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武從文還在看那疊禮單,思維卻已經發散。


    “又是請客又是送禮,而且還是重禮......”


    “這肯定不是史家的麵子,沒見今晚史家家主史鵬也在嗎?”


    “難道是把老子當成什麽微服私訪的大人物了?”


    “微服私訪......欽差?!”


    “我靠!這宋朝的狗皇帝怎麽也喜歡玩兒康辮子那一套......”


    “也好!老子正愁不知該去哪打聽消息呢!”


    “不過......這摩尼教是要造反的,浮在官麵上肯定啥也聽不著.......”


    “看來,得搞出點兒大動靜才行!”


    事情還真讓他蒙著了。


    薛別散席後並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知州衙門。


    古代的官府和現代不同,都是前麵辦公後麵住人的格局,杭州知州一家就住在州衙後院。


    偷摸的從後門進入,趙霆早就在等著他了。


    “薛大人以為如何?”


    趙霆半眯著眼睛坐在那裏,語氣很平靜。


    薛別聽他不叫自己的字,而是口稱“薛大人”,心裏就是“咯噔”一下!


    “這狗東西現在就預備和自己撇清關係了?”


    心裏雖然忐忑加不爽,麵上卻無比恭敬,弓著腰回話:“下官覺得對方氣度沉穩,可似乎又無意太過隱瞞身份,該當不難對付!”


    趙霆小眼睛裏光芒一閃,他從對方的話裏聽出了兩層意思。


    一是:事情不大,用不著太擔心。


    二是:我隻是下屬,真有什麽事兒,你這個上官休想脫得了幹係!


    趙霆在心中冷笑一聲,嘴上卻同樣保持平靜:“何以見得?”


    “那姓武的答應赴宴答應的很痛快,席間雖然惜字如金,對攬翠樓的姑娘卻是來者不拒。”


    “來者不拒?他不是沒帶人走嗎?”


    “那是姓武的眼光高,史家已經答應讓丹綺姑娘見客了。”


    趙霆微微點頭:“幾家送去的禮物他也沒有推辭,剛剛有人回報,已經全都搬進屋裏了。”


    薛別立刻臉現喜色,用力一拍手掌道:“著啊!看來也不是個一條心的!”


    趙霆鼻子裏突然重重一哼。


    薛別立刻收斂了笑容,語帶惶恐的低頭道:“是下官忘形了!大人覺得還有不妥?”


    “若真是同路人,咱們早就收到消息了!”


    薛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半晌後才猶豫著問道:“會不會是咱們看走眼了?”


    趙霆頗有深意的看他一眼,搖頭道:“從北而來,身手不凡又頗具文采,世上哪來的那麽多人才?!”


    “大人慧眼如炬!先是飛雲商隊,再是興隆米鋪,最後大鬧攬翠樓,這三處可都是史家的產業......難道是衝著史家來的?這麽一想,姓武的做事倒是頗有章法!”


    “哼,太有章法了!把我等都當成了傻子!”


    “大人的意思是......苦肉計?!”


    趙霆瞥他一眼,重新眯起眼睛道:“北邊的事情看來是定了,有些人也急了!你我終究隻是流官,在這東南無根無基......”


    薛別聞言渾身一震,脫口而出:“那可該當如何?!”


    趙霆露出一絲冷笑:“想找替死鬼?卻也沒那麽容易!”


    第二天,武從文還是沒能再次見到丹花魁,因為杭州知州趙霆設宴的地點不在攬翠樓,史家也沒人出席。


    陪客全是臨安城裏的各路才子,就著武從文的兩首大作,整整吹噓了一晚上。


    回到史家別院,院子裏再次擺滿了大小不一的木箱。


    隻是這回沒有黃白之物,裝的全是古玩字畫!


    武從文躲在房裏,正要給這些東西估價,陳二狗就來敲門說來了客人。


    來人自稱史府管家,再次雲山霧繞的奉承了一番,臨走時留下了一個小盒子。


    武從文將那巴掌大的盒子打開後發現,裏麵裝的是一張房契。


    “呀!是咱們現在住的這裏!”


    扈三娘探頭看清楚上麵的字後,驚訝的喊了一句。


    “瞅你那點兒出息!”,武從文沒好氣的白她一眼,“我白天都打聽了,臨安城裏這麽大的宅子也就賣五千兩。昨天晚上收的那些都足夠買十套八套了!”


    扈三娘很不爽的瞪了回去,撇嘴道:“還好意思說我!一整天不幹正事,就在那滿城打聽房價。我看你是樂不思蜀了!”


    武從文一句“你懂個屁!”就要脫口而出,結果瞅見這妞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長鞭上,趕緊把話咽了回去,眯著眼道:“山人自有妙計!”


    “德行!”


    第三天還是趙霆做東,陪客換成了臨安城裏的大小官員,薛別也在其中。


    席間的話題又變了,所有人話裏話外都在感歎為官不易、日子清苦。


    武從文看看薛別那身已經換成絲綢材質的長袍,笑而不語。


    當晚,院子裏的禮物換成了地契,有城裏的宅子,也有城外的良田。


    第四天恰逢本月錢塘小潮,史家一大早就派人來約晚上的飯局。


    與史家人前後腳,薛別也登門了,同樣是邀請今晚共賞江潮。


    “薛大人見諒,我與小史公子相識在先,他又是先到的,已經答應下來了......”


    武從文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隻是抬手拱了拱,屁股連動都沒動。


    幾天下來,這貨裝逼裝的是越來越有心得了!


    薛別明顯很失望,卻也挑不出毛病,隻能約了明晚後告辭。


    午後,武從文沒再留人看家,五個人婉拒了史家派來的馬車,步行前往城南。


    浙江亭,臨安城內最好的觀潮地點。


    臨安城乃是杭州州府所在,杭州又歸屬兩浙路,浙江亭由此得名。


    這一帶明顯是被淨了街,平時成群結隊的乞兒全都不見了蹤影。


    武從文停在一個賣糕的小攤前,一邊掏錢一邊看似隨意的問老板:“怎麽沒見小辮子?”


    攤主麻利的裝了兩包桂花糕,隨口答道:“官府有令,今天不準他們到這邊來。”


    兩人口中的“小辮子”是個乞丐,八九歲的年齡,頂著個與瘦小身材極不相符的大腦袋。


    可能是生了芥蘚之類的疾病,搞得頭頂禿了好幾道,遠遠看去剩下的頭發就像數條小辮子,於是就得了這麽個外號。


    “哦,本來還想再請他吃塊糕的,看來今天是沒機會了。”


    武從文隨口笑道,把一包桂花糕遞給了身後的扈三娘。


    這妞和他一樣,也吃不慣清淡的淮揚菜,卻對當地的糕點情有獨鍾。


    “嗬嗬,也就是客官心善,不然那小砍頭的一輩子也別想吃著這等好吃食!”攤主習慣性的恭維了一句。


    武從文瞥他一眼,笑了笑沒說什麽,把錢扔在了轉身就走。


    浙江亭名字帶“亭”,實際上是座五層的木樓,正建在錢塘江畔,早有一大群人等在樓下。


    沒啥營養的寒暄一陣,眾人進樓,跟在史鵬身後的一個家仆卻去到了那處賣糕的攤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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