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隊從縣裏匯演回來後,公社又安排了十幾場巡回演出。時值盛夏,七月流火的季節。農民收工後吃過晚飯,大都熱得睡不著,所以演出時,過來聽戲的特別多,大人小孩坐了一大片。


    在河西巡演的那天下午,張梅非拉著崇高陪她去見曉梅,崇高也有段時間沒見曉梅了,二人便一同去了曉梅所在的門市部。演出結束後,崇高難得這次單獨與曉梅相處的機會,連忙卸了妝,洗了臉,簡單收拾一下,便請假又去找曉梅了。


    門市部早已關門,他隻好喊曉梅開了後院的大門。曉梅心裏雖然也渴望見到崇高長敘一番,但見了他,嘴上卻冷冷問道:“這麽晚了,你還過來幹什麽啊?”


    “想你了。”崇高笑著說。這時,遠處的天空閃了一下,緊接著就是沉悶的滾滾雷聲。一場風雨似乎正在遠處醞釀,也許不會用太長時間,大片的烏雲就會翻滾而至,覆蓋整個河西村,整個河西村也會淹沒在重重的風雨之中。曉梅也看著遠處的天空說:“崇高,天馬上要下雨了,你現在騎車趕回家,還來得及,再晚一會兒,恐怕你就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不走了,守著自家人,我怕啥?”崇高笑著說。曉梅聽了吃了一驚,問道:“不走?你住哪裏?誰是你家人?”


    “你是我家人,睡你床上,難道不行嗎?”


    “滾!”曉梅嗔了他一句。崇高聽了,卻不急不惱,嘿嘿笑著說:“我跟你有話要說,你別忙著趕我走啊!”


    “你真是個癩皮狗!”曉梅見他一副無賴的模樣,也沒辦法,隻得說道,“有話快點說,說了快滾吧!”


    “哎,你是內行,咱的戲演得怎麽樣?請你給提提意見唄!”崇高笑著說道。曉梅見他過來也沒啥正經事,心裏便明白了八九分,又因她發現張梅正暗戀著他,也想趁機敲打敲打他,免得他走錯了路,便抿嘴笑道:“要說這意見嘛,我倒是有一些看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請講,我洗耳恭聽。”崇高笑著說。曉梅笑著點評道:“你在《紅色娘子軍》這部戲裏,看張梅的眼神,不,是看‘吳瓊花’的眼神,是不是應該放尊重一些?給我的印象起碼是色眯眯的,讓我感覺黨代表‘洪常青’好像不是在給‘吳瓊花’指路,而是另有所圖。”


    “瞧你說的,我能圖什麽呢?這都是縣劇團的老師指導的,說二人的表演要表現出同誌間的階級友愛。”崇高笑道。曉梅笑著說:“其實,你根本就沒入戲,將階級感情和個人私情交織在一起,你給觀眾演了個另類的‘洪常青’,特別是你看了‘吳瓊花’滿身的傷痕之後,所表現出的疼愛、憐憫、悲憤之情遠遠超出了劇情本身,表現出你看到自己心上人被人欺負的那種感覺,這種感覺也隻有當事人心裏才明白。”


    “你是不是想說,我是在跟戲裏的‘吳瓊花’談戀愛呢?”


    “那倒不至於,可現實中就不好說了。”


    “你到底是在說戲,還是在說現實?”


    “你別忙著打岔,我還沒說完嘞!”


    “噢,你說下去吧!”


    “那‘吳瓊花’再次見到你之後,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依戀,也遠遠超出了階級的情義,似乎有一種終生非你莫嫁的歸屬感。在‘吳瓊花’為了報私仇,要擊斃‘南霸天’的那場戲裏,你對‘吳瓊花’打亂整個計劃所犯錯誤的處理,似乎有隱忍的態度含在裏麵,弄得人家‘連長’非常尷尬,還有——”


    “得得得,天啊!”崇高笑著喊了一聲,“這醋壇子要是被打翻了,那酸味是不是會直衝雲霄啊!你這番細致入微的評論,都快趕上文化局的那些秀才了,我在縣城演出時,都沒得到過這麽高的評價啊!那幾位秀才還說我演的感情不到位,希望能再投入一些,謝謝‘劉評’給我這麽高的評價,謝謝,謝謝!”


    “哎,‘劉評’是誰啊?我咋沒聽說過啊?”曉梅傻乎乎問道。崇高笑著說:“傻帽,‘劉評’就是劉評論員,就是你啊!哎,要是你演‘吳瓊花’,或許我的情緒會更好一些,可惜了,你如今是桃源中人,無論魏晉了。”


    “去去去,你這是從哪兒學的洋詞,什麽細致入微?什麽桃源中人,無論魏晉?俺是越來越聽不懂了。”曉梅嗔道。崇高笑著說:“故作謙虛吧,你是堂堂的高中生,咋會聽不懂呢?桃源中人是指——”


    “得得得,你少給我上大課,有事說事,沒事趕快走人,我也累了一天,想快點睡覺嘞!”曉梅笑著擺擺手說。崇高湊到曉梅跟前,笑著輕輕問道:“哎,要不要我陪你睡啊!”


    “你滾!”曉梅說著踢了崇高一腳。崇高摸摸大腿笑著說:“好了好了,咱們也別鬧了,說點正經事吧!”


    “你有什麽正經事?”曉梅問道。崇高笑著說:“我把這次去城裏匯演的見聞和感受給領導匯報一下,希望領導能耐心聽一聽,有些事或許你會感興趣的,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那好,你說吧,說了快點滾吧!”曉梅說著坐在床上。崇高也嬉皮笑臉地挨她坐下,將飯店吃飯、流氓滋事、暴揍流氓、導演禁閉、哥哥請客等情況一一給曉梅說了一遍,喜得曉梅是咯咯直笑。


    “哎,你說了這麽老半天了,咋沒說到紗廠去看看秀梅啊?”曉梅笑著問道。崇高笑著說:“在飯店跟流氓打過架之後,緊接著就是演出,演出之後,導演又把我們關在旅店裏了,哪有時間外出去看她啊?”


    “這麽說,你也想過去見見她?”曉梅笑道。崇高說:“哪能不想去啊?自從家裏退親之後,我跟她就沒正式見過麵,好多事憋在心裏,都沒顧上去問她,她就喝農藥住院了,在醫院裏也不能問她這些事啊?所以趁這次進城真想過去問問她,可一直都沒時間過去,不過,這次進城,我倒意外了解了一些情況,看來,她咬牙退親,確實是有原因的。”


    “哦,是什麽原因?”曉梅覺得很有意思。崇高說:“那天,幾個小混混到飯店吃飯,言談中倒是透露了一些信息,他們說的縣委辦主任的兒子,可能是秀梅她二姨家的表哥,可能對秀梅做了不該做的事。”


    “這麽說,秀梅是因為覺得對不起你才堅決退婚的?”曉梅說道。崇高說:“大概是這麽回事吧!”


    “那你更應該理解秀梅了,哎,秀梅跟你退了親,你有什麽打算嗎?”曉梅笑著問道。崇高說:“我能有啥打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唄!我跟秀梅的事情已經翻篇了,夢中情人又不肯靠過來,你說,我能咋辦?”


    “你有夢中情人?”


    “有啊!”


    “她是誰啊?”


    “你啊!”


    “滾!事到如今,你千萬別把我再扯進來,村裏人要是聽說咱倆的事,是我夾在你們中間搗亂,背後還不把我罵死啊?”曉梅笑道。崇高笑著說:“聽彩雲嫂子說,秀花嬸想把你介紹給張衛國,有沒有這回事?”


    “秀花嬸倒是托田翠花到我家說過,可俺媽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啊!”


    “謝天謝地,你可千萬不能同意啊!你要是同意了,我才真是雞飛蛋打,啥也沒落著啊!”


    “你不是有張梅嘛!下午恁倆過來,她對你那可真是情深意切啊,我聽她喊你的腔調都變了,哥啊哥的,讓人聽了,真真肉麻死了。”曉梅笑著說道。崇高笑著說:“你看你,咋還吃她的醋啊,張梅可是你的好姐妹,對你也情深意切啊,再說,她也不知道咱倆的事啊!”


    “呸,一點也不害臊,咱倆有啥事啊?”曉梅啐道。崇高說:“好好好,你說沒事就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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