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早食過後休憩之時,先生自無怪。


    “有三位沉穩士子為我遮攔,想來我今後的日子不會太難…”他風趣釋然,李末值等也陪笑,“諸位皆是王公親貴,詩書世家之後,這位士子,想必是晉恭王三子晉定王弟平陽王罷…”


    那邊又有人插科打諢,“是,先生,他便是平陽郡王!”隆平侯長子張鏞與之交涉不深,久看不慣朱濟熿平日作為,忍不住笑覷一聲,引得麵前的李睿、李旭等人也笑聲四起。


    “素聞晉恭王爺自幼文從景濂,書從子循,是否也與郡王你講過其如何尊師重教,謹身受悌的…”


    朱濟熿一時羞愧,不敢憤起卻一應痛恨在心。


    “既已身居高位,便要在其位謀其事,而非然與我一介文人爭口舌,解縉既有托於我,就請諸位洗耳恭聽!”諸子無議。


    課休,諸子散學,李家與耿家幾位日晡皆還有騎馬射箭刀劍兵刃要練,耿成李末值耿真幾人先行,孟逸去拜會先生。


    他加快步子跟上了光世,先生問他作甚,他才道來由,“前軍左都督李二爺長子李憲今日告假,因先生今日初來,托吾與先生告明。”


    “原來如此,你如今一說,我且知了。”


    他問,“士子是否將要考舉?”


    “是。”孟逸跟隨其後,涉過槐樹林且行且深,“庭前槐樹綠陰陰,靜聽玄蟬盡日吟。枕簟虛涼清夢境,了無俗物動禪心。”他讀得生有意味。


    “為師者,即能人文卻不能教人心,考舉之事,切記勿驕勿躁。”


    孟逸稍躬身,“學生明白。”


    兩人相視而笑,光世見他眉目疏朗,容止可觀,便讚,“孟侯爺家的公子果然不凡。”


    光世且去,孟逸相告作禮。


    孟逸騎馬出學,如踏槐錦行,延袤十裏,槐青新綠。


    酉時日沉,旬旬幾時動身勞神令人稍有平靜。


    那耿真確真如下山猴頭,左竄右竄,好不活脫,“說後兩日盛庸將軍要在此教授武藝?”


    “為何如此大驚,你怕是平日裏練得不夠罷。”李末值默默無語,見末休也無興趣,耿真便纏著他哥耿成問切,耿成雖模樣身長玉樹,謙謙君子,卻文武兼備,常被耿侯稱讚,頗有老侯爺當日之雄才廣略。


    “以瞻不去,甚不合理啊。”朱濟燁笑說,耿真連連言是,謂,“盛庸將軍在武將中久負盛名,我確是想要師從他學。”


    “你還算了,較我都還差些呢。”見李末值玩笑他,反過來道∶“這不叫我哥嘛,兄長您便去吧。”


    朱濟燁這且也邀李末休耿成一同,“思齊,以瞻你們二人可非要為了考舉太過警惕了,需得放鬆放鬆!…”


    二人相視笑淺,才好恍然答應。


    再問李睿、李旭何去,“他們固然是不來,今日……”李末值話說有餘,卻被耿真嗔怪,“樸俞你倒說,何事啊?”


    “額…”李末值臉色煥變,“沒什麽,他們許是終究不想來。”


    朱濟燁暢懷,“為何李二爺嫡三子,偏偏隻有潛生一謙遜為人,其他兩兒卻浪蕩不羈。”


    “憲兄為長,自然有成儀範。”


    “思齊你亦為長,為何末值非然?”李末休與末值對視,末值隻好受其慰,不免連連自愧不及兄。


    眾人暢所欲言,飲茶論文直至二刻回家。


    李末休已入府邸,李睿卻堂而皇之地在澧園前候著李末值,直到見他時將他叫住,末值大怪,兩人在躲進李睿的馬車裏說話。


    李睿卻胡言亂語,“你真是不去?那日那女子可在等著你呢…”


    “你滿口胡言什麽!那日我雖是喝了些酒,卻從未對她做過任何不軌之事。”


    李睿卻回,“可那女子不信,偏要你親自去說個清楚,若是不依,她可就要到處宣揚此事了。”


    “什麽?”


    “你聽我的,且去會會她,一個弱女子還能將你怎麽著啊,若是此事不善妥,我們皆會被他所害。”


    正思灼焦慮,遠處聽聞一陣馬蹄駛來,正要下車的正是國公李甄,見來人馬匹陌生,問,“那些是什麽人?”,侍從也說不知,一行人且入園去。


    李末值猶豫不決,才痛快回答去罷。


    便由李睿帶路,往城北緣深樓,馬蹄方才落在閣樓正門,二人下馬車,迎麵就已有有人來迎,前頭是緣深樓趙媽媽,緊隨後是店內招牌芙娘,“哎呀,我任誰來了呢,這不是李家二公子嗎?”李睿在前頭行,末值跟隨其後。


    李末值奇想自己不過來這一次,她怎麽就記得自己身份,“你認得我?”


    “怎能不認得呢?李公子長得如此風流倜儻,怎會不認得呢?”芙娘施粉戴翠,呢喃細語,不時便用細指在他身上輕撫,李末值與她幾度遠離,方踏入門楣,那芙娘的手便已挽上其臂,死死拽著不放,頭便枕上了他的肩,末值隻好拂袖將其撇開。


    那芙娘著實被驚著,平日裏用到其他男人身上的招數在他身上施展不開,見他緊隨李睿,“快帶我去見她!”


    令她此等頭牌一時眾人麵前丟了臉麵,故且刻意在背後笑覷道∶“喲!這是著急去見哪位絕塵女子啊!”


    閣中華台初設,亂中有序,仿佛在預備著今晚的大戲登場…


    “急什麽,人家姑娘也是…”末值催促質問,李睿才帶他去尋,二人忙上了二樓,樓中一房間,二人入房間,李睿怎麽舍得錯過這麽一場好戲。


    此間女子皆紅粉傅雪,綠粉勾眉,發釵堆髻,銀環墜耳,絲帶纏身,華衫外露,行止矯揉,眼眸佻動。


    樓閣二層,有些糾纏不休的,玩笑淫樂,多為左攬右抱,醉生夢死,耳邊鶯鶯燕燕,似有一陣大戲要上場,忽而簾幕絲帶從高空拋下,豔麗奪目,眾女子懸坐蕩漾而落,花瓣雨霧中個個頭戴圓錦冠後係發帶披於腰間,盈盈一握腰側卻繞鮮花蝶粹…


    李睿在麵前看得沉醉不知去路,眼中滿是她們身穿百合花紗裙,裙長及腳,在懸空中翩翩起舞,帶著民族的獨特朦朧美,豔非凡俗。


    不過今日的主角,似乎非舞女或是李睿,李末值,而是世家貴門。


    幾時兩人不知為何抵到了樓簷之上,這過道穿廊的,人來人往,雖都刻意醉了爛了,但還是有眼睛的,見女子嘴裏喋喋不休,大聲宣揚起來,“大家快看啊!這位公子輕薄我,還死活不認帳,非說我故意,我怎麽能以自己的清白來做威脅?”


    “大家給我評評理,我一弱女子,哪裏受得了這種侮辱?若是你們今日不給我做主,我怎麽活得下去啊?”說時她嗚呼哀哉起來,吵著些無光痛癢的言語。


    李睿見勢不妙,連忙衝到麵前,勸她三思。


    誰知對麵圍觀的竟是平陽郡王朱濟熿,他是個懷恨心甚,行事狠絕的人,隻要是認定要做的事,就必須得做,“帛安!”


    他此時臉露所思,傾靠在紗枕上問道∶“那兩個人,是李家的?”


    “是。”侍從帛安附在身側回,閣樓裏瞬間因他們熱鬧異常,“好事兒…”


    帛安不明白,“你不需要明白。”


    “我記得吏部侍郎郭進今天也來了…”他語氣極緩,像有事又無事地…


    那邊女子逼急,李末值對其熱望無動於衷,“我乃隆平侯之女張臻,你今日若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從這兒跳下去,讓你成為這滿京城的非議所向!”


    李末值怒而不可顯,百口莫辯,實對其無生死卻有所顧忌,“你先冷靜冷靜,有何事我們好好說…”


    見他不過是在搪塞,臉色都不曾變過,對她還是一樣漠然,一樣隻有迫急而無半點憐愛。


    “四郎你可知道,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便傾心於你,於是我便四處打聽你的消息,期望有一天能再見到你,可你卻從未想過我,想過要來看我……”她淚如漣,妝淡化,模樣狼狽,一會兒肆聲,一會兒又細聲細語。


    瑤台人盡注視張望,同情憐憫的有,議論未休的更有,帛安問,朱濟熿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好一個專情的女子。”“好如此百無遺漏的一局。”他似乎要輕笑。


    “他確是在閣中。”


    “那就讓他知道,越多人知道越好,他不出來主持大局,還有誰呢。”朱濟熿紛亂中喝著茶,帛安再疑,“為何?為何他會來為今日之事做主?他不過也是來尋歡的罷了。”


    “你不也說了,他是來尋歡的。他若是來尋歡也好,體察也罷,誰能清楚呢?憑今日這勢大,京城會有誰不知道?”


    帛安意明且笑,了然於心,“他若不管,便也是這花街柳巷中的一個,他的吏部左侍郎之位也就不穩,若管了,便是明臣義仕中的一個。”


    朱濟熿短哼了一聲,他一去且歸,郭進介於名聲與烏紗帽不得不來,他也是沒想到此事牽連的,竟是李家兩位,問清始由,經過,權宜之下隻能將此事暫時瞞著,封鎖消息。


    閑雜人等通通攆出閣外,朱濟熿甩出袖子,一步跨上馬車,“明日有好戲看了,本王且等著!”


    “張鏞諷我為平陽王,而他朱濟熺卻承襲了晉王,如此我便要讓他全家臭名在外,李睿笑我丟盡臉麵,我便讓他不得安寧,自食其果。”帛安撩起簾子,緣深樓內外從笙簫到寂寥還不過一暗夜的時分。


    可事後此事卻仍有人議論紛紛,高門顯貴之間不免淪為話柄,郭進將人安置在一處,心下自知無論曹國公,還是隆平侯,都是惹不起的頭,一個舊朝重臣,一個燕王寵臣,得罪了誰都不免家職不保,遂五更陽初時武英殿,人至而有事稟明燕王。


    “吏部左侍郎卿郭進求見!”


    一聲傳號動輒整個皇宮大殿。


    “殿下!”


    燕王見他怯怯巍巍,“殿下,臣恐此事說出有損您之顏麵!”


    燕王處事不驚,令他何事直說,他才敢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訴清∶“昨夜城北緣深樓…”提及地點時其不免心中也一顫,是一種身臨其中的唯恐,“有幾人因事生亂。”


    “你卿果然出眾不凡,此等事也要來稟我?”燕王似有怒起之色,郭進嚇得兩眼昏花一時不知所以,匆匆忙忙,“陛下,那其中二人,乃李家兩位,一位乃曹國公之四子李末值,一位乃前軍左都督之次子李睿。”


    燕王生疑,若是此事與上無關,郭進也不必冒險稟告,偏偏徐夫人乃當今王妃之姊妹,換作話說,李家是即將臨朝新帝的外戚。


    “他們二人有何事?”燕王語境放緩,真實把此事提到了心尖上,“他們二人自然無事,不過在醉深樓喝了酒,尋了樂…”


    他可知此話如鋒刺般紮在燕王眼中,恐真令他怒極生悲,他才遑急再訴,“卻是那李家四郎,引的一女子謂其輕薄失禮,又不予理睬,才出來惹大家置評。”


    燕王不以為然,厲目斜視,“一個風塵女子,還要勞煩本王來處置嗎?”此時郭進已跪地賠禮,“陛下…此人若真是風塵女子,我萬不敢擾煩於您,隻是……”其膽戰心驚,脫口而出,“她乃隆平侯之女張臻。”


    令燕王當庭震怒拔起,急召曹國公覲見,李甄早已著莊重朝服候在了武英殿大門外,郭進前腳踏出,李甄後腳邁入。


    殿上,李甄豎立孤注,“國公可也是聽聞了今日一震驚人聞之事啊?”


    其言已如一方玄鐵,壓在李甄心頭,動輒而落,不動則重,“陛下…我兒與侄行事不端,臣願求得聖諒。”


    “何言求我的原諒…求的人心原諒吧!”說時一番書擇拋在騰桌上,筆墨紛飛,紙硯徹翻…世人皆說天子一怒穹頂動蕩,四海混沌,萬神共憤,八方靜言。


    李甄雖愧不敢言,卻不得不說,“殿下…”


    “我兒雖有罪,卻罪不致此,那女子口口聲聲稱是我兒輕薄了她,可末值一向端正謙和,怎有可能去害一個來路不明之人?”


    “嗬!嗬…”燕王冷笑垂頭去端視,“那哪是什麽來路不明之人?那是隆平侯張信之女!”


    李甄肺腑驚動,此事不複了結,他的心境便愈來愈跌,“眾臣紛紛上議,說此事是否隱情,那女子卻是著輕一方,要本王處置了你家二子,以正視聽!”


    “殿下,臣深知此事令您顏麵無存,可必然有爭議,又怎可輕易下定論啊!”


    燕王伸手著九方龍鼎,觸及騰紋間未說一語,不動聲色,方時,李甄出奉天門,郭進已奉聖命釋人,返轉家中。


    清殿中,那銜卻通傳,王妃有事與燕王合議,徐顏如為李家之事,燕王斂神與之實相告,“此事關係兩方,並非能潦草能解。”


    “值兒乃我親外甥,他的品性為人臣妾知,周遭人也應知,此事實情不明...”王妃忍言。


    “我知你所憤,可此事畢竟還牽涉隆平侯。聞時我已令郭進將消息全部封鎖,而還鬧得如今眾人皆知,此已是民心所向。”


    如今無人複言,靜觀其變。


    中堂上,李甄揮辮鳴響,辮辮皆打在李末值身上,怒訓痛斥,無人敢攔,“平日裏教給你的那些禮儀廉恥,你都忘的一幹二淨了!”


    “你這個渾子!我國公家世代的臉麵都被你丟盡了!你今天對著列祖列宗給我好好悔過!若非真心悔改,你敢再犯,我便將你打死不足惜!”


    徐華樊同他一齊跪在廊階上,嘴裏時時求恕,眼中滿是心疼心切,“公爺!您饒了四爺吧!他也是受人挑唆啊!”顧婆連聲懇求,李甄不停手,直到打到其皮開肉綻,辮子繩斷,才罷休,徐華樊卻不勝險情,昏厥過去。


    眾人亂了方寸,李末值心頭垂淚,上身衣爛模糊,李末休、朱濟燁、耿成皆連夜從國子監趕來,為末值陳情。


    “是兒子管束弟妹不嚴,昨日他與我一同回府,卻未與我一同歸去,我知他與李睿去時,卻未去尋他,才惹了這出禍!兒子請求父親饒過末值!莫要加罪於他!”


    朱濟燁陪同李末休跪地,“高平郡王!您這般我可受不起,您快請起罷!”李甄氣急攻心,神氣盡傷,褪坐在憬堂上,聽他們幾人辯言,“我們與樸俞多年相識,他怎樣的脾氣秉性我們與國公一樣清楚,此事分明有奸人所害,國公也請明鑒!”


    “叔父,樸俞固然有錯,也是錯在遷順心慈,才會受人威脅。”孟逸幾人左央右求,才使李甄的怒火降下來,語氣轉寰地說,“他也是受李睿那混小子挑唆,其平日裏做事也算恭謹,今日竟不想弄出這樁事來…”


    看他心思平複,李末休等人才敢起身去往繁堂,此時李末值正端跪在母親床前,任誰勸都不聽,僅由府醫潦草上了藥,執意跪到了如今。


    病床前還有李沐和、李未棠餘人,顧婆連連乞求李末值去上藥回房休息,他卻孤注一擲,痛心疾首也不肯離開,朱濟燁二人不便進內室,就在堂外候,李末休走上前去,對其言,“你若想母親安心,就好好照顧自己,你如今這般,對母親是何孝義,對父對兄對姊妹,又是何顧慮?”


    李末值見來人,眼淚嘩嘩直流,抱著李末休的下身痛苦萬分,清醒片刻,“兄長教訓的是,我這便去上藥。”


    李末值雙膝跪得血紅,眼珠子泛著血絲,怔怔走出房室,背影枯零,令人心疼。朱濟燁孟逸二人見他直上前扶人回去。


    再問母親情況,其餘人被吩咐下去勿擾清淨,留兄妹幾人,李末休見沐和也憔悴了許多,便向李未棠道∶“五妹,你且帶著沐和回去罷,這兒有我守著…”


    “公子,您也回去吧,這兒有婢子們守著呢。”


    顧婆言語真心,“夫人看著你們如此她受累,也會難過的…”她鼻尖一酸,難忍哽咽,眾位動容,李末休也與沐和、未棠一齊出了繁堂。


    庭院中深鎖無聲,天已漸亮,李未棠回了內院,孟逸卻在其身後緊跟不舍,李沐和轉身,他在迷亂花叢處,沐和然說,“你該回修宇了。”


    “無事,我看著你回去。”他漸上望亭,她愈行愈遠,他目光獨注其影,她低頭默默無語,消隱在盡頭轉角處。


    見她身影已去方休,天際已泛光明,陣風襲去,又忽而雲消霧散,孟逸立在亭上,心下想,與他獨賞這日升的還是她。


    他漸下亭,往廊中行去,而那頭,她停在合閣遠眺正門前,與他僅隔視線不及之處。


    盛午的萬裏晴空,午後的大雨滂沱,老天爺真像喜怒無常地,給眾人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玩笑。


    孟逸三人將返去國子監,近日來子衣食住行都在國子學院,尤是在考舉之時,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來得了。


    派人收拾打點,與勝過來時時圍繞著孟逸勸,“公子,您真不去瞧瞧六小姐,上回出府您亦沒與她說,這回總不能不說罷,她該多擔心您呢!”


    旁邊的元然異奇,“我怎麽覺得你比公子還關心合閣之人呢?你莫不是沒人吵嘴心裏不痛快了罷…”他在說某人,與勝便著急解釋。


    孟逸在整理行裝,繁堂那邊也已使人過來送了東西叮囑了事宜,便隻有合閣那邊悄無聲息,“去看看吧。”


    孟逸說去則去,一上合閣的廊道,便正巧遇見了醉心,與勝與其攀談打鬧起來都忘記了自己此行。


    轉角進正堂,孟逸一人入內,其餘人已撤出房外去,他見簾幕中沐和坐在窗邊,一身素淨衣裙,發如青絲,束帶僅一枝花飾宛若勾起,嵌的是水仙。


    他掀起簾幕,探望的語境,見她將手中的繡作掩蓋什麽,便過來與她坐在一起,下人方才撤去,孟逸對之一切皆格外好奇,他伸手過來要看,甚至有意要抓住什麽,沐和卻站起轉身,他直追過去,直到左右盤旋,二人在房裏躲躲藏藏,房外眾人欣欣然含笑著,他從其身後去抓,也不說二話,末和直又轉又退地,退到簾幕後麵去,眾人驚異探去,一聲“咦”卻皆被亦沁叫縮了腦袋…


    他已經環住她,手夠力著她的繡布,一時又興奮去拿,兩人兜兜轉轉,盡已相互停下,不及對視時,彼此已靠在一起…


    從她的雙眼落在她身前懸著的那方玉牌上,沐和方即鬆手讓他拿去,目光往旁邊擱置,他卻不讓其走,令她與自己相對而明,竟一手攥緊其手,隻見繡布上蘭花圖案,孤注一擲,送手歸返予她,而見其手掌伸開,一粒紅豆掌中心,卻道:“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沐和握物脈息顫動著,“你且保重。”孟逸應。


    他對其誠摯,眉眼皆無比溫和。


    方去,哪見出門,眾目睽睽,有的不敢抬頭看,有些望得熠熠生輝頗為意味。


    亦沁見她們一天天淨不知道幹些什麽,便使他們去園中種花澆水。


    “公爺,您就算再氣,此時也不宜將小四爺罰得過重…”身前立的鞏洛在敘,“一則,小四爺在備考,若不出此事,他應在國子監溫書以備科舉,二則,太夫人歸府的日子不盡兩日之後,她雖不是親嫡祖,但怎樣也會顧惜李家顏麵…三則,處罰過重隻會讓其坐實了輕薄浪蕩之名,令外人以為事情真相本該如此,對李家有害而無一利!”


    她說的一二三則,令李甄啞口無言,不能作何辯訴,卻多重憂思,“依你之鑒,該如何?”


    鞏洛跟隨李甄回旋,走到四開華麵扇窗後,“依我所想,不如將計就計。”


    “繼續說下去…”


    “那女子無論是何身份,不過最終目的就是小四爺對她負責,她若是個有身份的,亦好亦罷,不然此事草草了之將引來更多非議。”


    “她既要個名分,我們便給她,她是隆平侯之女,無論家室身世與我們也還算匹配,這該是世人口口稱讚的好姻緣,又怎會最後淪為話柄笑料!”


    “公子輕薄她也好,怠慢她也罷,那都隻不過是男女之情的你情我願,哪來評議講真之理!”


    她說的嚴絲合縫,找不出半點破綻,“你出自外母手下,行事自然周密穩妥,此事是你提攜予我了,敢問接下來……”


    “國公,此時還不是最佳時機,眼下緊要的事,便是等著張家女急於向君上提結親一策,隻要是他們主動提出來的,公子的冤屈便能平了!”


    李甄不然,“隆平侯此人我未深交,單從事透傳信燕王一事就可知其乃背主求榮,利益熏心之人,他怎麽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名聲受損?”


    “對於自己的位置而言,這些都隻不過小利,他這麽精於盤細之人,不會不舍得。”


    李甄眼中微露意向,想來沒有比這更萬全之策了。他即召來陳耳,叫他去問及末值傷勢,其實時時過問,此次才真是以他之名。


    誌宇。


    “公子,公家差人送來藥,說是宮中最負盛名的齊太醫所開,敷了大有益處。”


    晉楠在為他上藥,其問,“是父親親自進宮的?”


    “是啊,公家為了您已奔波幾回…”


    李末值感念,卻餘歎,“可他終究還是怪我,都不願來見我。”其嘴唇無血色,麵容枯白,“可公家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總該消了吧…”


    他在觸及末值背後道道傷口,令人望而生畏。


    “如今遍京都知道了?…”


    “興許吧。”晉楠邊幫擦藥,邊看其眼色,他似乎有些看不透了,“公子,您勿要在意那些風言風語,都是牆倒眾人推,習慣就好。”


    “我並不在意,希望她也不要在意。”他心中始終想著,也這樣念著,可又矛盾自身。


    “公子,公家還有吩咐,明日的馬場授藝,您得隨二爺前去。”


    “一是為了吸取些武藝長進,二是讓外人看看我們公子的麵貌,絕不是那等貪色不羈之徒!”


    他心頭不知為何,蹦出一個愉悅的念頭,他高興得一時不能自語,“好!好,我去…”


    稟報傳進憬堂,“公家,小四爺喝了藥,也甘願進了補食,像是不再自怨自艾了。”


    “還算有所識時務,盼著長進,便還有救。”他問,“消息夫人可知曉否?她近況如何呀?”


    “夫人身體一直不佳,今日恐怕要早早睡下了,消息…”陳耳在等置之,“不必清擾她,明日在告之罷,興許她能舒緩些。”


    “隨我去柳軒吧。”“是。”


    人至柳軒,柳軒眾人已在門前恭迎,陣風襲過,見她一襲醉蝶流仙裙拂動,身姿仍格外窈窕,開口即問,“幾日不見娘子,身體痊愈可否啊?”


    柳明絻笑顏,“難得夫君心情愈佳,婢子不敢令您左右擾煩,所以一直未去見您…”


    李甄確是豁然解頤,攬住柳明絻的腰就往房中去,使人倒茶清杯,“這兩日的事,你都聽說了…”


    “是,略有耳聞。”她在撚壺倒茶,桌上擺著各式小食。


    “你有何想說的?”李甄喝著茶。


    她眉眼一浮,默不作聲時才引來奇異,“怎麽,你也無話可說?”


    “非然。”她回答得痛快,“隻是覺得日後該好好替國公算束好女兒們,莫要闖出什麽禍頭,落個不清白的罪名。”


    她說得雲淡風輕,卻字字見眼。


    李甄遲慮半晌,柳明絻過來與他寒暄敘情,柔意綿綿,許久如是。


    大內,燕王召隆平侯張信,張信百口莫辯,隻得認罪,其長跪不起。


    “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啊?”


    “是,臣錯在教女無方,未能顧及殿下的顏麵。”


    燕王言激,“他李家是本王未來的外戚,你是本王眼前重臣,一個功德世家,一個顯貴門第,竟皆能教出此等混賬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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