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師叔,沒想到您老人家平日裏還有這個愛好啊......”


    嘈雜的酒樓裏,


    一堆暢聊喝酒的大漢之中,


    蕭玉書坐在角落裏,麵前的桌子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零嘴吃食,還有一堆磕出來的、已經堆成小山一樣的瓜子皮。


    而這個小山還在不斷往上增長,


    造成這一切的染白還在鍥而不舍的嗑著瓜子,這個往日裏瞧著彬彬有禮、仙風道骨的丹修師叔居然在外麵這麽多人的麵曲起一條腿踩在凳子上,絲毫不顧及形象的便嗑便吐嘴裏的瓜子皮,吊兒郎當的毫無長輩該有的模樣。


    蕭玉書愣愣的看著這位明朗如風一樣的師叔磕瓜子磕累了,然後隨手抄起一旁晾涼了的茶碗一飲而盡,末了還有點茶水從嘴角漏了出來,遞到了白袍上,留下了點淡淡的黃漬。


    別說是蕭玉書跟時望軒了,旁邊坐著的青雲先看不下去了,擰起眉頭道:“你這吃相什麽時候能改改?兩個師侄都看著呢。”


    跟形象泯滅的染白相比,這位平時在靜心峰上碰上寒允卿就會被引爆的掌門出門在外的時候倒也有幾分個人素養,最起碼他坐姿很端正,喝茶嘴也不漏。


    染白聞言,抬起頭放下腿,然後好不講究的用手背擦了擦嘴,隨後輕咳幾聲,又裝作無事般道:“我怎麽了?”


    呃......


    你沒怎麽,


    就好像有那麽一瞬間讓我覺得您老人家被東北老哥魂穿了。


    蕭玉書忍笑心道。


    青雲見他這模樣,深吸了一口氣,欲言又止再三後應當是放棄了,索性把頭偏向一邊的時望軒,不再理會染白的德行。


    “昨天玩的怎麽樣?”這位掌門在麵對時望軒這個侄子的時候,總是和藹可親的,如同族親長輩一般。


    變臉如此之快,快的染白忍不住輕嗤了一聲,隨後又無比自然的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紅豆餅。


    不要誤會,


    時望軒給蕭玉書買的那份還正在做,所以桌上現在這份是染白買的。


    巧的是,


    這位長老居然也愛吃紅豆餅這樣的小點心,


    男人之間的親切很好建立,一個相同的愛好就可以。


    所以蕭玉書也並沒有因為染白跟自身形象大相徑庭的吃相而心生嫌棄,反倒覺得對方也是個性情中人。


    “很好。”這邊的時望軒簡單回答了青雲的問候。


    青雲眼尾噙著笑,問完了時望軒後又轉過頭來問蕭玉書:“你呢,昨天玩的開心嗎?”


    開心,


    如果我不是被玩的那一個那就更開心了,


    蕭玉書端起職業假笑,在朝青雲人畜無害點頭微笑的同時瞅準機會往時望軒身上瞪了一眼,


    後者倒是在這種時候露了笑,笑而不語。


    “那看來是真的開心了。”染白突然來了一嘴,“開心到一晚上睡不著覺。”


    “我瞧你眼下烏青,唇角有裂,頗有精元多泄之相啊。”


    打死蕭玉書都沒想到,


    染白這個人看起來正兒八經的,沒想到在人這麽多的場合居然能夠麵不改色旁若無人的說出這等話,


    在短暫的驚愕之後,蕭玉書一張白淨的小臉唰啦一下全紅了,紅的支支吾吾連個正常的人話都說不出來,恨不得趕緊拽著時望軒從這裏奪門而出。


    天呐,


    天呐!


    自己真是缺心眼兒,居然跟一個醫術高超的丹修挨的那麽近!


    這下好了,


    怕是昨天晚上來了幾次都叫對方看的八九不離十了。


    “咳咳咳,吃還管不上你的嘴。”青雲斜了染白一眼,道:“哪有你這麽說話的?年輕人願意怎麽是年輕人的事。”


    染白又輕嗤了一聲,似乎很不讚同青雲的說辭,他道:“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你以前說年輕人不應為情所困,應當一心向道。”


    “......快閉嘴吧!以前你話哪有這麽多。”青雲皺眉道,“下盤花生還沒上你就撐了。”


    “你才撐了......呸!”


    兩個瓜子皮被染白輕而易舉的吐到了青雲硬朗的臉上,蕭玉書親眼見證了一個男人額頭上爆出兩個青筋的全過程。


    “他們兩個以前也是這麽相處的嗎?”


    趁著兩個長輩吵嘴的時候,蕭玉書歪過身子悄悄跟時望軒問道。


    然而時望軒隻是搖了搖頭,道:“不甚清楚。”


    也是,


    這兩個長輩出現在蕭玉書跟時望軒麵前的時候都很少,一個日日在民間四處行醫,另一個整日整日往邊疆跑,也不知道這樣兩個事務繁多的人到底是怎麽忙裏偷閑出來喝喝茶磕磕瓜子的,


    況且他們的吵嘴模式,有來有回、熟悉非常的,一看就知道關係應該很近、彼此了解。


    蕭玉書仔細在腦海裏想了想,最後隻能得出一個是因為青雲經常挨挽醞的揍、染白時常拎著藥箱給對方療傷,所以兩人這才較其他長老更為相熟的理由。


    “呸呸呸......”


    “吃你那狗不理的破瓜子去吧!”


    伴隨青雲一怒之下把瓜子小山揮到了染白身上、染白臉色驟黑之後,兩個長輩的吵嘴這才堪堪結束,


    結束之後的青雲再次轉過頭來麵對時望軒跟蕭玉書的時候,那富有少年氣的臉又浮現了長輩的慈祥。


    “玉書,”隻見青雲頓了頓,好似有什麽事情想說,可是又有些忌諱,所以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才肯道:“那日白玫臨死前,曾托給了你師尊一句遺言,這你可知曉?”


    這蕭玉書當然知曉,


    他昨天就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


    嗯......


    大概算是處理好了吧。


    “知道,師尊同我講過了。”


    都是自己人,沒什麽好遮掩的,蕭玉書也就直接說了。


    他道:“師尊的本意是想找個地方讓他們躲一輩子,但我覺得這不妥。”


    “哦?”青雲問道:“這有何不妥?藏起來可是能免去許多麻煩,還安全。”


    蕭玉書將那日同挽醞說的話簡略的再重複了一遍:“沒人會想畫地為牢關自己一輩子,若真是如此,那對方恐怕寧願自行了結。”


    “對這世上有膽有量的人而言,自由比性命重要的多。”


    蕭玉書的回答讓青雲沉默了一瞬,隨後這位掌門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似有所悟道:“原來是這樣啊。”


    “若是你的話,你也會是這麽想的嗎?”他繼而又問道,


    其實這個問題蕭玉書覺得問出來都有點扯蛋,自己又不會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哪裏用的著麵臨如此嚴峻的境地,


    但對方既然問了,那他認真回答一下也無妨。


    “對,”蕭玉書正色道,“半生的無畏者總比一輩子的惜命者強。”


    然而這話好像又有什麽奧秘,讓青雲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次的沉默明顯比方才的那次時間更長,更加靜謐,


    更甚者,一旁的染白嗑瓜子的動作都因著蕭玉書的話而遲緩了許多,不過也隻是短短幾瞬,隨後他又自顧自的舉杯喝茶。


    青雲垂著眸,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再次抬眼時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同蕭玉書說話,反而是目光越過蕭玉書,看向了時望軒。


    “望軒,你覺得呢?”


    麵對青雲拋出的問題,時望軒不假思索,自然是支持蕭玉書的想法。


    “登山拜師,學藝數年,難道隻是為了做一個長命百歲的膽怯鬼?”


    反問作答,毫無疑問,男主答得很漂亮。


    青雲忽的露了笑,滿意的點點頭道:“說的好,你們這樣想就好。”


    可隨後這位孤身一人無親無故在靜心峰上待了多年的掌門突然又喃喃道:“可有的人,就希望他長命百歲......”


    隻是這聲音太輕,輕若蚊吟,而周圍人交談閑聊的聲音太吵,所以蕭玉書並沒有聽見。


    “這麽說,你已經尋過令狐權了?”青雲道。


    蕭玉書點點頭:“昨日碰巧看到了令狐師叔,順藤摸瓜,自然也就找到了。”


    青雲了然道:“那你是怎麽說的?那些話,以那個小子曾經和如今的遭遇,恐怕都不會信吧,白玫......畢竟直到死也沒怎麽給過他好臉色。”


    蕭玉書搖頭,道:“他怎麽會不信呢?天底下不會有母親真的不愛自己親生骨肉的,我細細同他講完道理,他就明白了,自然也就信了。”


    “......挺好的,白玫也就是記恨太多,心裏還是有自己兒子的。”這是青雲的第三次沉默了。


    這位掌門師叔的每一次無故沉默都是在蕭玉書的話後,搞得蕭玉書總是下意識以為自己不經意間說錯了什麽話。


    “哈,”這也是染白第三次嗤笑了,笑嗬嗬道:“你才這麽大點兒,也沒下過幾次山,更沒去過多少地方,怎麽敢說出這種話的?”


    見多識廣的二長老直白道:“這天底下怎麽可能所有的母親都愛孩子呢?如若真是喜愛,那天陰教那些教徒都是哪兒來的。”


    “你怎的知曉?”蕭玉書詫異道。


    染白怎麽會知道天陰教裏的教徒都是令燁這個教主從外麵撿回來的孤兒呢?


    這太奇怪了,


    不過青雲隨後就給出了解釋:“你二師叔這些年走南闖北四處周遊,見多識廣的本事可不是嘴上說說,這些為人不知的稀奇事,丹姝作為弟子也是知道不少的。”


    丹姝確實知道的不少,不管是藥草醫術方麵還是這個世界的奇奇怪怪,


    所以蕭玉書的心就定下去了,沒再多想。


    “那往後,或許再也見不到令狐尋了,”青雲感慨一聲。


    染白哼笑了第四次:“說的好像你很想他似的,既然這麽舍不得一個人,幹嘛不把他留在身邊待著?還讓他走了。”


    青雲斜睨了他一眼,沒跟這個在桌子上磕出第三個瓜子皮小山的家夥說話。


    蕭玉書是越看現在的染白越覺得新奇,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的違和感。


    大概是經受靈氣洗滌排除雜質的緣故,大部分修為高強的修士在長相這一方麵都是沒得挑的,


    染白這人更是沒得挑,


    挽醞的好看玄天宗眾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但他是屬於冷豔矜貴、不容旁人覬覦褻瀆、渾身帶刺的好看,


    而染白此人,生的劍眉硬朗,鼻梁高挺,眉宇清雅灑脫,雖然妥妥一副瀟灑風流麵,卻讓人瞧著仍是溫雅。


    模樣這般出挑也就算了,偏偏對方在下唇一側之中還生了一點黑痣,


    紅唇暗痣,平白給這人添了一股風流多情。


    染白這人單論本當是個倜儻公子,可他平日裏在眾人麵前表現出來隻是風輕雲淡閑庭信步似的悠然,明明日日都在行醫,神情卻總是輕鬆著。


    然而這隻是蕭玉書對他最初的印象,


    現在的印象不一樣了,


    不知為何,蕭玉書從染白這樣極為少見的豪放吃相中竟覺出了一絲古怪的少年頑劣氣,


    明明對方身高腿長,樣貌也是青年時期,


    可他就是單隻從那樣的吃相裏覺出點違和,就類似於氣質跟外貌上的衝突和矛盾。


    但是這世上臉跟性格出入很大的人也不少,所以這點再奇怪,蕭玉書也不能說什麽,隻能壓下心中的奇怪,舉杯喝茶。


    喝完茶後,蕭玉書這才想起來給染白方才說出的話回以自己的看法。


    “二師叔,話也不能這麽說,沒有誰會無緣無故願意在另一個人的身邊待一輩子的。這樣的事情不經過對方同意,那怎麽行?”


    染白不以為然道:“怎麽不行?我那是為他好。”


    蕭玉書不假思索道:“當然不行了,你怎麽知道你以為的好是他想要的呢?”


    這下輪到染白經曆屬於青雲的沉默了,不過他沉默的時間很短,也就頓住了僅僅一兩秒,而後他就繼續道:“先留下,早晚能讓他明白的。”


    蕭玉書笑笑,無奈道:“師叔,我還是那句話,咱們以為的那種‘好’,不一定是別人想要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你又沒經曆過,還把話說那麽漂亮。”染白最後不以為意道。


    啊,


    這個......


    蕭玉書也不清楚自己跟時望軒曾經那點亂七八糟的小破事到底算不算,不過他想自己大概還是能明白這點道理的。


    倒是染白這個師叔,往日瞧著言辭簡短,沒想到這張嘴跟人抬起杠來,有沒有理先不說,單是這氣勢也是夠足的了。


    足的蕭玉書差點都以為這麽一個懸壺濟世的大好人真幹過強把誰留在自己身邊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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