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使到達函穀關時,意外與魏國使臣相遇。由於都是旗號鮮明的使團,雖然兩邊互不相識,也都前來拜見。


    函穀關內都是兵營、倉庫和驛館,並無商業設施,如逆旅、酒肆之類,他們隻能立在一片空地上,在各自使團成員辦理各種手續時,簡單地交談幾句。


    楚使問道:“何至之遲耶?”


    魏使道:“大雪封道,馬不能行,故遲也。貴使何去之早也?”


    楚使道:“秦王名為觀鼎,實則祭天,強令諸侯奉其為天子;但有不從者,輒伐之!”


    魏使驚道:“楚將不從乎?”


    楚使道:“未也。彼欲以功封使臣秦爵,吾以楚任人唯親,不願書功以討爵,為秦所忌。他四國皆得冊封,獨吾則無,故行矣!”


    魏使道:“其將伐之乎?”


    楚使道:“未之也。唯將伐魏與衛也!”


    魏使驚道:“何以故?”


    楚使道:“汝猶不知乎?秦王祭天,魏使不至,是違命也。貴使其善為之!”


    由於時值隆冬,商旅稀少,魏使在道,對外界的消息並不清楚。聽說秦王將自己的定性為“違命”,魏使大驚,急問其詳。楚使乃將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一道來,特別提到,秦王已經明正魏、衛之罪,將興兵討伐。魏使見自己尚未到鹹陽,使命就已經失敗,急得麵如死灰。匆匆與楚使別過,立即與使團內的其他人商議。大家覺得,目前這種情況使團已經不宜再往鹹陽,應該一麵先派人至鹹陽弄清情況,並準備上表請罪,以圖挽回;一麵急報魏王,讓他有所準備。他們讓一名使團成員混在楚國使團中,請楚使在返回時,將信使一並帶回。


    魏使在函穀關住下後,對秦國形勢的了解就不那麽閉塞了。他知道了南陽守摎已經奉命返回鹹陽,知道關中已經在動員刑徒準備作戰,甚至在函穀關與四國使臣見了麵。使臣回國,一般都走函穀關,這是因為函穀關有比較充裕的倉庫,積存著各地進貢的貢品,從函穀關領取回贈的禮物比較方便。這對楚國來說可能繞了點路,但對燕、趙、齊、韓四國,則是必經之路。


    四國使臣同日出鹹陽,一路上首尾相連而行。到了函穀,與留在那裏的使團其他成員匯合,也就意外地發現魏國使團竟然也在。


    倒黴的魏國觸了黴頭,這是四國使臣一路上都在議論的話題。他們甚至開始討論如果秦國伐魏,各國應該持什麽立場。雖然各懷鬼胎,誰也不肯給個實話,但字裏行間還是覺得不能讓秦國獨大,能夠幫魏國一把就幫一把,如果能夠挑起秦、魏之間的戰爭,那就更好了。


    五國使臣齊聚函穀,又是一個大型外交聚會。由於關內沒有服務機構,也不許聚會,四國使臣隻能一一拜訪魏使。魏使把自己的委屈重新講述四遍,同時聽取使臣們的介紹。魏使得知,趙使被任命為隴西守,韓使被任命為南陽守,燕使被任命為汾陰令,而齊使被任命為鄖令。魏使奇道:“諸君其遷於秦乎,各受秦職?”


    四名使臣皆笑而答道:“秦為天子,以諸侯使為天子臣,禮也,不可失也。”


    魏使請諸使臣為自己出個主意,他們都說:“勿憂也。秦初為天子,暗於事理,汝以理說之,則明也。”


    慢慢,魏使聽出來了,各國是在拱火,讓魏與秦起糾紛。他越發不敢輕舉妄動,一心一意等待魏王的指令。


    四國使臣還沒有出關,秦王的責問就下來了:“夫祭者,國之大事也。魏參祭而失期,非禮也!明討伐之!”根本不許使臣入鹹陽,讓他們直接回去!


    就這樣,魏國使臣垂頭喪氣地跟在四國使臣後麵,離開函穀關,返回大梁。由於他們的車乘較多,依然走的是洛水一線,直驅洛陽。


    到了洛陽,各國使臣就該分道揚鑣了:韓往南,魏、齊向東,燕、趙往北。但東周公遣使留住各國使臣,請他們前往東周國,說要宴請他們。西周已經屬秦,東周公是周王惟一的諸侯,目前無法即位的周太子還住在東周。


    既然東周公相請,諸使臣樂得在東周多停留幾天,收些禮物,采購些珍玩,也是好的。


    東周公十分熱情,竟然請他們在東周一連住了數日,眼看各國新年將至(周的新年已經過完了),才放他們回國。至於東周公和使臣們議論了些什麽,秦國方麵怎麽也打探不出消息來。


    李崇依然和燕使渡河北上。他們兩國似乎對爭霸天下都失去了興趣,隻談論著要如何看諸侯的熱鬧,特別對秦伐魏一事表示了極大興趣。他們到達邯鄲時,已經是臘月下旬,邯鄲城內熱鬧非常,準備迎接新年。


    燕國采用的是周曆,過完了新年才出發的。李崇邀請燕使留下過年,燕使婉拒,匆匆見過趙王,完了禮數,就返回燕國去了。


    李崇先見了平陽君,向他報告了出使的經過,秦王祭天的細節,含蓄地提到,秦王祭天當天,似乎出了些狀況。隨後,提到秦王以天子身份大封使臣,自己被秦王封為隴西守;楚使拒不受封,先期離開;而魏使根本沒趕上祭天大典,要被秦王討伐。


    平陽君安靜地聽完李崇的匯報,問道:“公子正之事奈何?”


    李崇道:“太子欲聘師,臣薦以馮氏子。”


    平陽君聽得很仔細,確認道:“汝言太子,非子楚乎?”


    李崇很確定地道:“太子也,非子楚。臣因公子正,得子楚宴,而子楚密引臣往見太子,諸使皆無知。惟太子但言公子正事,未及其他。”


    平陽君道:“太子,公子正祖也,繼為秦王。假秦王為其祖,而親問之,公子正未可失也。”


    李崇道:“謹諾!”


    平陽君道:“卿父見在柏人,卿弟為邯鄲司寇。吾以卿為邯鄲尉,必也護公子正平安,卿其勿辭!”


    李崇見平陽君說得嚴肅,看來關係重大,乃跪起執手道:“必不負君所望!”


    平陽君道:“公子正,或繼秦王位,非同尋常。愛之恨之,必集一身。卿其慎之!”


    李崇非常正式地道:“謹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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