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芙芮回涵碧軒就想睡覺,進宮一趟太累了。做人也累,不僅有萬氏、吳氏要應付,那皇宮裏的人還能要她小命。還是快些將恩報了,別貪戀這凡間短暫的享樂,早日脫了這肉體凡胎得好。


    剛坐下還沒喝兩口茶,萬老夫人又喊她過去。


    萬老夫人今日仍有些不適,但她不放心穆芙芮,這關頭可別再闖什麽禍出來添亂了。等看到穆芙芮全須全尾的回來,除了有些疲憊沒什麽不同。這丫頭隻要不說話就氣不著人,萬老夫人放下一半的心,再讓穆芙芮將今日進宮以後事無巨細全說一遍。


    “祖母,您是說從進宮起全要講一遍嗎?”


    真是要被這臭丫頭折騰死了,不是還病著嗎,躺著都不讓人省心。穆芙芮此刻無比希望萬老夫人不舒服的是嘴不是頭。


    “那你說說你跟皇後娘娘說了什麽,可有說些不著調的胡話。”


    萬老夫人不問清楚一顆心就不能全放下,於是在她的逼問下,穆芙芮將皇後問了什麽,自己怎麽答的都說了一遍,自然是將不妥當的地方適當修改過再轉述的。聽起來也就沒什麽大問題,萬老夫人這才放了心,也不多留穆芙芮,招招手讓她哪兒來回哪兒去。


    吳氏沒有叫穆芙芮去秋華院問話,隻遣人來問問穆芙芮進宮可還順利,有沒有出什麽岔子。來人得了穆芙芮的回話還傳達了吳氏要穆芙芮好好休息的囑托,說完就走了。穆芙芮這才終於能躺下睡會兒覺,睡前不忘囑咐延年給她熬個老鴨湯。


    涵碧軒的小廚房本來是有廚娘的,手藝也不錯,但自打穆芙芮住進來,每頓飯總要點幾道延年親手做的菜,漸漸地,廚娘成了延年的幫手,該得的賞錢也沒少,隻覺得給大奶奶做事真是輕鬆又快活。


    睡了一覺起來用午膳,正喝湯,鈴蘭來了。“主子,奴婢想回公主府一趟。”


    鈴蘭現在也不敢什麽事都告訴穆芙芮,上次回去被師兄擰著耳朵教訓過了,公主不希望女兒牽涉其中,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讓穆芙芮知道太多。


    穆芙芮偏偏又什麽都想知道,“回去幹什麽,你現在是我的人,動不動回娘家像什麽話。還是你發現了什麽要跟母親講,先說來我聽聽。”


    鈴蘭是拿穆芙芮沒一點辦法的。曹國公出府了,府裏留下個跟曹國公很像的替身。對外說受了風寒要在家休養幾日,也不要兒孫去看望,關起門來和萬氏老夫妻倆都開始養病,正院的藥味兒老遠就能聞到。


    涵碧軒得了消息,穆芙芮還在睡覺,雖說不讓人去探望,但作為孫媳還是要有些表示的。鈴蘭自告奮勇送藥材過去,南山挑了些今日剛得的賞賜交給她。


    要不是這樣,鈴蘭也發現不了端倪。連忙將消息傳遞給在府外的師兄,也不知道他們跟上沒有,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做,不問問師父她有些不敢隨意行動,不然先等師兄消息好了。


    “就是有些想師父師兄了,過陣兒再回去也行,我聽主子安排。”


    鈴蘭的師兄石竹沒有跟上曹國公。曹國公是扮作送柴薪的老頭兒出府的,這還多虧趙氏。她吩咐管事,有年邁的老人維持生計,賣些自家種的菜蔬或是別的府裏用得上的,都按市價多兩成收了。好的新鮮的就給主子們用,次一些的給下人用,實在不好的就喂雞鴨或是幹脆不要,隻當發善心做好事了。


    凡是進出國公府的人錦衣衛都要跟著查驗,有錦衣衛在前麵,公主府的人不敢靠太近,隻能在後麵遠遠地跟著。錦衣衛跟著賣柴的老頭兒,回了一片普通老百姓住的地方,見沒什麽可疑就走了。


    石竹也準備帶著師弟撤,等他收到鈴蘭傳來的消息說曹國公留下替身出府了,才反應過來那老頭是曹國公假扮的,再去追,哪兒還找得到人。


    賣柴老頭兒七拐八繞,換了一身行頭,再將麵容稍作偽裝就成了一個普通不起眼的商人。帶幾車貨物和夥計騎馬趕路出了城,在南門外二十裏的一處宅子裏,曹國公見到幾個多年未見的下屬。


    “將軍,自三年前周氏死了以後,那位一直在守孝,平日都沒什麽問題,前不久有賊人翻牆進了那宅子,本來這種事兄弟們謹慎是不管的,結果那賊子竟起了歹心,偷完東西還要殺人。聽到打鬥我們才進去,賊人被打死了,宅子裏的卻是個假貨,見被我們發現那人便立刻自盡。事關重大,屬下立刻趕回來告知您,屬下無能,不知道那位是何時離開的。”


    曹國公聽到這個消息心裏有了些猜測,難道府裏近日發生的事和那位有關?還有靖安侯府,他對靖安侯府的惡意又是從何而來。看著麵前跪著請罪的男子,曹國公隻覺無力。


    “十三啊,你今年多少歲了。”


    跪著的男子聽見曹國公喊他的小名,眼睛有些濕潤,“回將軍,上個月滿的五十。”


    “二十一年了啊。”曹國公按了按自己的膝蓋,看來這兩天京中會有雨。“你們趕路也辛苦,先下去休息吧。其他人也都退下,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別來打擾我。”


    “是。”


    房中的人魚貫而出,這間屋子被太陽照得亮堂堂的,但曹國公知道,他的膝蓋疼了就是要下雨了,即使今日豔陽高照,不出兩日也會有大雨來襲。


    一如二十一年前那個夜晚,先皇病中在塌前給他密旨的時候一樣,屋外的雨打在窗欞上,他的心跳也如鼓一般隨著雨滴的聲音梆梆作響。看著眼前充滿陽光的屋子,那晚感受到的涼意穿過了這二十一年圍裹了他全身。


    “雲起啊,朕撐不住了,大郎沒了,老二老三都沒了,朕的兒子有三個都走在朕前頭啊。”


    看著形容枯槁的舅舅,已經年過四十的曹國公趴在了舅舅身上也哭了起來,“舅舅,您節哀啊,您要保重龍體,您,您,嗚嗚嗚嗚嗚。”


    舅甥倆好好哭了一場,老皇帝哭過後更虛弱了,喘著氣,連說話都像是要用盡力氣一般。


    “這些日子老四監國,做得也不能說不好。但他那個人,殺伐太重,今後你多勸著些。”


    曹國公忙應下,握著舅舅的手,生怕他多說幾句話就不行了。


    “還有一事,舅舅交給你。”


    這時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蔡德海抱了一個已經睡著的娃娃過來,老皇帝朝他點點頭,蔡德海將懷裏的孩子交給曹國公。曹國公手忙腳亂接過,他不太會抱孩子,怕抱得不舒服將孩子吵醒,不過這孩子睡得倒是沉,一點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這是大郎的兒子,你將他帶走,隱姓埋名帶得遠遠地,別讓他回來了,就做個富貴閑人安穩一生。”


    說完這句話虛弱的皇帝突然大力按住曹國公的肩膀,眼睛裏都是堅毅,如多年前在戰場上交給自己外甥重要任務時一樣,曹國公不堅決地保證自己一定會完成舅舅的囑托,這手就會一直按著。


    “老四不會容下這個孩子,大郎是太子,這孩子會威脅到他的位置,我要給大郎留下血脈,我的大郎是多好的孩子啊。”


    這時的皇帝更像是一個普通的,惋惜自己死去的兒子的父親。


    一旁的蔡德海又捧來一個匣子,老皇帝盯著自己的外甥,“這是朕交給你的最後一道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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