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和丹榴聽了,都很支持,讚道:“正是!咱們不能一來就露了怯相,不然今後日子可難過了。”


    主仆幾個又說了會兒話,朝顏和玳瑁敲了敲門。


    到用晚膳的時候了。


    朝顏一邊幫著布菜,一邊解釋道:“如今府中的大廚房負責各院的吃食,君侯宿在前院,有一個小廚房是專供君侯所用的,隻是君侯連年征戰在外,用得少,平時都是大廚房開火比較多。夫人和姑奶奶都習慣叫大廚房的菜了,隻是愫真小姐腸胃弱些,老夫人憐惜她,特許在她院子裏開設了一個小廚房。”


    見翁綠萼抬起頭,朝顏忍下被那張得天獨厚的美貌臉龐衝擊下的悸動,道:“現如今老夫人住在萬合堂,大姑奶奶住在萬合堂旁邊的玉泉院。愫真小姐喜靜,住在東南角的秋水居,表少爺則是住在西院的觀瀾院。”


    翁綠萼大致明白了,點了點頭:“有勞你們了,我用膳時不習慣有人在一旁站著伺候,你們下去用自己的就是。”


    朝顏和玳瑁福了福身,轉身出去了。


    杏香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兩葷兩素,並一個三鮮丸子湯,不算太好,但也過得去了。


    她很是殷勤地給翁綠萼夾菜:“趕了那麽久的路,吃不好睡不好,娘子瘦了好些,得多吃點兒把身子養回來。到時候君侯回來,您……”


    話到嘴邊,杏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有些尷尬地望向在一旁皺眉的丹榴。


    “我知道,我應該討君侯的歡心。”這是一個吉祥物的責任,翁綠萼不覺得這有什麽可避諱的。


    隻是陡然說出來,她心裏邊兒還是有些悶悶的不好過。


    杏香後悔自己嘴快,哄著翁綠萼多用了些菜,又殷勤小意地伺候她沐浴,那副狗腿模樣直將翁綠萼逗得笑出了聲。


    “杏香,如今唯有我們三人相互依靠,你們為了我遠離故土,我怎麽會因為這樣的小事生你的氣。”翁綠萼握住她的手,一字字道,“我知道我的責任,你放心吧。”


    杏香紅了眼,點頭。


    在平州的第一夜,翁綠萼睡得不錯。


    第二日晨起時,她有些猶豫地看向銅鏡裏的自己,低聲道:“妝扮得素淨端正一些,我要去拜見夫人。”


    長輩大概都喜歡端莊知禮的吧?


    母親早逝,翁綠萼與女性長輩的相處經驗很少,正有些苦惱。


    杏香應了聲好,細細為她梳頭更衣。


    留丹榴在芳菲苑中看家,翁綠萼帶著杏香和朝顏去了萬合堂。


    卻還是沒能見著人。


    “實在是不巧。”劉嬤嬤歎了一聲,很是可惜的樣子,“夫人近來頭疾反複,前不久才服了藥睡下,婢實在是不敢驚擾。娘子遠道而來,該多歇息才是,待夫人醒了,若有傳喚,婢會去請娘子的。”


    婉拒之中又帶著隱隱的警告,翁綠萼也想歎氣了,瑾夫人是想讓她乖乖待在芳菲苑中不要出來礙眼嗎?


    真是再好不過了。


    客客氣氣地送走了翁氏女,劉嬤嬤繞過屏風,瑾夫人好端端地坐在羅漢床上把玩玉如意,見她來了,抬起眉,閑適道:“人走了?”


    劉嬤嬤點頭:“是,瞧著十分恭順的模樣,想她也不敢生出什麽怨言。”


    瑾夫人倒也不是故意為難一個年輕又才經曆巨變的小娘子,隻是她一時還沒參透兒子收下翁氏女背後的深意,拿捏不準該用什麽態度對她,既如此,幹脆少見麵好了。


    瑾夫人又想了想,將手上那柄紅珊瑚雲蝠靈芝紋如意遞給劉嬤嬤:“她初至平州,難免忐忑,給她安枕吧。”


    劉嬤嬤笑著接過:“夫人慈心。”


    瑾夫人正想小憩一會兒,女使采薇輕手輕腳地掀了擋風的簾子進來,輕聲稟報了高夫人遞了拜帖過來。


    高夫人是範陽盧氏家主的妻子,是盧氏的當家主母。雖說範陽盧氏的主支中不曾有人出仕做官,但出身五姓七望的底氣叫高夫人在這樣的亂世中仍能有底氣保持自己的傲骨和清高。


    若是正常婦人間的往來便也罷了,但盧氏家主和高夫人膝下有一女,早先幾年便對她暗暗提過願結秦晉之好的意思。


    但奉謙那孩子無意於此,瑾夫人隻能婉拒。若是奉謙一直不鬆口便罷了,但如今他鬆了口,納了翁氏女,到時候高夫人再問起來,瑾夫人倒是不好再用他無心此事的借口搪塞過去了。


    瑾夫人不免有些頭疼。


    “說來這本是我蕭家的事兒,外邊兒怎麽傳得這樣快?”連翁氏女要入門,也是張翼他們要進城了,才打發一個小兵先到她麵前說了此事。


    想到這裏,瑾夫人難免有些氣不順,但想起奉謙的性子,又不是個能讓她捏扁搓圓的麵團。自他十三那年瞞著她們去投軍開始,她這個阿娘的威信就隨著少年人愈發披露的鋒芒銳氣而減弱了不少。


    ——兒大不由娘,罷了!


    劉嬤嬤知道瑾夫人隻是隨口抱怨一句,笑著沒說話,采薇卻驚訝道:“夫人不知道麽?翁州牧獻女於君侯的事兒如今傳得正熱鬧呢。婢方才去門房招待送來拜帖的人時,都瞧見君侯府前圍了好些百姓,怕是都想再看一眼君侯新婦吧。”


    瑾夫人的臉色緩緩沉了下來。


    奉謙的性子她知道,就算為色所迷,也不至於昏頭到將納了一個美妾的事兒嚷嚷得人盡皆知,何況那是在軍營裏,是最容不得沾染桃色的地方!張翼他們是奉謙的親衛,行事嚴謹,更不可能在事成之前漏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那麽,隻剩下一個可能。


    “好伶俐的心機,竟是衝著君侯夫人這塊兒金匾來的?”瑾夫人冷笑一聲,睨了劉嬤嬤一眼,“那如意不必送了。我瞧她還有心思搞那些小把戲,可見是自在得很。”


    劉嬤嬤應了聲是,不動聲色地瞥了采薇一眼。


    “對了,給高夫人回一聲消息過去,就說我應下了。”


    瑾夫人有自己的考量,這翁氏女眼看著不是個安分的,娶一個出身高貴的女君回來壓一壓她的野心,免得今後奉謙家宅不寧,有損他的子孫福氣。


    ·


    君侯府上的風向發生了悄然的變化。


    連續三次求見瑾夫人都被婉拒之後,翁綠萼留下這幾日做的祥瑞禽鳥繡圖,與劉嬤嬤客氣幾句,帶著杏香轉身回了芳菲苑。


    劉嬤嬤看著那副繡圖,用色典雅秀麗,針腳工整細膩,上邊兒繡著喜鵲、鸚鵡、牡丹、玉蘭等物,寓意吉祥,狀物精微,可見是用了心的。


    瑾夫人見了,隻不甚感興趣地擺了擺手:“收起來吧。”


    待會兒高夫人就要過府來和她說話,瑾夫人這時候哪有什麽心思去瞧一個妾室孝敬的繡活兒。


    回去的路上,杏香忍不住嘀咕:“婢瞧啊,娘子您那麽用心繡好的東西送過去,也叩不開夫人的金口,讓她老人家願意見您一麵。”


    杏香倒也不是真的想娘子得寵,在這君侯府的地位超然拔尖兒,但也不能被府裏的女使婆子們暗暗下臉麵吧?


    隨著翁綠萼數次去往萬合堂拜見瑾夫人卻不得入,萬合堂也沒有來人賞東西之後,整座府邸對芳菲苑的態度每況愈下。


    玳瑁又開始不安分起來,字裏行間時常吐露些刻薄之語,杏香氣得想拉她出去幹一架——瘦瘦小小的平州女子,她一個巴掌拍過去她牙都得鬆!


    丹榴時常看著大廚房送過來的餐食暗暗生氣,菜色越來越差,今日送來的早膳隻有兩個饅頭並一碗稀粥,她試探著嚐了一口旁邊的小菜,隨即就被那鹹得發苦的口感給震驚到了,這哪裏是給主子吃的東西!


    聽得杏香抱怨,翁綠萼眼底有幾分黯然,正想說什麽,卻聽得不遠處的樹叢後遙遙傳來些閑談說話聲。


    翁綠萼示意杏香先別說話,二人都想著快些走過這段路,免得聽到什麽鬧心的閑話時,樹叢後原先壓得低低的聲音卻陡然高了起來,帶著一些隱秘的歡喜和得意,傳到翁綠萼耳中,她腳步幾不可見地停滯一瞬。


    “你們可知道為什麽那位以美貌聞名的翁氏女被迎進咱們君侯府,君侯卻不屑一顧,遲遲未歸,反倒是急急率軍去攻打隋州?”


    有人回答:“這有什麽好顯擺的?君侯的舊相好就在隋州,君侯急急忙忙趕過去,自然是想和那新寡的舊相好重溫舊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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