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


    段容與眉頭緊縮。他尋了位置坐下,等馬場收拾妥當,牧司將今日發瘋的馬匹拖走,一路尾隨至馬廄。


    “陳大人。”


    陳牧司如今已控住受驚的馬匹,正著人預備草料喂馬,見他身著官服。忙拱手見禮,“大人。”


    他不認得段容與,卻認得他身上的官服,便不敢隱瞞,“大人是要查今日馬匹受驚一事罷。”


    “是。”


    陳牧司動了動唇角,“下官方才也有疑慮,查驗時才知這兩匹馬方才用過的草料裏被人摻了五石散。徐姑娘的馬服用的量少,孟姑娘這一匹用量過多,若非大人方才那一箭,隻怕……”


    他如今想起來尚覺後怕。那是平南伯府的貴人,倘若在他這馬場上出了事,伯府豈能饒過他。


    他的命可抵不過那伯府貴人的命。


    “下官還要多謝大人。”陳牧司深深鞠躬。


    “不必。”段容與語意毫無波瀾,“是否有人來過馬場?”


    陳牧司頷首,“開考前鎮北侯府徐姑娘曾來到此處,說是她不擅騎射,想挑一匹溫順的馬。”


    “還有旁人麽?”


    陳牧司想了想,又道,“還有南伯府的孟二姑娘也來了,說是隨意走走。因沒靠近馬廄,下官當時也沒多防範。”


    段容與雙眸漸暗。


    果然。


    他來時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倒是沒留意那位孟二姑娘離場。如今看來倒是他小覷了。


    他頷首道了句”多謝“,拿了弓快步離開。他漸行漸遠後,陳牧司這才擦了擦額上的汗,仍有些後怕方才的情勢。


    高門貴府裏的水深,外頭瞧著是親姐妹,裏頭又有多少醃臢事卻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


    這廂孟幼卿被送回府後,宋氏忙請了大夫來看,知人無大礙,不過是驚嚇的暈了,這才鬆了口氣。


    “人無事就好。"孟常行扶著母親的手,安慰道,“虧得小妹與容與機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你還好意思說。”宋氏恨鐵不成鋼地睨著他,這做人兄長的還不如一個外人機敏,差點白看了自個兒妹妹。


    回身瞧見立在簾櫳旁拭淚的孟幼蓉,頓了頓,堆出滿目慈愛,“你也回去罷,今兒怕是你也受了驚,回頭喝上壓驚湯好好歇著。”


    她心中雖有疑慮,為著女兒的顏麵,無憑無據時她也不願與一個小輩計較。


    吩咐著丫鬟將兒姑娘送回去,坐在女兒塌前,又招呼著孟常行來。


    長歌流賦見狀便知夫人這是有話要說,使了個眼色,招呼著小丫鬟們出去,又細心地將房門掩上。


    “你瞧見什麽了沒有。”宋氏低聲問道,“你妹妹前腳才收拾了二房的陰陽賬,後腳就墜馬,還是在蓉丫頭的地兒出的事。你說此事與二房有無幹係?”


    孟常行皺眉,“不會罷。墜馬的又不止小妹一人,鎮北侯府的馬匹也出了事,隻是沒小妹摔得重。二房的手能伸那麽遠?”


    他從小跟著父親在外院長大,宋氏在孩子們跟前兒也是極少提內圍之事,以至孟常行雖入朝為官,卻想不到內宅這些彎彎繞繞。


    他挪過繡墩來坐下,安撫著母親,“妹妹冰雪聰明,若二妹妹心存歹意,小妹會察覺的。”


    宋氏嘴角抽了抽,隻恨給兒子一巴掌。


    長歌推門進來,在湘妃竹簾外福了福身,輕聲道,“鎮北侯府的婆子來,說是給咱們姑娘送骨碎補來醫腿。”


    “拿進來。”宋氏神色不動,“鎮北侯府的人怎的巴巴兒地派人送藥來。”


    “侯府婆子說是因著他們表姑娘也傷了腿,記掛著與咱們姑娘的姐妹之情,特地叫人送了來。”長歌奉上藥,”奴婢給了她些跑腿錢,謝她回去了。“


    宋氏展開細瞧,那藥膏質地細軟潔白,聞著一股極淡的藥香,極好的紅木匣上還刻著一株並蒂西府海棠。她頓了頓,將藥盒丟給跟著自己的丫鬟,“收著罷,不必給姑娘用。”


    丫鬟應了聲,自將那藥盒收起來,沒再給長歌使。


    這廂婆子送了藥回府去,先去內院給侯夫人通了信兒,再到凝蓁館來請安。


    彼時方君竹正端著粥哄徐玥蓁,她跌得不重,靜養幾日就可痊愈,正借著這勁兒鬧著要表哥疼她。方君竹雖頭疼,仍是耐著性子陪她。


    聽婆子通稟送藥一事,徐玥蓁小臉一摞,別過頭去,“表哥對外人比自家人還殷勤。”


    她常伴方君竹左右,知道他心裏有算計平南伯府的打算,卻仍忍不住那點淺薄的嫉恨。她家世沒落,注定難嫁方君竹正妻的位置,可也不喜歡別的女子同她去搶。


    自打秋日宴孟幼卿引薦了那個羅姣,表哥的心思就要飄出去幾分。她雖不問,也猜到他身上那股海棠香氣是從何而來。


    她實在是沒了法子,才在今日行此下策,故意跌下馬來。原想著跌了腳能留住方君竹,誰知那孟幼卿竟也跌了,還勞動表哥親自備藥,她這一番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她恨得咬牙,含情目汪出兩汪珍珠淚來,“表哥去瞧瞧罷,也免得憂心。”


    方君竹哪裏聽不出她話裏的醋意,將粥碗摞到小幾上,側身扶過她,“哪裏又有你重要。”


    他身上的海棠香氣撲麵而來,徐玥蓁猛地推開他,用絹帕掩了鼻尖兒,冷冷道,“我沒什麽事兒,表哥去罷,免得憂心到寢食難安。”


    她就等方君竹哄她。


    不料方君竹當真鬆了手,“也好。”


    “你今兒也受了驚,是該好生歇著。一會兒叫丫鬟服侍你吃了粥就睡罷。我晚些再來看你。”便起身吩咐著簾外服侍的丫鬟,頭也不回地離開。


    徐玥蓁氣的咬牙。適逢丫鬟端了粥碗來要喂她。被她反手一推,粥碗摔成兩半,那滾粥燙的丫鬟雙手通紅,忙跪倒一片。


    “去給我瞧瞧表哥去了哪兒。”案前的燭火影影綽綽罩了她半扇兒陰鷙的麵容,她從牙縫兒裏擠出字句來,“看是去了孟家,還是那個賤人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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