一個鴨腿咬了一口,“走吧走吧,那個啥,每天的餐標按這個來就成。還有啊,給我夫人帶個話,叫她少擔心。”


    既然如此,兩人就從同一個方向出去。李熊在入口處看著,見陸驍和宇文奕寧一起出來,“哎呦”了一聲。


    “怎麽查?”陸驍問。


    奕寧繼續往外走,說:“要去靈山廟看個究竟,禮部…總歸不是那麽可信。”


    李熊跟在後麵,“事發之後,整座廟就被禮部封了,說是沒調查清楚前誰也不讓進。”


    “晚上偷偷進去。”奕寧一臉平淡地說出這話,陸驍看了他一眼,心說你也挺不老實。“大理寺少卿,就是那個嚴以琛,他前段日子告假回家,現在回來了嗎?”


    到了馬車邊上,李熊替奕寧打開車門,“還沒有,他告假的理由是老家的爺爺生病,誰知道真假。”


    “大理寺現在怎麽樣?”陸驍也問他。


    李熊跳上馬車,心說你倆把我當啥了,“沒人管事,皇上今早上叫孫大學士暫代大理寺卿一職,但孫大學士這兩天身體又抱恙,我估計啊,大理寺那些人要群龍無首一段時間嘍。”說完他一揮馬鞭,趕車回皇宮。


    陸驍點點頭,謝過李熊,看著馬車漸行漸遠。他走到偏一點的地方,把身上的偽裝都卸掉。


    如果是針對宇文奕寧,可能是因為皇位繼承,還有可能是因為十幾年前的那場清算。不論是何種原因,這對宇文奕寧來說都相當凶險,宮內宮外,又彌漫起陰謀的氣息了。


    晚上偷偷進去嗎?這個他很擅長。陸驍走回將軍府,穿過空無一人的庭院,回屋找夜行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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