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可贏了大官司啦。”


    倫敦醫生卻連一句祝賀的話也沒有。不過他也知道這場官司不是一場尋常的官司,因為前幾次跟他談話我都提到過這個案子。他既然沒吭聲,我就隻好把這宗《錢寧訴河濱大樓》案再提綱挈領講上一遍了。河濱大樓是東邊大道上一幢可以分套出售的高級公寓大樓,錢寧全名叫小查爾斯-f-錢寧,是超大紡織集團的總裁,是入選過全美明星隊的前賓州州立大學校隊選手,是一位知名的共和黨人,又是位……黑人名流。他想要購買河濱大樓的豪華頂樓,卻不知道由於什麽蹊蹺的原因,房產公司不肯賣給他。為此他就找律師跟他們打官司。他慕名找到了我們喬納斯與馬什法律事務所。喬納斯老頭就把這件案子交給我辦。


    我們沒費什麽力氣便獲得了勝訴,因為我們援引的不是新近實施的住房開放1法規——這些法規反倒有些意思含混,容易產生歧義——我們幹脆就提出高等法院去年審理的瓊斯訴梅耶卜一案的判例(392u.s.409)作為依據。在該案的判決中法庭確認根據1866年的民權法案,人人都有購置房產的自由。這完全符合憲法修正案第一條的精神,沒什麽可說的。河濱大樓的房產公司也輸得沒什麽話可說。隻花了三十天工夫,我的當事人就遷入了新居。


    1美國的所謂住房開放,係指在住房的出售、出租中,不準有種族歧視或宗教歧視等歧視行為而言。


    “我這是第一次為我們的事務所不但贏了官司,還賺了大錢,”我講完以後又補上一句。“錢寧可是個百萬富翁哪。”


    可是倫敦醫生依然一言不發。


    “中午喬納斯老頭請我上館子。馬什——就是那另一個老板——也過來看我,一起喝了杯咖啡。聽他們的話音,好像有意要請我入股呢……”


    還是一言不發。這個家夥,到底要說些什麽才能叫他動心?


    “今天晚上我要去把瑪西-納什弄到手。”


    啊哈!他忍不住咳嗽起來了。


    “你不想知道我這是什麽緣故嗎?”我完全是一副逼著他回答的口氣。


    他不慌不忙答道:“你喜歡她唄。”


    我哈哈大笑。他畢竟並不理解。我於是就告訴他,我要弄清楚問題的答案,舍此就沒有別的辦法。這種手段聽起來好像太下流了點(也太狠毒了點),可是要摸清事情的底細,就一定要把她弄到手才行。等我一旦把瑪西的鬼把戲探明了究竟以後,我就要老實不客氣先把她罵一頓,然後就扔下她走我的,這才叫快哉呢。


    現在要是倫敦醫生膽敢再來問我“按照你的想象又是如何”,我一定拔起腳來就走。


    他沒有問。他倒是讓我問問自己為什麽心裏會這樣沾沾自喜。為什麽我今天說話一味炫耀自己,賣弄得簡直就像隻孔雀似的?我再三誇耀自己打贏了大官司,是不是有意要轉移注意力呢?是不是有什麽……放不下的心事呢?


    什麽話呢。我會有什麽放不下的心事?


    她畢竟隻是個丫頭罷了。


    可會不會問題就在這兒呢?


    “嗨,我可是赤身裸體呀,瑪西。”


    “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電話來得不巧,我正在洗淋浴哪。”


    “我一會兒再打來吧?你每月才一次的例行公事,我不好來打攪你啊。”


    “那你別管,”我不睬她這一套,對她直吼。“你隻要告訴我:你此刻到底在哪兒?”


    “在白平原購物中心。賓寧代爾商店。”


    “那你二十分鍾後就在店門外等著,我來接你。”


    “奧利弗呀,”她說,“你過來可有十五英裏的路哪!”


    “錯不了,”我漫不經心地隨口應道。“那我隻消十五分鍾就可以趕到,你等我來接吧。”


    “可奧利弗呀,有一件小事請幫幫忙一定要為我辦到。”


    “什麽事?”我問她。


    “你可千萬要把衣服穿上啊。”


    一是虧了我那輛“塔加911s型”性能無比優越,二也是由於我在開車上很有些創造性(我連公路中間的白線都明明越過了——警察卻往往隻知看得佩服,也沒有顧得上來把我攔下),所以二十七分鍾以後,我便呼的一下駛進了購物中心。


    瑪西-納什果然就在跟她說好的地方等著(也許隻是裝裝樣子?),手裏還拿著一袋東西。那身段看上去似乎又比那天晚上美了幾分——盡管那天晚上就已經美到足有十分了。


    她招呼了一聲“哈羅”。我一下車,她就上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隨後就把那袋東西往我手裏一塞。“給你的一點小意思,一來壓壓你的氣,二來慰勞慰勞你。啊,對了,你這車不錯,我太喜歡了。”


    “我的車肯定也喜歡你,”我說。


    “那就讓我來開吧。”


    哎呀,我的小“保時捷”可不能讓她開。絕對不能讓她開。……


    “下次吧,瑪西,”我說。


    “讓我來開,我認識路的,”她說。


    “去哪兒?”


    “去我們要去的地方唄。求求你好不好……”


    “不行啊,瑪西。這玩意兒實在太嬌氣。”


    “怕什麽呢,”她說著就一頭鑽進了駕駛座。“人家可是開車的把式,還會對付不了你這個小玩意兒?”


    我得承認,人家這把式還真是不假。她的車開得都可以跟傑基-斯圖爾特1媲美了。倒是傑基-斯圖爾特過u字形急轉彎怎麽也不會像瑪西那樣開得還照樣像飛一樣。說老實話,我有時還真感到不寒而栗呢。有幾次簡直連心都要蹦出來了。


    1蘇格蘭著名賽車手。曾獲1969,1971,1973三屆世界冠軍。


    “你喜不喜歡?”瑪西問。


    “喜歡什麽呀?”我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偷眼去看儀表盤上的速度計。


    “送給你的禮物呀,”瑪西說。


    啊,對了,我把慰勞我的那話兒忘記得精光了。我那捏著把汗的手裏還緊緊攥著那件禮物,沒打開來看過呢。


    “嗨,別這麽死死地攥著——打開來看看嘛。”


    原來那是一件烏光光、軟綿綿的開司米毛線衫,胸前繡著阿爾法-羅密歐1的字樣,紅豔豔的好不耀眼。


    1一種意大利名貴賽車的牌號。


    “這可是埃米利奧-阿斯卡雷利設計的呢。他是意大利新近一炮打紅的天才服裝設計師。”


    這種東西價錢再貴瑪西也盡買得起,那是決無疑問的。可是她為什麽要買來送給我呢?我看大概是心裏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吧。


    “哎呀,太漂亮了,瑪西。多謝你哪。”


    “你喜歡就好,”她說。我的業務裏有一條,就是要揣摩公眾的口味。”


    “啊,敢情你是別有用心的哩,”為了給我這句俏皮話增加幾分效應,我還故意來了個似笑非笑。


    “這世上又何人不是如此?”瑪西說,神態那麽嫵媚,卻又不失風度。


    也許她說的倒是句至理之言吧?


    有人很可能要問:既然我近一個時期來內心有點彷徨不定,我又怎麽敢講得那麽肯定,說我準能把瑪西-納什小姐弄到手呢?


    道理是這樣的:這種事情,一旦抽去了其中感情的因素,幹起來就反倒容易了。我也知道,做愛二字若就其含義而言,是不能沒有感情的成分的。可是時至今日,做愛這種行為往往已隻成了一種彼此爭勝的比賽。從這點上來說,我要拿這種手段去對付瑪西-納什,不但完全心安理得,而且說實在的,心裏還真有些躍躍欲試呢。


    然而我對這個開車的窈窕淑女瞅著瞅著,漸漸的竟連儀表盤都顧不上偷眼去看了,腦子裏倒是又想起了那天經倫敦醫生一點而冒出的許多念頭。盡管這姑娘行蹤詭秘,盡管我在表麵上對她還處處流露出敵意,可是會不會我骨子裏倒是有點喜歡這個姑娘呢?會不會我是在虛張聲勢,迷惑自己,以求減輕內心的壓力呢?


    當初我跟詹尼-卡維累裏做愛,那真是溫存體貼之至,我既已有過這樣的體驗,到底是不是還有“一分為二”的可能呢?是不是能把性愛的行為加以分解,做到有性而無心呢?


    人家能,人家也是這樣做的。我倒也要來試驗試驗看。


    因為就我目前的情況而言,我看我也隻有不帶一點感情,才幹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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