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轍心知那日對沐和粗魯無禮,多日猶覺不快,便不知如何是好,恰逢瞿母六十大壽,且借由與之賠禮道歉。


    今日李沐和陪同母親一道為其捧場,由此亦成了上賓,二人方入廳堂,正見門庭若市,人行不止,正聞人聲鼎沸,鼓樂喧天,迎麵瞧見瞿母笑意晏晏,春風和氣,“你們能來,真是我府之光!”


    徐華樊回笑,“夫人免禮,您今日是壽星。”


    說時一陣笑,招手即來,“快!快扶國公夫人小姐下去小心伺候著!”


    “是!”一行丫頭婢子將二人一團緊隨指引,往裏頭寬敞大圓房裏去。


    這裏坐的可都是些達官貴人,換句話說,便是個個惹不起的主,首位坐的,正是黔寧王夫人老孟氏,因其年歲尚長,又與瞿母私交甚密,故來祝壽。其下是蘇,郎二夫人,左為保定侯孟善妻,孟逸之母,右為武城侯王聰妻,還有陳懋繼妻嚴氏攜其雙生女陳願陳意前來拜壽。


    眾眷見進來之人,無不點頭問切,“國公徐夫人盛安,吾等這裏拜見了!”郎氏三步兩步走到這頭來,“瞧瞧,我也有女兒,隻是生得如令嬡這般花容月貌的,妾身真是不敢相提並論了!”眾人眼光齊齊,靜看一幕美得如詩畫卷,“如若妾身未猜錯,這位當是貴府的嫡小姐吧!”儼而與諸位笑臉相迎,問時一伯爵夫人回,“是的,國公家嫡小姐知書達禮,名動京都的。”


    郎氏大樂,“你說怎麽,竟讓我猜中了,國公夫人小姐,你們母女倆可羨煞旁人了!”


    蘇夫人輕輕地說,“夫人既然來了,便落座吧。”向來曹國公府與孟侯府世交,眾人無須多問,便一一落下座,待各式菜膳傳,壽宴方啟。


    過會瞿母進來說話,蠻不客套又甚是客套道:“今日乃我瞿李氏生辰,實屬打攪!諸位夫人小姐肯來,便是我李秋賢的福氣與福分,往後還望諸位多加關照!吾等互相和好往來了!”


    眾人舉杯回敬,“瞿夫人言謙,諸位才是沾了您的光呢!”郎氏笑喊道。


    陳嚴氏打眼瞧見瞿轍緊隨其母而入,也道:“夫人怎能自遜?您啊,平易近人,寬仁端莊,誰不口口稱讚,恭敬尊您,就說我家這兩女兒,次次都著急來拜望您!您對她們好啊!”說的眾人不能自語,瞿母滿麵春風,見她家兩位二八小姐行禮祝壽,“我們祝瞿阿母福如東海,壽與天高!青春永駐,福壽康寧!”


    滿屋其樂融融,“你啊,次次來,次次都玩笑我,我哪能那多本事!我已老了,還得請您多多提攜呢!”她即回頭,囑瞿轍道,“兒啊,快快敬敬諸位夫人!”


    陳嚴氏即招呼二位女兒前去回敬,眼看瞿母往李家去,春山如笑道:“國公夫人久坐久等了,您與小姐一同而至,當真予我瞿李氏幾分薄麵了!”


    徐華樊淡然自若,“夫人榮壽,我們自當拜訪。”


    “家祖近來身體可好?可替我向她老人家問好了。”瞿母笑意盈盈,此話問與沐和,“是,家祖身子安好。”


    “那便好了,當是大家都好。”她仍對沐和傳神而凝,招瞿轍來,“快,給夫人小姐倒酒!”


    又見她幾分醉意,徐華樊言笑辭,郎氏見勢解圍:“夫人熱情,我們幾個婦人還是不喝酒了,陪您喝茶吧。”


    瞿母推道:“怎能喝茶呢?今日如此高興日子,吾等當不醉不歸啊!”眾人猶不能辭,瞿轍觀其已不勝酒力,便攙扶著將去,“諸位夫人小姐慢用,母親稍有醉意,等安置清醒了,再來與大家回禮!”


    這會兒他已帶出,陳嚴氏眼睜地拉起女兒陳願,也稍請告退,緊隨其後而出,至走廊上,陳嚴氏急忙催促,“快去!瞧瞧瞿夫人如何了,快去!”陳願女極不情不願,嘟囔道:“為何又是我啊?”


    陳嚴氏斥,“莫非是我去?”


    “母親既然與瞿阿母交集甚重,不如您去瞧瞧!”


    “胡鬧!我讓你去瞧,是單單要你看望瞿母嗎?我為你們事事謀劃,你怎不知領情呢....”


    陳願怪意道:“母親是為我們事事謀劃嗎,是為自己吧,或是,您隻求將我嫁予那瞿子,而不求女兒安穩!”“我真不明白,這瞿府哪兒好了,還沒一小小伯爵府大呢....”


    “莫非你對他不喜?”


    “雖未對他不喜,但也無多喜,母親您還是讓意兒去吧,反正我是不去!我還要去吃我的肘子呢!”她奔走而去,陳嚴氏氣得嘴巴發麻,“頑劣!頑劣!”


    她方轉頭,就見迎麵一行人走來,稍定神色,再見老孟氏左右有人,一左一右,正攙著她往外走,定眼一瞧,竟是陳意與李沐和,她忙趕,“意兒,你休得無禮....”老孟氏慈笑,“無礙,無礙,當是你自己落下女兒不管,我便撿來瞧瞧,原來是涇國公家小女兒呀!”眾人笑,陳嚴氏卻神情忽變,向女尤問,“你們去哪兒了?”


    “回母親,我們陪夫人去看望過瞿阿母了,您這會要去嗎?”見者皆笑,嚴氏不堪,揪起女兒便告,“孟老夫人閑情,我們便不多打擾了。”


    這會身後也有人來傳,見人是醉心,“小姐,夫人請您過去。”


    沐和辭去,老孟氏自覺無趣,身旁仆人冷嚀,“已向瞿夫人辭行了,禮皆送到。”


    “那便回去吧。”


    隨行跟上,原徐華樊已命人在外備好了馬車,隻是不待她便先行,“夫人自覺不適,先行回府了。”


    醉心見沐和心思久懷,不禁憂道:“小姐,您在想什麽呢?”


    沐和細語,“母親亦盼,與瞿府....”


    “不會的,夫人何時是那世庸之人,再說堂堂國公府,眼見去搭上誰呢?”


    沐和但願如此,方聞身後腳步匆匆,醉心傾耳回,“瞿公子來了。”


    瞿子來,眉語目笑,“國公小姐是要回去?”


    “是。”


    “那,不知下次何時能遇見?”“可是下次教場之上?”


    沐和若未聞,反問,“我仍有一惑不明。”


    “小姐請講。”


    “瞿公子到底是怎樣的人,是否與外人口中的不同。”瞿轍惑,“怎會?小姐是覺我哪兒不對?”


    沐和否,“隻是瞿公子在我麵前之不同,是人皆會如此嗎?”瞿轍完全不知大意,見她要走,也拱手相辭,他仍送到府門口,李沐和上了馬車,挽簾見西郊之風與城中大有所異,不知是水土滋養一方人,還是人性因境而生。


    “麵對所期之人如此,是人非如此。”沐和平心凝神,見滿城景色環顧一清。


    七月七日巧,牛郎織女會鵲橋。


    城中街巷,熱鬧非凡。


    “一心與台為怡,一心與青為情,一心與吾為悟,一心與生為性…四心是為…怡情悟性!”


    “好,我說一個,口與少為吵,口與少為吵,口與襄為嚷,口與襄為嚷,四口是為吵吵嚷嚷!”有人在喝彩,有人在打混雜說,“不算不算,你這有疊字,哪裏能算?”


    “哪裏不能?”正當吵嚷之時,李末休因其一想,揚聲說出口:“一言與翏為謬,一言與侖為論,一言與十為計,一言與炎為談!”


    一時群盛沸起,先那人在與之辯駁,“你說我的疊字,他言由嘴說,言即為言,既叫人無可奈何!”


    兩人爭執得起勁,倒是把熱情高漲,吸引愈多人擁擠圍觀,有人再出字謎…


    “不多不少,我便出幾個成語,你們猜其中奧秘!”


    “好…好…”人們熱情不減,街道兩側,吟詩的吟詩,猜字的猜字,好不熱鬧。


    橋上走馬觀花,人來人往,橋下星星盈盈,好似水上彎月搖搖蕩蕩,飄飄邈邈,實則折好的紙帆,塗上銀粉細紗點綴,既美巧又好質,那綻如燦輝的蓮花仙子,若扶柳風般的新燕舞蝶…正從水上悠晃而來,悠晃而去著…


    “我出…手足之情,情投意合,合膽同心,心直口快!”


    人皆臉帶思慮,心無定數,頃刻無聲無息…有人答非所問,有人答與不答皆有所誤,一時令人捉不到頭腦,孟逸站出卻答,“你其中說合膽同心,卻句句不連及心口,心口不一罷!”


    大家恍然徹悟之時,又驚又喜,又感又歎,一時又喧雜眾口,掌聲呼聲一擁而上,“難為公子猜中,我自罰一杯,以作賠禮了!”倒也是個性情豪爽之人,一飲而盡,“既然如此,這位公子若能猜中三則,我便將今日的彩頭贈予公子!”


    差人將櫃子打開,從裏麵拿出一小匣子,翻蓋一瞧,眾人目瞪口呆,頓時啞口無聲,那匣子裝著什麽見不得的寶貝,竟泛金明白,流光溢彩的。再細瞧,紋如遊絲,栩栩如生,翩翩如舞,實則靜嵌其中。


    大夥兒實在沒見過這麽稀奇的稀罕玩意,實實開了眼界,“掌櫃的,你這是什麽稀奇物件?讓大夥兒一時看花了眼!”


    眾人爭嚷著,掌櫃一說,“這啊,是聖祖賞的,是從皇宮裏來的,貴重得很…”他說得好似一回事,大家聽得也起勁出神,不管信不信吧,大夥兒是都想得此寶貝沒錯了。


    “掌櫃的,你出,我們且聽著!”


    眾人迫不及待摩拳擦掌,李末休亦細聽,“胡思亂想,反哺之情,惟口起羞,口角風情。”


    眾人又陷疑惑,急亂煩躁,“有口無心。”回頭一瞧,仍是那位公子,言之懇切,眾人半信將疑,確是仔細想來,“有口無心?掌櫃句句有口有心,卻寓意皆有口無心!便是有口無心了!”一時豁然貫通,欣喜又憾,“公子好才學,吾等自愧不如!”眾人連連言好,讚口不絕,想來掌櫃的也是沒成想竟有人猜中,今兒的彩頭就算失手了,“公子既猜中,此…便贈予公子了!”


    孟逸伸手接過那物,李末休在旁笑,眾人豔羨,驚呼呐喊,他接過即走,不多逗留。且行且顧,人群之中不見其人,各色行裝,紅綠相襯,金飾銀墜,錦服袍衫…籠燈火照,火舞騰飛,高闕樓閣,燈火酒綠。這便是京師,最是高官顯貴之地。


    穿行上橋,孟逸橋頭佇立,環望四處,久不見心向,他時有所歎,回頭要走時,那頭呼聲鵲起,定睛一瞧,徐馥高立柱台聲揚,“聽好了,我說……”


    他且往那頭漸去,愈漸清晰所見,見其背影群中孤立,仰頭而視,徐馥正道∶“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


    “好,好……”群情高漲,鼓掌助興,又道,此時身後之人,將她拉出包圍,又人來擁上,她被推出眾外,被奔忙拉走,至無人河邊,巷尾賣酥糖的囉囉肆喊著嗓子,風襲過水麵草垂拂起漣漪,如此寂清,她發如懸絲,甚是好看。


    沐和早已察覺是他,才開頭便問。


    “你有何事?”孟逸靠近至前,她卻隱隱欲退卻,他仍抬手從身後中拿出一物,光亮閃目,遞近沐和手邊,見她緘默,孟逸不時往前,愈向前她卻愈要退卻,他一心無旁騖地盯著,令她一時難以適應,孟逸再不向前,隻在麵前抬起釵步搖,“我幫你戴上。”


    她沒法言決,回頭張望是否有人,花容失色,寂寥中欲言,他已將其戴在沐和長發間,流蘇風中輕擺,如鈴如鶯,微微作響,她見孟逸眼中泛過黑夜中星點,他的眼眸如明月般純淨自然,又如潭水般深邃,囅然而笑,“猶美。”


    “可喜歡?”孟逸一時靜默,隻是輕輕應了句喜歡,他便能開心得像孩子般的稚氣,他望著李沐和,望時一時出神…


    那頭集會散去,徐馥尋沐和尋得著急,這兒哪兒都不見蹤影,心裏擔心憂慮,府中人倒是也與徐桂、徐瑚結伴早些回了府,也未先說一聲,想來也是肚裏窩火,手下的陪著到處亂走,沒個由頭。


    她們從那處走來,遠遠望著橋上人行中一身影極像徐燦雲的,徐馥問小婢葉子,“那兒是不是三姐兒?”她且不知,見徐馥明目望去,心下生怪,怎會如此像雲姨?


    好奇終是經不住推敲,她們幾人往岸邊靠近,近看近聽那兒的動靜,見的,便是那男子身著錦服,高髻眉清,神采英拔,絕非一般人,隻是這位翩翩美少年,玉麵悄郎君到底何許人,能讓無盡孤傲的徐燦雲在此相會?


    葉子回過神來,在其耳邊絮絮了兩句,徐馥頓時露出美笑來,“小姐,您笑什麽?”


    幾人伏在邊角聽牆根,連小侍們都心裏發虛,“我笑她傻,笑她癡。”


    徐馥轉身便走,葉子跟上來,他等亦皆跟上,“這是?”


    “王公家的幼女兒竟然在此幽會男子,傳出去成何體統!”徐馥全乎嗔怪。


    “小姐打算告訴老夫人?”葉子聲色驚奇又將信將疑。


    徐馥手腳一跳,“我哪裏是見縫插針之人,我替她先瞞著,她若有事誆我,我便直言抵她…”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徐馥雖未讀過幾句詩,但其中的道理卻仍是摻得透的,不由歎道:“今日是七夕,真熱鬧。”


    兩人走過街市,一路酒館鋪子,門前許多華帶衣裳,也有些館陶娃娃,刻得形象精致動人,十分可愛,孟逸拿起兩個便往沐和手裏塞,“老板,多少文?”


    將文錢交與老板,李沐和才仔細瞧那兩小人兒,隻看一個淺笑清逸,一個平靜自然,她且遞還給孟逸…


    “怎麽…不喜歡嗎?”


    沐和的神情不像不喜歡,但也未說喜歡,“你若怕什麽,便先放我這兒,回家之後再給你。”


    沐和所思,乃其為何多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像所思如出一轍。“這兩娃娃,與旁的似乎不同。”


    “是,可與你我相似。”孟逸抬目,她便垂目,“一個像你,一個像我。”二人側身對望,許久冷言,恍然他問...


    “我不在之時,瞿子可有為難你?”


    沐和欲笑,回身行去,“在你心中,瞿公子乃是為難人之人?”


    “他不是,但在你麵前,或許如此。”


    沐和歎其參透與之相似,人皆在如何之人麵前才性情所異,孟逸不禁想起瞿轍那日之舉,又知府中近來發生之事,不覺叮囑再三,“你還是離他們遠些..終歸是好的。”言談間,竟忘了徐馥或許仍在一處候著,“她或許早已回去。”亦沁應。


    “你與我一同回去吧,我會讓與順去找找。”說時車轎已至,“公子小姐,上車吧。”與順回道,二人便已上車,回府而去。


    與順不忘打趣,“你自願留下來的?”


    “誰自願留下?想的美你!”醉心一臉不甘,又不像是真生氣。


    與順撇嘴看,抬手拍其後肩,“誒!你可收到節禮了?”


    “如何?你贈予我嗎?”見她說時,與順抬眉笑,“自然可以。”


    “我還不要呢....”醉心不禁厭。


    二人蹩著腳往前寸步移行,也不知互相胡言亂語些什麽,正瞧岸上人群未散,紅燈仍新,醉心不時忙問,“徐小姐去哪了啊....”


    “快!去找找!”穿行過橋,擁擠成潮,往對岸去時,水船之上正有一行人手舉掌燈,身著五顏六色,頭紮紅繩,一陣鼓聲傳來,二人定眼俯看,船上人賣力擊鼓,口中吆吆喝喝,“咚咚咚咚,咚咚!”


    “徐家小姐....啊....”陣風過,船後立起一對戲服子,男紅女青,“汝恰得吾心啊....”


    觀眾瞧得入迷,熱鬧紛紛,所向那頭亦有一雙人,相依相偎,好不羨煞,“那不是雲小姐嗎?”


    二人察覺,湧入人潮往那兒去,才知人人皆在問,其中對答如流,“看來安小王爺是非娶不可了?”


    “瞧你說的,二人門當戶對,豈非一對良緣?”“是啊,能至於此,非風流安王不可了,如此誠意相求,必得抱得美人歸啊!”“你這就不懂了,安王對哪家小姐良娣不是用情至誠,窮追不舍的....”眾人說得好不有趣,歡聲笑語,二人卻驚為所聞。


    馬車鈴叮響,簷邊雨微平。


    沐和隻知那日那時,他返院出府,卻怪其未每每相送相迎,她便答複說道:若你係隻銀鈴在窗,或許她聞聲而出,便每每行前而至。


    “怎想你當真..”


    “既是你說的,我便會做,若能換得你行前而至,我便欣然忘返了。”


    李沐和輕聲止,微微環顧,“胡說,你怎能為了我欣然忘返?”


    “莫為你....”孟逸傾身側在她耳旁,言語真切,“那可為誰?”


    沐和見其在己麵前行舉終是忽變,無可理會,起身移去,他仍悄悄湊近,再道:“為你而不欲?”


    “不欲。”沐和斷然回。


    他自說自笑,“沐兒不欲,我亦不欲,明日我便將鈴取下,勿誤我欣然忘返!”


    沐和低眉垂目,不言不語,才令他許許失神,竟欲挽其手,沐和方驚,不由退卻,他已拂袖為其係上節繩,不及她問,視視慰其言,“猶為你而不欲。”


    皇宮中,戶戶緊閉,房內燭燈不可點,門前紅籠不可掛,隻見紅帶搖搖銜在櫃上,殿內往常冷清,錦桌之上擺著道道山珍,入口卻是乏味。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此些刻在詩詞中的言句,亦覺如此乏味,讀不解詩中境,讀不盡詩人情。


    王妃徐顏如識文知禮,通理善武,卻非執念於字句,而身處深宮,無奈兒女之情,一時迷了自己。


    境絕棄情誼,年更不複歲,


    入骨三分冷,惜君猶斷物。


    何吾哽喉,茫茫未見。奈失其長,垂暮複新。


    何吾感念,寥寥未聞。奈失其深,轉瞬猶逝。


    “王妃,該歇息了。”安隼勸告,顏如脫去白日錦繡華袍,此時已落發髻,穿上素衣常服,一人獨自坐在窗簾邊,她應下,起身準備就寢。


    外殿傳旨聲近,象是那銜奉命而至。


    “總管!”外頭的人低聲細語,生怕擾了子夜清淨,“王妃安寢了?”


    “是...”奴婢緩緩道,“無意打擾,我傳旨便返,此事,可是佳事....”那銜傾身靜靜在其耳畔喃,才見王妃已更衣正服,悄然而至。


    “王妃....”


    “總管前來,所為何事?”那銜滿眼堆笑,眼角淺露一絲殷勤,“王妃,皇上有旨,請諸位俯首接旨吧。”


    顏如稍躬身,正俯首低下地,“王妃免禮,皇上說了,您可站著接旨。”那銜笑如浮雲,眾人仔細端凝,輕輕候著,不知何意。


    “帝詔,王妃徐氏自王府妻,更年侍朕仁厚品端,育子有三,功勞無量,今宮中後位空置....”此句間,眾人屏息,紛紛暗自揣度,豈非皇帝要封後位?...


    人人迫急以待,期許良多。“諒汝實堪重任,恭心權衡,著令王妃掌後宮權,居後妃之首盡其首之責,統協六宮!”


    那銜合旨遞去,眾人落寞低眉,收眼不忍再看,“娘娘,您當不負皇上重托!...”


    安隼應承道:“是,公公,送您出門。”那銜眼縫裏瞧人,笑說,“勞煩您。”


    外人皆散,卉思一時覷道:“什麽佳事?還以為什麽美差,那公公淨幹些惹苦人的活!”


    “王妃請安,無須多慮了,皇上終究是將您放在心上。”卉思前腳方忿完時,安隼隨後便隻顧慰藉主子,“安,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您忘了王妃本該是皇後,如今那皇後冠服還冷冰冰地躺在殿中呢!...”


    安隼視其道:“皇上所賜,皆是無上恩德,況且娘娘非貪圖權位之人。”


    “我知,我自然知,我不過替王妃不值,終究無處說理,無言委屈,奴婢擔心。”她言辭激烈,卻被王妃阻,顏如滿眼冷清,最知皇帝秉性,其所行盡是為掩人耳目,“如今他非燕王,乃天下之君,做事當以天下為要。”


    安隼扶她起身,儼往內殿去,下人伺候王妃就寢,無須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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