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渡清陪他大哥待了半天,兄弟二人間的隔閡逐漸消失。葉渡清並沒責怪大哥把四方神廟的重要線索給了輪回宗,用他的話說,人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葉渡明對他的身體狀況很擔憂,“阿清,除了昏睡,你現在還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嗎?”


    “沒有,我的身體很好,現在的話,昏睡時間還沒變長。”葉渡清搖頭。


    “十二年……”葉渡明算著時間,麵色糾結,“我怎麽非在這個時候進了禁書閣?我真是手賤,不把那東西拿出來的話,就不會……”


    “你現在說這些也沒啥用了,不如想想古籍上的內容吧。你好歹是考過進士的,看幾遍能記住些東西吧?”嚴以琛不大滿意今天中午的夥食,覺得葉渡明吃的太寡淡,一邊剔牙,一邊想著晚上和葉渡清去吃些什麽。


    葉渡明找出一遝整齊的手抄稿,“其實,古籍殘卷上的內容,我都謄寫下來了。一共就這麽多,統計下來,是六個家族的族譜。”葉渡明的好習慣發揮了作用,葉渡清和嚴以琛拿過這些族譜,細細翻看。


    “這什麽意思?要找到四方神廟,必須先找到族譜上的人嗎?”嚴以琛不解其意。


    葉渡明歎了口氣,“我已經研究了一段時間了,仍然沒有頭緒。中州百姓多以億計,要找族譜上的人,就如大海撈針。況且這份東西的年頭太久遠,族譜上最小的一輩應該也離世已久了。”


    “不然先拿去給師父看看,也許他會知道些什麽。”葉渡清提議。


    嚴以琛站起身,“有道理,咱們這就去。”


    三人剛想出門,大太監盧馮就來了,他帶來的是皇帝的口諭。“禮部侍郎葉渡明,速速前去長信宮麵見陛下。嚴少卿,葉公子,你們二位隨行。”


    葉渡明接了禦旨,心中有些惶恐。隻是革職的話倒是沒有什麽,現在要去麵聖,不會還得受皮肉之苦吧?


    “大哥,沒事的,皇帝若是真要削你的官職,你就回家去陪陪爹娘。”葉渡清很認真地說。


    葉家確實不差朝廷給的那些俸祿,葉渡明不當官,就算是回家吃白飯,都能吃上兩輩子。


    嚴以琛摸著下巴說:“叫你去長信宮,那就是沒什麽大事。”


    “為何?”葉渡明不解。


    “你去就是了,還怕醒兒不幫你說話嗎?”嚴以琛嘖了一聲,讓他快點走。


    到了長信宮,三人就看見好幾排禦前侍衛把守著前殿。盧馮說:“葉侍郎,請吧。”


    葉渡清想要與他大哥一起進去麵聖,但被攔下。“葉公子,你稍候。”


    嚴以琛把滿臉擔心的葉渡清拉住,給葉渡明做了個“你自求多福吧”的表情。葉渡明歎了口氣,亦步亦趨進了前殿。


    過了一陣子,葉渡明出來了,臉上神情有些恍惚。葉渡清剛想問他事情如何,就被傳進殿。他隻好拍了自己大哥一下,與嚴以琛一並進去了。


    葉渡明在外麵焦躁不安地等待著,旁邊忽然有個人叫他。“侍郎,別在前邊候著了,我家主子叫你繞到左花園去,放鬆放鬆。”


    說話的這人是李熊,葉渡明並不認識他。李熊對他說話的語氣既隨意又客氣,看他請人的這架勢,葉渡明隻得從了,走去左花園。


    他在左花園裏走了半天,隻覺得蔥蘢草木迷人眼。幾隻玩鬧的小貓滾作一團,在玉簪花叢中時隱時現。行至萃賞亭,才看見有位華貴公子翻看著自己謄寫的古籍殘卷,石桌邊堆了些書籍。


    這人他倒認識,正是寧王殿下。奕寧聽見他來,頭也沒抬,說:“葉侍郎,坐吧。”


    葉渡明猶豫著行了一禮,“殿下,您這是…?”


    “如你所見,解讀這殘卷中的信息。”奕寧終於抬起頭打量葉渡明,見他臉色不怎麽好看,就接著說:“你也許會被削去官職,但不會有牢獄之災。你的好弟弟保得住你。”


    葉渡明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跟這玉質金相的小殿下說些什麽。葉渡明本人相貌堂堂,繼承了爹娘的不少優點,而弟弟葉渡清則更為神秀些,他鮮少見到與弟弟一般好看的男人。


    奕寧話鋒一轉,說起葉渡明的政績,“入朝為官這些年,你做的倒還不錯。我母後當年提出的一些想法,如今在各地都有踐行。”


    葉渡明拿不準他想表達什麽,站住腳沒說話。


    “這些事情,父皇他心裏清楚。剛才在前殿對你講的,不會是最終決斷。”一陣風吹過,奕寧漫不經心地用書本把紙張蓋住,撥開額前的碎發。


    “殿下,您做這麽多,是想讓我 ……”葉渡明有點惶恐,自己勾結邪教徒,還偷竊禁書,按律應當被打入監牢。現在平安無事,隻是挨了皇帝一頓臭罵,寧王一定是在背後出了力的。


    奕寧抬手打斷他,“我用不著你做我的黨羽或是別的什麽,我做這些事,一是考慮到你算個良臣,二是,你弟弟是我朋友。”


    葉渡明愣了一下,他不清楚葉渡清和寧王的關係如此之近。


    “你是他大哥,出了這樣的事,我不想讓他太難做。如果沒這層關係……”他瞥了葉渡明一眼,“你這會兒,已經被打的隻剩半條命了。”


    宇文奕寧此時的神情態度很是冷冽倨傲,坐在那拄著下巴,看起來對葉渡明的命運沒什麽所謂,純粹是因為愛屋及烏才放他一馬。


    這時候,葉渡明有了與剛才類似的感覺,那是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奕寧不似他父皇一般威武高大,甚至看上去有些羸弱。但此時他懶洋洋地坐在那,隻消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有臣服的欲望,這大概就是皇家的血脈。


    “還有一個人,你應該感謝。嚴以琛現在大概也在替你求情。”奕寧又說了一句。


    “他?他夠討厭我的了,這也是為了阿清吧。阿清與他,為何關係如此親密?”葉渡明沒忍住,小聲問了一句。


    奕寧稍微坐正了一點,“哦?看來你弟弟沒和你說這事。嗬嗬,有趣呢。”


    過不一會兒,嚴以琛和葉渡清從前殿出來了,葉渡清一臉歉疚,拉著嚴以琛的袖子,小聲與他說話。


    他們兩個站在萃賞亭對麵、花園小徑通幽處,奕寧和葉渡明居高臨下,剛好看得見這二人動作。葉渡明就看著嚴以琛把雙手搭在葉渡清肩膀上,臉上陽光燦爛的,似乎在開玩笑。葉渡清把一隻手的手掌立起來,撐在嚴以琛胸前,嘴角上揚,歪著腦袋放慢語速回應他。


    嚴以琛隨即放下手,側過臉湊近葉渡清,葉渡清隨便看了一眼周遭環境,用自己的嘴唇和鼻尖蹭過嚴以琛側臉,然後兩個人就摟到一塊去了。


    葉渡明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等一等,怎麽回事?他們兩個究竟是什麽關係?就算是好兄弟,也沒有這麽表達感情的吧?


    他去看奕寧,奕寧見怪不怪地收好紙張,起身離去,“順帶一提,葉老爺和葉夫人是知道的。”


    葉渡明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阿清和這個嚴以琛回家的這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自己弟弟喜歡男人?更離譜的是,爹和娘竟然不反對,這……


    嚴以琛和葉渡清又在下麵膩歪了一會兒,葉渡明保守的內心受到了很大衝擊。等這兩人走上亭子,葉渡明一把把葉渡清拉到角落,看著弟弟莫名的神情,還不知道從何問起好了。


    “阿清你…你和他……”


    葉渡清咳嗽了一下,“是,大哥,我們的確……”他晃了一下手上的指環,表示他與嚴以琛已經互訴過心意。


    葉渡明倒吸一口涼氣,“他是不是脅迫你的?他強迫你跟他那個了?”


    “大哥,沒有的事!”葉渡清連連擺手,臉都紅了,“我們兩情相悅來的。”


    “誰脅迫了?我打動醒兒,靠的是過硬的內在實力和風流倜儻的外在形象。”嚴以琛聽他說“脅迫”這倆字,不樂意了,臭屁地自吹自擂道。


    葉渡明指著嚴以琛,“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啥狠話。弟弟是個成年的大人了,自己並沒什麽權力對他的感情指手畫腳。怪不得嚴以琛那天趕來時那麽大的反應,原來他和阿清之間並不隻有友情。“你家是哪裏的?家裏有些什麽長輩?積蓄有多少?可有宅子良田否?”


    嚴以琛聽了他的奪命連環問,反倒笑了。葉渡明還是很關心葉渡清的人生大事的,真像個苛刻的長輩,對小輩的另一半挑三揀四。


    “有錢,有地,有宅院。長輩嘛,也有不少。你放心,我就算辭官不幹了,也不會虧待了醒兒。”嚴以琛說道。


    “你最好是。”葉渡明持續審視他。


    葉渡清歎著氣把兩人拉開,“走吧,我們去找師父和嚴爺爺。”


    嚴屹寬與天一已經知曉了葉渡明這一檔子事。天一了解葉家兩個孩子的性格,但聽到葉渡明偷拿禁書閣古籍殘卷時,還是有些吃驚,覺得他是昏了頭腦。嚴屹寬倒沒覺得有啥,畢竟他魔宮裏不守規矩的家夥多不勝數。


    “師父。”葉渡清拿著那古籍謄本進來,喊天一。天一看了看他,又看到葉渡明,隨即板起臉,對葉渡明進行了長達半個時辰的說教。


    天一在葉渡清五六歲時就與葉家人相識,葉家所有人都拿他當本家的長輩。對他來說,葉渡明就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孩子,教育兩句再正常不過。葉渡明很尊敬天一,就乖乖站著聽他訓話,時不時點頭稱是,模樣有些可憐。


    葉渡清坐在那拽師父的袖子,意思是讓他別罵大哥了。嚴屹寬聽了半晌,耳朵起繭子,一邊掏耳朵一邊說:“老古板,你差不多得了,我聽著都快睡著了。”


    天一瞪了嚴屹寬一眼,又說了葉渡明幾句,就這麽作罷了。葉渡明沒見過嚴屹寬,用眼神詢問葉渡清。


    嚴屹寬大大方方的自報家門,指著嚴以琛說:“我是他爺爺,天魔宮主,天魔尊者,隨便你叫。”


    葉渡明大吃一驚,這不是江湖魔道之首嗎?怎麽他與天一老人的關係這麽和諧?那天他就覺得嚴以琛武功很高,原來他也是武林至尊的傳人啊。拋開江湖上的正邪之說,嚴以琛出身天魔宮,和弟弟還算登對。


    “古籍。”葉渡清把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天一坐在桌邊,和嚴屹寬一起瀏覽這些族譜。兩位老人家看得眉頭緊鎖,時不時指著那些姓名低聲交談。小輩們互相看看,誰也不知道他們看出了什麽名堂。


    嚴屹寬幹脆把他們趕出去,“去去,小孩出去玩去,我們兩個研究研究。”


    三人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出去了。奕寧將宇文尚送走,這時返回來,“你們怎麽在外麵站著?”


    葉渡清說:“師父和嚴爺爺好像看出了什麽,讓我們不要打擾。”


    奕寧很有好奇心,趴在門上聽裏麵的動靜,可惜什麽都聽不到。“這麽神秘?”


    嚴以琛聳了聳肩膀,“算了,咱們走吧,等他們研究出來,自然會告訴我們。”


    “也是。”葉渡清表示同意,問嚴以琛:“你晚上想吃什麽?鹹宜坊那家涮肉館子好麽?”


    “好啊。”嚴以琛笑眯眯地答應,他都好久沒和醒兒出去吃飯了。


    陸驍圖省事,從側邊圍牆翻進來,身上穿的還是鎧甲內的軍服。他見嚴以琛葉渡清在這裏,打了個招呼,自動忽略了葉渡明。


    “你真把我床扔了?”大將軍回了趟將軍府,發現屋子裏空蕩蕩的,無奈來到長信宮,問自己的“管家”。


    “是啊,今兒個晚些時候,他們就會把新家具搬過去。”奕寧給將軍府做了個徹底的改造,他恨不能把建築都拆了,重新修一遍。


    嚴以琛問:“老陸,重新搞裝修啊?啥時候請哥幾個去你府上坐坐?”


    奕寧回道:“快了。正廳暫無牌匾,需要人提個字。”


    “你們誰提都行。”陸驍說道。


    “要不還是你來?”葉渡清對奕寧說。


    奕寧考慮了一下,覺得也不是不行。幾人一道往書房外院去,商量匾額大小。


    葉渡明覺得自己難以融入他們四人的圈子裏,但還是稀裏糊塗地跟過去了。一番討論過後,奕寧站在桌前,垂眼醞釀了片刻,落筆寫下“浩氣淩霄”四個大字。這四個字極有勁力,幾乎帶著股狂傲的勢氣,但從結構上來看,卻又波瀾不驚,方寸不亂。


    “合適!”嚴以琛近看遠看,都覺得這字配得上陸驍的氣質,果然還是奕寧懂他。


    奕寧沒把筆放下,尋思著再寫一張,在兩張字裏選一張最好的,葉渡清卻讓他不要再寫,“氣已用盡,這是最佳,沒有更好的了。”


    笑了笑,奕寧果然把筆放下來。“哎,你也送他些什麽,不如把前幾天那小稿裱起來,或者畫隻狗什麽的……”


    陸驍趕緊說:“小稿就好,不要狗。”


    嚴以琛搭著他肩膀,壞笑道:“怎麽不要狗呢?大理寺後院裏那隻大黃前段日子生了窩狗仔,我挑隻最好的送你,鎮宅!”


    幾人都笑,葉渡清拿筆給畫題字。他轉向葉渡明,“大哥,你來看,我這樣寫好不好?”


    葉渡明看著這四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人談笑風生的樣子,站在那裏愣神,聽到弟弟的呼喚,恍惚了一下。


    葉渡清笑的柔和,像一塊初被打磨的美玉。他向自己伸出手,眼眸似孩童一般單純愉悅。


    接過畫稿,葉渡明邁步走入他們之中。原來這些年,錯過了很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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