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無聲,行動無塵。


    暗叢中跳出三兩士,身影掠過,唯聞一聲叫喊,“什麽人?”


    那人即被捂鼻窒息而倒,聲即消散在夜寂,高台燃火,家家棧戶前,內侍來回夜巡,守門隨即大破,領頭最硯號令道,“即刻抓拿歸案!”


    “是!”規整嚴謹之聽命,數盡兵士如雨後春筍一般,忽而從四麵八方冒出,隨之朝礦地內一擁而上,紛紛揚揚如洪水吞野,勢不可擋。


    “你們,何人?......”其等微薄之力,以利器在攔。


    “鎮撫司查案!若有違者,格殺勿論!”


    最硯公示令牌,其內侍個個如見鬼而驚怵,低眉而詫目,護身即被沒,遂而束手就擒,眾人奔入戶戶棧房,直在光明照亮每間漆暗居室之時,百姓淒苦之麵目方才所見天日。


    “你們礦主在哪?”最硯俯視問詢束手鞠身之內侍,卻料其閉口隻字不提,下從一個狠踢,那內侍隨即嗚呼哀哉起來,“快說!”


    “貴人饒命!吾等實在不能出賣礦主!實在不能啊!”此類言語,最硯聽得多了,遂而問及其心地,“你有何苦衷?大可明說!吾三王殿下必會替你等做主!”


    最硯言方休,三王朱高燧即在一眾下從圍護中怔怔而來,觀此狀,其人內侍已是麵麵相覷,此時無聲好似有聲,三王身影立於其人注視中,“怎麽?三王之命,你等也敢違?”副將逼問時,內侍皆不由巍巍擺手,目不敢視,“不!不...”其人不過在暗忖,那滁州知州劉訕死無全屍未出百日,三王便已清算到其等頭上,這西郊礦地眾多人命,其等又該如何下場?思之不寒而栗,汗化成淚,“三王殿下恕罪!三王殿下恕罪!吾等儼是聽命礦主!方才犯此不法!吾等自知罪不可赦!吾等知錯!”


    最硯神中陰狠外露,揪起其伏跪之內侍衣領便怒,“礦主在哪?”


    遙觀其等前頭帶路,最硯先行而去,其後下從於主麵前稟報,許多百姓麵對抓捕仍不願離開。遂而隨行親自去瞧,外頭火把四散,複聞兵士左右旁立,直至中間引出三王來,遂而其端身立於眾,暗目觀顧一周,觀著此間棧房平平無奇,內卻諸是不忍目睹,其等皆以懼怕,有之躲在母親懷中之孩童,有之佝僂扶拐之老者,有之狼狽不堪之乞丐,有之手無寸鐵之力之婦人。


    俯瞰其等之防戒在懷,空洞如潭之神在燭火之印照中欲明欲暗,眾人探此三王人形高大,穿著華貴,神威凜凜,更覺此主不可冒犯,故而朱高燧俯身之際,孩童躲藏,大人避身,隻知良久時,其伸手撫孩童頭,緩言道,“莫怕。”


    眾皆叵測,皆以驚異而望,遂見朱高燧抬目示意,副將轉而出門,吩咐抬進擔擔吃食壺壺美酒來,百姓積年累月難飽於腹,見物欣喜顧盼,確又因不明之食而畏縮不敢前,隨之朱高燧旁立,揚聲謂,“你等今日吃好喝好!過了今日,可便沒有這良宵!”


    眾人對望,自覺其語似威迫,又似真實相警,他等今日是否能出這門,儼是三王說了算,他若要其等死,何如輕而易舉,必不會費此周折,故而是死是活,皆以是後話,既如此,若死便做個飽死鬼,若活便平白好好享用一番。


    故而暗自篤定,觀注片刻,便皆以齊身而驅,隻是令眾將士訝異之事,竟是其等雖已如此,確皆以不忙不亂,一個皆連一個,排整隊而上前領食,此景不免令人唏噓,想是其等被打怕了,故而行事皆是井然有序。


    “殿下,方才您為何不明示其等,而以威逼言之令其等上前?”環眾民狼吞虎咽,猛灌好酒,副將傾前在問,朱高燧神中寬慰,輕言謂,“其人受慣壓迫,怎會輕信於人。”


    副將悟之,在側沉聲,“原是如此,才更令其等篤定己心罷。”


    其等已是好久未大餐一頓,故而吃飽喝足,對三王之一行便戒心漸消,觀眾皆靜靜而探,便以躬身答謝,朱高燧抬手即召起,複聞副將揚聲而告,“殿下今日來此,便是欲圖查清你等為何而冤,故而為你等申張正義!你等大可不必憂慮,三王殿下為良主,其定能救你等於水火!”


    聞此言,其間複又三兩人冒頭,皆以小心而道,“三王殿下,當真是來救吾等的?”


    “三王殿下,怎會來此?”


    不久時,便多以附和問詢,副將猶止其等喧雜,便複道,“自然!三王殿下來滁州,便是你等倚仗,你等還有何懼?為何不願離開這西郊礦地?”


    百姓私心漸起,眾便以沉目而窺,彼時朱高燧泰然端立,謂,“本王知你等為何不願離開...”


    眾複又抬視,翹首以待,“你等因多年來,受此西郊礦地而能有容身之所!故而即算其主對你等欺壓欲烈,打罵成習,你等唯求能夠度日,便一一忍受。”


    言罷遂令其等紛起,回說,“吾等自知三王殿下善心,可若吾等離開這西郊,孤兒寡母,吾等能有何處傍身?”


    “是啊!吾年歲已高!雖在此西郊礦地無能做苦力活,卻能為貴主們沏茶倒水,洗衣做飯,這日子儼算是能過的!”


    不知是苟同,亦或是無心反抗,其等便皆安然處之,朱高燧凝眉,言道,“你等且好好深思,若自身終久煌煌度日,便有一刻,因窮餓潦倒而死,於此,你等之為之賣命盡力,是否有所值?亦或是,能令己甘心?”


    眾聞之駭然,皆思之己身莫非便真無半分可用之地,而仍要因其惡人惡行而了此殘身否?


    此間人心之暗睹,猶如窺日之撥雲,似有清晰之象,彼時其等情緒如湧,唯見眾多孩童之母滿含熱淚,老者倚拐而手顫,“三王殿下在此明示,有其在滁州一日,必會予你等一個滿意的答複,你等可棄此地而歸家過太平日子,儼不用再受威脅!”


    副將之所誡,難能不令眾人動心,隻是其等儼是麵麵為覷,似無動於懷,遂觀三王移步,眾人神便跟隨其而動,“本王以一時辰為限,你等好好思忖。”


    說時沙漏隨即置於案前,眾觀那暗昏燭光之中,時間正分秒流逝,三王卷袍端坐堂首,眾人揣度漸甚,隻道,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己心可有萬分意起,不出半刻,便接連伏跪而附聲,“吾等願跟隨三王而出礦地!吾等願跟隨三王而出礦地!......”


    “三王殿下保吾等性命!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下從扶起那婦人,且觀朱高燧一聲令,眾皆以出。


    天色已近晨,遠山已吐日。


    其等老老少少,數百礦地之民皆以集結在外,隨之副將吩咐,“你等擅騎馬的騎馬,行動不便的且坐車,跟隨大隊而行,周遭會有兵士保駕護航!你等皆可放心!”


    百姓俯首作揖,答謝連連,隨之一行皆以完備而啟程,三王之馬在前頭領路,身後跟隨綿延幾裏,且聞馬車之中,婦孺老人歡聲笑語,皆以大難不死,“母親,吾等這是要去哪?”


    婦人眉開眼笑,“吾等啊,要去過好日子囉!”孩童大喜,眾皆以其樂融融,且見那婦挽簾而望外頭,朝高馬之上女子遙喊道,“惜兒,你可當心著!”


    那女神重而顏淡,此時正頷首答應,猶見其身側眾人旁觀,女子不坐車卻騎馬,倒是少見。便是其母一語,猶令女子心思漸深,彼時前方一個顛簸,更猛地擊中其心地。


    女子複思之,那其人居其首之善舉良言,‘若自身終久煌煌度日,便有一刻,因窮餓潦倒而死,於此,你等之為之賣命盡力,是否有所值?亦或是,能令己甘心?’暗忖良久,便漸踩了馬鞍,緊鎖著韁繩,以此而激怒馬兒失性前奔,眾皆視此狀,避之不能及,那馬帶著其女一路狂馳,兵士們皆驚恐而四處奮起,其驅之所疾,似乎猶非人力所能阻,副將回旋而望,便要將三王護擋在圍,誰料那馬徑直而奔跑,儼未有停下之勢,隨之三王急時令道,“用弩擊馬足,本王去攔!”


    馬首韁繩一擰,馬身隨之一轉而騰起,朱高燧目之上升,遂而驅其而快追,隻知弓箭手揮弩而彎弦,那利刃便刹刹兩聲,忽地朝那疾馬之足而去,弩箭精準刺擊,而令那疾馬受力劄地而倒,朱高燧在高空一個抬臂,便將那女穩穩截住,攬上馬來,隨之二人貼身而坐,數盡將士奔襲前來,女子在其耳畔柔聲而謂,“多謝三王殿下。”朱高燧未語之時,見副將已抵至麵前,視他二人共驅一馬,副將遲遲躬身而道,“末將失職。”


    朱高燧隨即踩鞍而跳下高馬,那女家人便也快步而驅前,且觀其母攜孩童跪拜,“多謝三王!多謝三王!...”


    朱高燧回之起,複聞副將在側隱隱問詢,“其馬皆是訓練有素之戰馬,怎麽今日,竟會如此莽撞?”


    此些眾皆疑慮,唯在此半信半疑之間,那女嫻熟跳下馬來,正當其母憂心忡忡,一家相擁而泣,那女確先聲而言,“顧惜禦馬不佳,連累了諸位!”


    觀其環顧四周,似是在同眾人賠禮,彼時無人啟言,遂聞三王吩咐道,“速去救治其馬,並查查其因何由,於此失控?”


    “是。”副將隨之答應,且命其等各歸己位,那女跟隨上車,三王駕馬而驅動,隨行複又啟程。


    濂縣潘府,正是此西郊礦主之居所,其人因近年來眾多百姓賣命而賺得盆滿缽滿,住著比滁州府衙還氣派之府邸,衣食住行無一不是奢侈無度。


    最硯等人抬望大門外常明的大紅燈籠,四麵八方圍攏而進,悄悄包圍了其人庭院,直至官兵層出不窮,其人潘癿仍是一副絞死不認之相,遂而即將其等逮捕歸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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