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人來抓她,眾仆眼睜睜瞧著,崔琇肙直眉怒目,竄得一下逃出手,瘋似的衝劉虞纈而去,眾人頓足失色,一頭攆在她肚腹之上,動輒令她倒退躲閃,侍子個個湧上,好在將其穩穩落住,崔琇肙罵咧開來,旁人個個無可阻攔,“姓劉的!你最好穩當的終有人護著!若非!我必殺了你不可!”


    胡奴臉麵勃然變色,一麵查視其有無大礙,一麵招手即令眾侍將她捉住,“快!將她帶回去!”


    “好你個死奴子,你們主仆狼狽為奸!想取代我?癡心妄想!你瞧瞧你也配!”劉虞纈肚內腹痛難忍,使胡奴慌不擇路,忙不迭催促說快...“娘子您莫動氣,可別傷了孩子!可不能出事啊!”


    侍子押送崔琇肙回,孫奴已嚇得冷汗不住,懲前毖後,半個身子躬到她跟前,“夫人,您可不能再衝動行事啊,若是真傷了娘子腹中胎兒,您便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抵的啊!”


    崔琇肙瞪了她一眼,連連哼聲,然想起劉氏此時慘象,便猶覺泄憤,停瞋息怒反說,“孫奴你這是說什麽呢?”孫奴未敢抬眼看她,忍忍無言,崔琇肙眉開眼笑道:“孫奴子,您可不能像沈賤奴背信欺主,不然....”她頗為意味地盯著,令孫奴閉了嘴,屏氣凝神。


    耿府上下,無不喜出望外,人人笑顏,所為何事,當是耿三夫人再懷二子而大喜,隻因耿三爺與三夫人唯生耿秋月一女,多年來遍嚐各地名方,尋遍名醫村舍仍不見成效,世說養兒防老,年近不惑,仍無一兒,惹人非議,而今喜獲麟兒,自然欣喜萬分。


    再說耿三夫人陶氏,與耿三爺耿瑄多年來恩愛互重,十年如一日,三爺未曾納妾,府邸上下亦是一團和氣,井然有序。


    “秋月啊,可托你好好照顧你母親,也好讓我放心!”耿瑄坐床頭一手拈夫人手,一手輕撫女兒,耿秋月喜色,“父親,您安心去吧,母親與府中,自有我來打理。”


    耿瑄心中甚慰,再望夫人陶氏睡得安穩,便不忍擾,連忙拉著女兒往門外走,小聲叮囑萬般,“你母親身子虛弱,你須日日叫膳房做些補湯為其補養....”“對了,你母親喜甜不喜鹹,你可不能犯了禁啊!”


    秋月想想,泛泛記下,“您多慮了,此些女兒都記得。”


    “好,那便好,旁的,便由你來做主,將府中交予你,父親放心!”


    秋月一切應下,見耿瑄轉身出府辦事,不由感念父母情深意切,令人歎羨。


    耿瑄已抵尚寶司司衙,身為一司副首,而上已無長官,眾人議論頗休,近來眼查皇帝多疑隨性,多處罷免審調官員,那原司卿劉官因此而調,“劉官與穀王攀親,當是自毀前路,好在君上仁慈,今日避諱之險,他人頭大可不保!”“聽說被貶汀州通判,雖有監察之職,當以自省為要....”皇帝雖是臥龍,儼有蘇醒之象,何況新朝扭轉,各人不寒而栗。耿瑄確自清自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未錯,何懼之有?


    司丞將一司職務與耿瑄交事接宜,隻能一道聖旨頒行,人說魚有魚鱗,方能遊戲,鳥有羽翅,方能展翅,龍有龍臂,方能騰空而起,勢如破竹。


    司衙正堂,皇帝近監那銜頒旨,“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耿三子耿瑄,原為尚寶司司少卿一銜,近查居其位多有得益,念爾多載恭謹守誠,清廉兢業,今司卿其位空懸,遂將上升至尚寶司司卿長官之職,望爾一如往始,堪當重器,欽此!”


    眾官迎送公公那銜出門,返身對其多加奉承,“往後便全由司卿提攜,我們尚寶司雖不居高位,仍是一官半職,總抵養家糊口的!望司卿通融!”


    “望司卿通融!”附和之聲此消彼長,耿瑄喚,“你們請起,各在其位,各謀其事,今後各位自省為官,必然得上大用!”


    “是,是,君上有言,吾等怎敢不聽?怎敢不聽!”幾人相互揣摩,那司卿劉某貪得無厭,多載總以仁官自詡,私下暗地卻多加收割錢財,貪汙多得,耿瑄上任雖對其等無利無弊,終是給尚寶司長了顏麵,終不是無名出路。


    張侯府院中,張信義憤難平,將崔琇肙手下多餘人奴一一審了個遍,若不行施刑,再不行齊家問罪,久未有一人吐字解釋,“她到底給了你們什麽好處?竟為此忤逆於本侯?”


    “快說!”吳措刀架在眾人脖上,引的人心皆惶惶,“用刑!”張信怒氣反升而未降,想起劉氏飽受屈辱苦痛,便猶如有將其等碎屍萬段之心,眾奴莫不然手斷腳殘,莫不然一命嗚呼,院中幾個半截身子埋黃土的老奴,發如蒼雲,擰著身上紫青皺褶,在地上嗚呼哀哉,又是鞭刑又是板子,幾鞭子幾板子下去,人是生亦如死,躺著說不出話來,“你們到底說是不說?”


    那婢子驚魂落魄,一時多想家中還有上有小幾條人命,不覺嚇出冷汗,撲倒在張信腳下,肆聲哀求再三,“侯爺,婢子知實情,隻求放過婢子!放過婢子家人!婢子願意說!婢子願意說!”


    張信見她麵容幾分姣好,叫苦連連,心生憐意道:“隻要你說出誰人,本侯便放過你!”


    “是。是!”


    “婢子常居外室....不知是誰給夫人報了信,隻知那日夫人抵外院之前...孫奴久伴夫人左右!”


    “孫奴莫非你師傅?”


    那婢怯怯地回,“是,她老人家常理內房之事,恐怕,隻有她知了....”


    “我當真糊塗!以為手下人不敢妄為,如今真是有眼無珠了!”張信氣得牙癢癢,從前厭惡崔氏掌權奪勢,因其外戚崔家多有忍讓避嫌,從不令外麵的人知闔家不睦,令人還以為張侯一對夫婦如膠似漆,恩愛非常,如今她手竟伸到自己頭上來了,簡直不可不懲!


    “來人!”“是。”


    “給我將孫奴揪出來,打她五十大板!她若不如實招,將她家中人一並送過來!”“是。”


    孫奴猶如早有防備,未經用刑便已招供,“此事,皆為夫人自知。”


    張信生疑,問,“你便是要串通她一起....來騙我?”


    “老奴不敢,侯爺明察。”孫奴垢著頭,張信不禁指著那婢道,“可她怎說你與那崔氏,狼狽為奸?”孫奴眼醒,“侯爺明察,我為夫人院中奴,自然為夫人辦事!”而偏向那婢一側,惡狠狠地瞪了她兩眼,“侯爺莫要輕信那蹄子亂語,她不過一個下人,收了幾個錢,就可為主辦事了!”


    “那你也可收錢辦事!也可為主求榮!”見他怒起,勢頭不對,孫奴心慌意亂,連忙解釋,“侯爺,若是奴為主,為何又背主!老奴說誰,也不可說是夫人,她自知....”孫奴磕了再磕,令張信仔細盤算,若真是她所為,又為何自報家名,自認死罪?


    以崔琇肙之性情,斷不會此舉,除非她有意為之,為保何人呢?所為何人?


    他儼抬首仰歎,“既已如此,將其等押守,再審!”


    吳措奉命將人拖的拖抬的抬,總之莫要在此惹煩張信,此時他已至劉虞纈門外,正逢醫官從內緩緩而出,“如何?”


    見醫官神色不正,躬身再道:“恕在下無能,未能保住娘子腹中胎兒....”


    張信恍若失心,揪著醫官不放,喊道,“你說什麽,未保住?怎會如此!”


    “娘子腹中胎兒早已過四月,已成人型...此時當更加珍護,實在不能受擊啊!侯爺節哀啊....”張信無可奈何,自知無效,便抵進房室,見此殘象,悔之晚矣,伏在劉氏床頭,“我當初真該殺了她,吾兒便不會死!吾兒便不會死啊!”


    房中眾人哭聲淒淒,俯首埋頭,劉氏昏死過去,至今未醒,“侯爺,娘子若醒來,也不願看見您如此傷心的!”


    張信左眼流淚右眼流血,方若割了心去,見人人苦狀,一片死氣,且大怒駁斥,“你們都給我滾!滾出去!”


    下人們嚇得跌跌撞撞,一晃房中人去,張信捶胸頓足,亦無濟於事。


    聽聞劉氏流產,崔琇肙喜大於驚,她早就料到,她會遭報應,自己也將遭到報應,便自得其所,安身立命,不再多慮,若說仍有幾憾未明,便是未能親眼瞧見自己孫兒的出世,她樂得瘋魔,“如今又被關在這暗無天日房中,倒是想明白了許多....”


    “夫人想明白什麽?”胡奴隱隱笑問。


    崔琇肙輕哼,滿臉喜色,“你們啊,輸了!哼...徹底地輸了!”一陣陰狠冷笑,惹得胡奴咬牙切齒,急不可耐,“你,你滿嘴胡唚!來人....來人....”


    “是!”後頭的奴仆畏畏縮縮,個個不敢多惹,生怕她急了咬上自己,崔琇肙一口罵道:“起開!”架著的兩旁下人呆呆立著,猶見胡奴與其對峙,“夫人糊塗!如今,是您大難臨頭了,您豈敢笑!豈敢喜!”


    “我為何不敢?如今我不必瞻前顧後,迢迢作戲,給他看!給你們看!”崔琇肙歪著嘴指著大家夥罵得起勁,“你們這些見風使舵牆倒眾人推的東西,有何資格來教訓起我?你們也配!”


    “對,對!你們配嗎!”“滾出去!滾出去!”房中人幫襯助力。


    她人被唾了滿臉,左顧右盼,麵麵相覷,隻見都以兩個鼻孔出氣,一下將崔琇肙房裏幾人按倒在地,又是拳腳又是口水,打得厲害啐得爽快,胡奴竟不幹預,再是一盆冷水澆在身,澆得她們連連叫喊瞬間清醒,發了瘋似的抓著一個是一個,咬著一個是一個,眾人紛紛亂亂,互掐互扯,瓷盆丟得咣咣響,巴掌打得響亮,一時如同炸了鍋,鬧得雞犬不寧。


    院外人通風報信,隻說聽見房中打了起來,吵得不可開交,管事吳德厲進去看過,遣人將二方統統關禁,才回來稟張信,“侯爺,夫人那邊,可要再施刑?”


    “施刑?你是要全府死個幹淨?”張信半躺榻上,腿腳早已軟麻,“數十載了,祖宗留下的血脈,這是要斷啊!”


    吳德厲收緊嘴臉,靜靜地回,“侯爺多慮了,您有公子小姐,怎會沒了香火?”


    張信深歎,正翻身起來,吳德厲緊挨著扶起,“該剩的未剩下,不該剩下的卻都還在!”他起身往堂中,吳德厲緊跟一路,“老天爺啊,你可將我兒還予我啊!”


    吳德厲見他傷憂過度,不禁承接:“侯爺正值壯年,難保今後再無子嗣!”


    “醫官說,遺下的,是個男胎。”


    吳德厲冷汗,毛骨悚然,這在普通人家已是罪過,何止生在公侯府,更令人慘目忍聞,若是傳出去,全府上下的名聲不保,自己的耳根子也莫想安寧了。


    “此事一樁樁一件件!....”張信臉麵盡毀,恨憤難鳴,“侯爺,莫不然,我替您想個辦法!”


    張信遲慮,猶見他在耳邊隱隱回說。


    “吳德厲!此事必辦妥....”他躬著背答應著出了門。


    乾清門,每日朝散,皇帝龍輦必經於此,怎知今時上改道至永寧門,去往東六宮中,王妃徐顏如手持卷帛,其上為己親筆陳情書,唯望上一睹。


    “君上,王妃,正在乾清門....”那銜小心翼翼,不敢揣度聖意,知其為世間最不可參透之事,皇帝抬手,接過那銜遞來的奏請,“這又是誰呈的?”他漫不經心詢道,弗若對其言不耳聞。


    “回陛下,乃曆城侯盛庸將軍。”皇帝嘴角微勾,意味令人寒栗,“盛庸?”


    “是。”那銜俯著首,靜靜在側,輦榻抬入永寧門,正入長廊。


    ‘臣盛庸呈請皇上,徹查徐家小姐被害之事,此事因臣而起,與臣關係,固己難辭其咎,多月密查未發,實乃情勢所使,望上寬諒,而經臣多次查證,於場中搜出刻有穀王親軍紋樣之短匕,行凶者皆著裝亦同,似有意謀劃而為之,望上明察秋毫,不擾民臣之心!以正陛下威儀!’


    皇帝神色自如,“他倒是鮮少,上呈此等奏折....”


    “是,曆城侯,對此頗為上心....”眾人忍俊不禁,“既然如此,朕將下旨,王府千金賜予他為妻..豈不成全,如何?”那銜不禁回道:“皇上說笑,婚姻大事怎如同兒女私情!”


    皇帝冷哼,撤了折子,“他若亦求此事,無須上呈了。”那銜接手而忍忍揣度在心,不敢多問,“是。”他最知皇帝陰狠多疑,文皇帝未死仍是他的一塊心病,建文前朝舊臣更如芒在背,殺不得留不得,負不得信不得,盛庸亦為昔日敵手,率軍斬殺昔日燕王今日君上手下數員大將,皇帝對其可謂賞厭參半,深不可測。


    “皇上,王妃那兒....”那銜觀出皇帝有心聽聞王妃關係,應其所想,“她既欲求,便順她意。”


    眾宮奴定了神,眼珠子轉得比何時都快,才心歎吃驚,人人對眼瞧,且埋頭不語,“是。”


    王妃親書呈入玉懿殿,送至皇帝手中,王婕妤在旁,神色自知隱避,‘君上吾夫,今此喚來,頗多感歎,未解往日苦,何取今夕惑,夫有父母家人,妻亦同,夫有七情六欲,妻亦同,夫有憾事惶恐,妻亦同,高處陡寒,不勝欣喜過幾分,然不勝畏懼,妻隻願盡己全力護珍視之人,別無他念,你我夫妻二十餘載,未曾向上所求幾何,今隻求上徹查吾家妹受害原手,還其真相公正,令妻幾分心安固此自立自足....’


    皇帝默然,許久不忍言,婕妤靜待,不曾輕擾,便是呈上茶案,己亦退去。


    “來人....”那銜伺候在側,貼身在聽,“拿紙筆來!”遞紙研磨,直至其速書而止。


    今唯有將事稟明家中主人,奈何經李甄反斥,音如不得不嫁,而柳溥不得不娶,柳家的再三叮囑其不得犯事,更令柳氏蒙羞,柳父柳崇向來嚴苛訓教,怎容得孫兒糊塗行事,硬是讓柳溥在外堂內跪了整整兩日,從此柳溥不吃不喝,猶如死了般,大抵是失了心智,近來又惹得闔家不寧,便是有人控告其欺霸霜子手下的午兒,其百口莫辯,再添一禍。


    “這幾日我親眼所見,柳公子常常拉扯午兒,似乎瘋了一般,便是不肯放手....”婢子話音未落,老沈氏責難已出,“胡說!你個丫頭!胡說八道什麽!八成誰給了你如何好處,竟要來如此誣告他人!”


    李甄不複聽,且問午兒真假,那午兒近來對內院的多有不滿,又因受人挑唆,故意潑大地說柳溥當日之行,“柳公子時常喝過酒後便對我動手動腳,本是師傅派我前去照顧柳家,擔的也是公爺之命,婢子隻能忍耐,怎想柳公子愈發不知收斂,竟如此欺淩於我....”


    李甄氣急,直指柳溥跪下,那子膽顫羞恥,“姑父,姑父您勿聽讒言...”柳舒一同跪下,一時柳家的沒了言語,儼心驚肉跳地一旁盯著,“是否讒言,是否誣告,你當自知!瞧瞧你進府都做了些什麽....”


    老沈氏亦知是己無理,無敢再辯,正雙目瞪大地瞥著地上之人。


    柳溥急於自辯,反之弄巧成拙,“姑父,我....我與那丫頭,情投意合,何來強占欺淩....”他磕頭磕得重,抵在地上不起,隱隱李甄斥道:“我派她們去伺候,已是給足你們顏麵,竟以為任人屈辱,可胡作非為嗎?”


    “柳子不敢,柳子不敢!”頭磕響,清晰入耳。


    “不敢?你敢得很啊!啊?”人人見其氣急敗壞,不敢多嘴,頭伸進肚子裏,自明便了。


    李甄又指陳耳將音如找來,幾方當麵對峙,今日非將此事了結不可。


    “還有,將你父請來,我倒問問,他是如何教子的!”柳溥聽聞要將其父柳升請來,深知其父對此必多加責罵,隻怕那時手腳盡廢,詫然變了臉色,苦苦央求道:“姑父莫尋!我已知錯,我已知錯....求姑父恕罪!”


    次日,乾清宮傳出詔令,由下臣接旨議定。“今朕詔示:因是事出前月,中山武寧王府小姐徐妙錦受害一事,原凶殘暴大膽,尋機不詭,則令親軍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協前軍都督僉事耿璿授意聽命,查辦此案,事態俱以上報,全力徹查!”


    那日音如心緒不佳,正遊園時,竟被那柳溥莽然攔下,他連聲哀求,並有話說清,那柳溥道:“我雖昔時有害於你,今卻是誠心實意,還請姑娘應下!”


    “應下什麽?我為何要應下....”音如言語不留情麵,轉身即走。


    柳溥急狀,頻頻向她作揖,“姑娘莫急,莫走!今求於你,並非毫無原意....”


    見她步止,“你當曉,若非我名聲盡毀....姑娘你又何尋出路呢....”


    音如睜眼而視,幾分苦澀幾分憎恨,“望姑娘三思再三思!”他躬身委求,好似急於表明心跡,“音如姑娘,柳子與你雖幾麵之緣,可婚姻自古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既有緣,柳溥我願以誠相待,聘姑娘為正室娘子,從此相濡以沫相敬如賓....這廂有禮!”音如經不起其作揖拘禮,“柳公子言重,我原本婢子下人,怎敢相受。”


    柳溥羞不敢當,“姑娘是否恨我入骨?”他著急釋之,“那日傷了姑娘,柳子再三賠禮,如若姑娘願許終生,柳子定不相負!”


    音如冷冷厭,無語而靜思。


    忽而身後叢道間有人出,聲先駁,“柳公子不負....便留給您的真意娘子,我們孟姑娘可受不起,也不敢受!”


    二人心生怪,回頭方見醉心帶著三兩人,正往繁堂路上,柳溥近來生怕見人,又巧撞上這等事,難為情時隱隱告辭,醉心不屑與其攀扯,隻想其莫要再來糾纏,又問,“你如何了?”


    “無礙。”“你不必為我等考慮,該為己....”


    高昭王之屬已抵晉王府,因其由尋其果,朱濟熿無敢作辯,三王統領北鎮撫司,千戶總旗諸人皆乃其屬,可自行逮捕決處,遍京能行此舉的,或許唯他一人,眾知情者皆押解王府,眾人麵見三王,朱濟熿神態自如,對其質問一如和盤托出,終是事無關己,袖手旁觀。


    “你可知那董門子,已死...”丘蕖見其何其頑劣,亦不敢忘其兄友重負,“你若從實自招,或許三王能從寬處置....”朱濟熿跪而起,“王爺大量,竟能寬待無罪之人...”


    他挽了挽衣袍,撣了撣衣塵,傲睨自若道:“今王爺查,那董室安死於街巷,儼是被人有意丟舍,如此請問王爺,若是庶子而為,我何苦自欺欺人,膽大如此,也不敢頂著青天白日,明目張膽殺人!”丘蕖猶覺那朱濟熿非論理之人,日常行事魯莽,竟說出此番話,便坐觀其變,見三王命將人帶上,帶上之人竟是幾日不知所蹤者駁安,朱濟熿忿不能忍,脫口道,“三王怎能將其帶走?....”


    三王望時雙目眈眈,勢極靜間,屬下最硯冷窺,質問道,“三王抓人,何須由頭?”朱濟熿膽顫了一刻,才覺情勢大變,神情忽暗,“我將你近侍抓來,是提醒你,切莫張狂。”朱濟熿咽下幾岔氣,生怯怯地立著,三王素以狠絕名,若是行一踏錯,他便有殺人動機。


    此時他未敢言,正質詢駁安,“你奉的是何人之命?”


    那駁安與其對睹,不禁多慮,冷冷回,“奉郡王之命,去往府衙。”


    “去府衙做了什麽?”“拉攏府尹,欲圖掩蓋此事....”


    丘蕖驚色,視朱濟熿已不能解,茫茫跪下。忽而身後於晏低身巍巍解,“稟三王..駁安既為我府近侍..既奉郡王之命,又怎會輕易出賣....”


    朱濟熿回旋,暗示其何其愚鈍,鋌而走險之意竟醒眾人,最硯詢,“你是以為,三王審刑,輕易動人?”


    “在下不敢,隻是駁安奉之命,可疑也....”情勢尚緩,諸多疑端畢顯。


    忽傳殿外人聲湧動,人領眾衛穿行而入,方見人臉,竟是錦衣衛之首紀綱,登堂而來,不知所為,最硯罵道殿外侍,“誰放進來的?”


    “三王殿下勿擾!秦總旗勿擾!臣下不過奉案尋事,怎就冒昧了呢?”


    “紀使查案,竟查到三王府來了?”最硯亦答,紀綱輕聲回,“我們錦衣衛為帝之近衛,固然替皇上辦理諸事。”“據我所知,北鎮撫司拿人,該由上欽定,才可施辦....”


    複聞最硯怒出,“錦衣衛辦事,辦的竟是我府的事?”


    “王爺恕罪,既是奉君上命,不查清實情,臣下如何回去交代?”最硯直指殿中眾人,“死者乃我王府人,你查?你為何而查?”說時,三王朱高燧離座,行至殿中間,“正因王爺府中人,臣等才不敢懈怠。”他搖首言說,眾人聽出其中意味,抬眼觀三王行舉,偶時朱高燧神忽動,那幹人瞬被從外押上,眾目睽睽之下,京都府府尹且如他手中玩意,可輕易掌控決處,正如府尹被扔在地摔得響亮,眾人悲哀又懼,恐怕此劫難逃,自身難保。


    正當最硯問,“你見的,可是他?”


    駁安不敢違,匆匆稟,“回三王,是,是,小的見的..正是這位京都府尹王大人!”


    紀綱最恨證據確鑿,而無能辯,卻最擅行不講證據之事,他從衛多年,現如今坐上這皇帝身邊的錦衣衛指揮使,便愈加張狂桀驁,是人皆視其為眼中釘,卻因其常伴皇帝左右,奉承順意,猶得寵信。


    “紀綱你奉的誰的命,也來查本王的事。”三王言,紀綱再言,“自然是皇帝命。”


    “皇帝?”朱高燧身至跟前,直至紀綱屈膝俯首,“此事,由我北鎮撫司管。”二人四目而視,紀綱視其堅決,不覺恍然已怯下,轉念道,“因中山王府小姐遇害與此事諸多聯係,接連發生,皇上疑....”


    抬身而探間,朱高燧拋至一冊,解意,其上明注:為多日案鑒請。


    此固然是三王要明意插手,“王爺外祖事,何須動用親軍錦衣衛。”最硯道。


    是人皆知紀綱莽撞無智,空有幾寸蠻力勢氣,與身經建朝百戰之三王怎能當庭對立得了,幾番對峙便啞口無言。


    朱高燧舉之輕,氣概之厲令眾人深陷困頓之境,其動用北司策令,並將上呈皇帝曰查理此事,至今紀綱不能駁,緩緩而複,“既然如此,臣下權當由聖意....”


    紀綱入宮奉命,上稟皇帝,“三王查清事理,真據可依。”


    “高平王派小侍收攏京都府尹,並查那董家子丟屍死於巷中。”皇帝未驚猶問,“他既大膽至此?”


    “臣下所見,他如何膽大妄為,亦不敢行此舉。緊隨他身邊的小侍竟當庭與他對峙,實在有些蹊蹺!”


    “既然奇,且去查請!他若真心想要殺人,你們也定不會放過他。”皇帝言語未幹。


    “皇上,臣下不敢。”


    皇帝輕笑,視其兩眼,再笑,“紀綱你也有不敢?你何事不敢?”紀綱自危,擲地有聲,常伴皇帝身邊之久,其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倍感覺察,“皇上....此事三王要管,臣下何足插手!”


    “既然是二王求的你,今三王要管,你便怕了?”紀綱深知瞞天不過海,皇帝便是天,皇家便是海,尋常人的生死不過在皇室的一念之間,君要臣毀臣不得不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亡。


    “臣下不敢。”他唯連連自辯,皇帝卻道:“此事既發生在三王府,便由三王管!朕令他等執掌鎮撫司,可非坐閑吃葷的!”


    “是。”紀綱隱隱俯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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