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噩夢早一點結束,這對我,對白水村和泉水村這兩個村子的父老鄉親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畢竟,自從死人頭事件發生以來,老爸老媽就整日整日地對我提心吊膽。


    先是在清溪裏發現了死人頭,接著,在和王小二的玩鬧過程中把大日如來護身佛弄丟了;護身佛弄丟之後,小時候那種對異常事物的超強感知力仿佛又一點一點地回來了。然而,這似乎並不是什麽好事。


    是我第一個發現了死人頭,而村子裏最近發生的一係列怪事仿佛都和那顆死人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我不想在縣醫院繼續待下去了。我告訴老爸,說我想回家。


    我心裏堵得慌,因為我又做噩夢了。


    昨天晚上,我夢見白文拚命地想要拉住我的手,叫我救他。


    “白文哥哥……”,我一直在夢裏呼喊著。


    我的身體落在了白水村的堰塘邊,看著一堆人在水裏摸來摸去,不一會兒,白文的屍體便浮上渾濁的水麵。


    可是,一切還沒有結束。我仿佛有某種感應一般,覺得這堰塘的水底還隱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對老爸說:“用抽水機把堰塘的水抽幹吧!那堰塘的水底下還有東西。”


    老爸點了點頭,說要請白大爺出來說這個事情,畢竟他老爺子是白氏家族的族長,又是白水村的村長。


    老爸對白大爺轉述了我的話。


    白大爺沉思良久,沒有說什麽,隻是召令了全村的人,打開堰塘的水閘開始放水。放不出去的,就用抽水機抽到了水田裏。


    水抽幹了。


    堰塘的最深處的淤泥裏,赫然向上伸出一隻手,那般蒼白,那般腫脹,那般猙獰,仿佛從地獄裏伸出來,要在這個世界抓住一個殉葬品。


    眾人驚駭,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半步。


    白大爺叫了白定國,白國強,還有老爸,四個人開始一鏟一鏟的刨那隻手周圍的泥漿。


    一個女人,身上壓著一塊大石頭,被淤泥活活掩埋的女人。


    女人的身體被綁在石頭上,那隻向上伸展的手臂說明,她也許是在不完全死亡的情況下被扔進堰塘裏淹死的。


    她一定想要抓住什麽,哪怕一根救命稻草也好,可是,害死她的人沒有給她任何生還的機會。


    由於女人的身體埋在淤泥裏,她的身體大部分還保存得比較完整。


    眾人把這女人的麵部清理個幹淨,才猛然發現,那竟是白麒麟去年過門不久的媳婦,去年過門後,過了幾天就說是回娘家去了。卻沒想到,她竟然慘死在這堰塘裏。


    而白麒麟,白水村裏唯一一個半瘋半傻有點智障的人,平日裏看起來老實厚道像電影阿甘正傳裏麵的阿甘一樣的人,怎麽會做出如此陰毒之事?


    眾人嘩然,開始議論白麒麟如何罪惡如何人麵獸心。


    老爸卻想到了關鍵的問題。


    “有誰知道這姑娘的來曆?”


    眾人搖搖頭。


    “是誰介紹這姑娘給憨憨傻傻的白麒麟當媳婦兒的?”


    眾人還是搖頭,這時有人插話說道:“去年不知哪兒來的一個媒婆,說要給白麒麟介紹一個大姑娘。大家都想這是喜事兒啊,也沒往深處想。你別說,咱們村裏好像還真沒人認識這個媒婆,更沒有人認識這個姑娘。也不知道她娘家人在哪裏!”


    一個來曆不明的媒婆,帶來一個來曆不明的姑娘,還嫁給白水村正常女孩都不願意嫁的傻子白麒麟,這本來就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


    結果,這個姑娘卻這樣離奇地死在了白水村的堰塘裏。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文溺水身亡之前,說有一個人在水下用手抓他。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紛紛:“白文這小子,水性這麽好,按理說不可能淹死。難道,他是被白麒麟這個死去的老婆拖下去淹死的?難道?這個姑娘已經變成了一個水鬼,是來勾魂的?”


    鄉親們越說越玄乎,越說越離譜,甚至有人說白麒麟的媳婦是被白文給害死的,所以這姑娘死後變成厲鬼索了白文的命。


    我搖了搖頭,並不同意鄉親們的說法。


    一來,白文和白麒麟的媳婦無冤無仇,他沒有任何理由和動機要害死這個姑娘;二來,白文還是個未成年人,平時在村裏對人熱情有禮貌,心地善良,踩死一隻螞蟻都會鬱悶好久。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害人呢?


    鄉親們水鬼索命之說,又如何解釋呢?


    一個死去的女人,怎麽會有能力去拖一個活人?


    要是這事兒發生在死人頭事件之前,打死我都不會相信什麽水鬼索命的說法。可是,連死人頭都能咬人,這水裏的死人也未嚐不可以“勾魂”。


    莫非,這女人的魂魄就在這塘裏?


    莫非,這女人已經變成傳說中的水鬼?


    以前,誰都不會注意到白水村裏的這個智障白麒麟。


    但是,自從白麒麟取了一個新媳婦,這件事還是像頭條新聞一樣傳遍了白水村和泉水村。


    當然,一個但凡腦子正常的女人都不會選擇一個智障的男人作為自己的丈夫,除非她腦子不正常,或者受人蠱惑。


    所以,新過門兒的媳婦借口回娘家看父母然後永遠地逃跑掉,這也是人之常情。在農村,新媳婦嫌棄男方家裏窮跑掉也是時有發生的事,所以,鄉親們也都見怪不怪了。


    所以,當去年白麒麟的新媳婦消失的時候,人們隻聽到傳言說白麒麟的媳婦兒回娘家了,沒有誰會想到,這個新媳婦,卻是被人活活埋在這堰塘的淤泥裏。


    最隱秘的恐懼也許不是來自於虛幻的時間和空間,而是來自於背後那雙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出現並且把人置於死地的手。


    更恐怖的是,村裏每個人都害怕自己不能壽終正寢,而是以某種淒慘的方式橫屍鄉裏。


    就像這新媳婦一樣,不知道自己竟會葬身在這淤泥裏,身上還被壓著一塊大大的石頭。


    就像王茂,被死人頭傳染,還咬死了自己的老父老母。


    還有公安小張、公安小李、白文……


    那麽,這個白麒麟,真的是智障嗎?


    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反應遲鈍的模樣,說話還有點口吃,每個人都認為他就是個憨憨傻傻的智障,從沒有人懷疑過他憨傻的表象之下實際上是在故意裝瘋賣傻。


    如果他真的是在裝瘋賣傻,那他的目的和動機又是什麽?沒人知道。


    大家都叫他麒麟,一種神獸的名字,村子裏的人隻知道這是他父親給他取的名字,可沒有人知道他父親為什麽給他取這個名字。


    白麒麟的父親幾年前去世了,於是,關於他父親為什麽給自己的兒子取一個神獸的名字便成為了白水村一個懸而未決的謎。


    當然,鄉親們似乎並不關心這個有點無聊的問題。他們關心的是哪家的母豬下崽了,誰的兒子從外麵寄錢回來了,還有誰家的孩子學習成績如何如何。


    很多時候,那些看似不是問題的問題,其實整個事件最為關鍵的線索;就像白麒麟,人們都覺得他呆呆傻傻的,但他們不知他的內心世界,更不知道,他那張麵皮之下,是否還是原來那個呆呆傻傻的白麒麟。


    ——夢中的一切曆曆在目,仿佛我的親身經曆一樣,這讓我感到身心疲憊。


    第二天,老爸帶我回到了白水村。


    白正勇一個人留在李春花的身邊。


    回到白水村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白文真的死了。


    我把自己的夢中所見告訴了老爸,老爸又轉述給了白青山大爺。白大爺安排了幾個人開始放堰塘裏麵的水,然後又用抽水機抽水,然後,他們在堰塘最深處的淤泥裏發現了一塊大石頭,石頭的下麵的淤泥裏向上伸出一隻手……這一切,和我夢中發生的事情一模一樣。


    有些事情,我可以阻止;但有些事情,注定會發生。


    回到白水村的頭一個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清涼的夜風從山溝裏一直席卷到堰塘的堰坎上,我的身體隨風飄落在了堰坎上。


    有一個人坐在堰塘邊,麵對著一灣碧水的堰塘幽幽咽咽地哭泣。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看看是誰在哭。


    那好像是麒麟的聲音,又好像不是。


    那個人背對著我,一直在抽泣。


    我走過去,想伸手過去拍拍他,但又怕驚嚇到他。


    其實,我也怕嚇到自己。


    我離那個背影隻有幾步的距離。


    “白麒麟,是你嗎?白麒麟……”


    他的頭,慢慢地轉過來,可我看到的,還是他的後腦勺……


    我猛然一驚,睜開雙眼。天,已經麻麻亮了。


    我回想著那依然鮮活的夢境,一個沒有臉的人,陣陣幽怨的哭聲,這場景讓我在夢醒之後還心有餘悸。


    白麒麟的父親前些年去世了,他的母親也早亡,留下這個年近四十的兒子孤苦無依。


    不過麒麟雖然呆傻,平時待人卻也老實厚道。所以村民都還比較喜歡他。平時如果誰家煮了好吃的東西,或者有不穿了的舊衣服,都會拿給麒麟。


    但是,自從在白水村的堰塘裏發現了麒麟過門不久就消失了的媳婦的死屍時,大家對麒麟的看法都有所改變了。


    一個半瘋半傻的男人,怎麽會如此殘忍地將自己剛過門兒的媳婦置於死地?而且還將自己的媳婦兒沉屍於堰塘底?還用淤泥掩埋並且用大石頭壓在上麵。


    可話說回來,一個半瘋半傻的男人又如何能夠以這種很有心計的手段殺死一個女人?而且居然還不留什麽痕跡呢?


    顯然不大可能。


    那麽,從這個結論為出發點,又可以得出兩個不同的結果:


    (一)白麒麟並不瘋。


    (二)這個女人不是白麒麟所殺。


    白麒麟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智障,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除非他是個從小就懂得裝瘋賣傻的天才。但,這個可能性太小了。


    第一點排除。


    那麽,隻剩下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白麒麟不是殺死這個女人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這件事情在白水村和泉水村鬧得沸沸揚揚,大家又陷入了一種恐慌的情緒之中——畢竟,死人頭事件才過去沒多久。


    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先是出現了死人頭。然後死人頭又附在人身上讓人變成怪物。被死人頭咬過的人也會變成咬人的怪物。


    簡直就是一場生化危機。好在這場危機已經塵埃落定了。


    現在,白水村的堰塘裏又發現了沉屍於淤泥裏的女人,這還怎麽得了?


    自從那顆神秘的死人頭出現之後,白水村泉水村就怪事連連。大家都擔心,這以後還會發生什麽更可怕更離奇的怪事。


    真是不得安寧。


    發現女屍的當天,白國強跑到公社給劉隊長打了報警電話。


    劉隊長當天就帶著法醫著急忙慌地跑到白水村的堰塘裏察看現場。


    由於女屍從淤泥裏被掏了出來暴露在了空氣中,早應該腐爛的肉身開始了急速的腫脹腐敗,女屍身上的腐肉已經變成了墨綠色的屍水順著身體的破口流瀉出來,難聞至極。


    法醫對女屍的頭發,皮膚,牙齒,指甲等等進行了采樣,馬上帶回了縣公安局。而劉隊長則向村民調查關於這個女人的情況。


    女人的麵部接近高度腐爛,但因為之前一直埋在淤泥裏,所以大體上保持了麵部的完整。接受調查的村民隻能說出這個女人很像是白麒麟去年剛過門的媳婦,但是其它的卻一無所知。包括這個女人的來曆,以及介紹這個女人給白麒麟的媒婆的來曆,沒有人知道。


    而唯一可能對事情很了解的白麒麟卻是個瘋傻癡呆的男人。


    劉隊長把白麒麟帶到這個女人身邊,問道:“麒麟,你認不認識這個女人?”


    麒麟卻隻是傻笑道:“死了,嗬嗬,死了,又死了一個。”


    什麽又死了一個?劉隊長不禁有些生氣了。


    村民們你一句我他一句地說道:麒麟雖然半瘋半傻,但是哪兒死了人他都清楚。前些日子泉水村那邊王茂把他老爸老媽咬死了,王茂也變成了怪物,這些他都知道。還整天嘮叨著什麽“又死了一個”,這個都快變成他的口頭禪了。


    老爸緊張地問道:“劉隊長,這女人到底是不是白麒麟給殺死的呀?要真是他的話,那咱們這個村子就真不安全了。聽說瘋子殺人不犯法,要是這白麒麟發起瘋來要殺人怎麽辦?”


    劉隊長說:“大家夥先別怕。現在還不能判斷白麒麟是否有殺人嫌疑,我們要帶他回縣醫院精神科做一個鑒定。如果鑒定出來他的智商和精神不正常,那他就確實是一個傻子。如果醫生鑒定他是正常的,那他就是在你們麵前裝瘋賣傻。至於你們所擔心的問題,如果他發瘋殺人怎麽辦?那你們村裏這麽多男人,可以反擊他呀,那叫正當防衛,不犯法。不過,你們可不要在他沒行凶的時候把他給殺了,那可是故意殺人,性質不一樣,那是要坐牢的。”


    鄉親們“哦”了一聲道:“原來還可以這樣啊,那就不用擔心了。”


    鄉親們雖然嘴上說著不怕,但是心裏還是犯嘀咕。


    劉隊長拍了拍白麒麟的肩膀,說道:“麒麟,跟我們走吧?到縣公安局去一趟。”


    白麒麟卻像突然發瘋了一樣抓住劉隊長的衣領,他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嘴裏喃喃道:“鬼,你是鬼。”


    說著說著,白麒麟便哇哇地嘔吐出一灘又黑又臭的穢物,直吐得劉隊長滿臉滿身。


    在場的鄉親們和公安同誌都拿手捂住了口鼻,有幾個村民甚至也發起幹嘔來。


    “臥槽。真他媽晦氣。”劉隊長把白麒麟那雙抓住他衣領的手狠狠甩開,然後忍不住打了個幹嘔,道:“王芳,你們幾個趕緊把這家夥弄走,真他媽無語。”


    王芳和另外幾個公安把白麒麟銬了起來,帶到警車上去了。


    這時,白青山大爺站出來打圓場道:“劉隊長,要不去我們家用清水洗洗吧,不然你這身,確實有點齷齪。”


    “也好,王芳,你們幾個先等我一下。我清理完了就來。”劉隊長衝王芳喊道。


    “好的,劉隊。沒事兒,不著急,你慢慢清理。我也順便給白麒麟清理一下,不然待會兒我怕我們坐在車上也受不了。”王芳笑著回道,旁邊的幾個公安也跟著笑了起來。


    劉隊長把臉上和身上的汙穢清理完畢,謝了白大爺,便開著拉女屍的車和王芳一行人等回到了縣公安局。


    白麒麟被帶走之後,鄉親們才鬆了一口氣,大家都說,村裏其他人和白麒麟的媳婦無冤無仇,不可能把白麒麟的媳婦害死。所以大家都懷疑白麒麟是殺死他媳婦的第一嫌疑人。。


    不過,還沒等大家緩過這口氣,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第二天一早,鄉親們便紛紛傳說那個女屍又回到了堰塘裏。


    好事的村民們跑到堰坎上一看,那女屍果然又趟回了原地。而她的左手還是那種可怖的姿勢,斜著向上伸著,像要抓住什麽東西,又像是指著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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