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基見那幾個丫鬟婆子跪下後,賈琛一直都沒叫她們起來,又聽他說話,神色更有動容,便得意起來,心道不論如何,這血脈一說,是斷也斷不開的,賈琛她再怎麽出息也不會對此無動於衷。


    可沒想到,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了賈琛這些不客氣的話,他心中惱怒可賈琛所說皆合當世禮法,他強辯不得,隻好對賈琛說道。


    “好姑娘,你如何養成了這般脾性,莫不是誰教壞了你。”


    趙國基不想賈琛麵對他時,竟是這般的態度,登時不滿起來,賈琛見他不知退去,竟然還要反問,更是心中火起,因而對著趙國基冷聲道。


    “我自幼長在老太太身邊,得的是老爺的教誨,先生的教導,還不勞你來在我麵前充長輩,算親戚。”


    “你如今來了,也就別和我多繞,我倒是想聽你的教誨,可從小總共你又見了我幾回?


    還不如就有什麽就說什麽,這樣誰也不必在這裏饒舌搬弄是非!”


    賈琛的話絲毫沒給趙國基留情麵,趙國基聽了惱憤非常,將來之前聽人說他可以借著他這個外甥女風光一把的念頭拋開,反口道。


    “三姑娘,那我也不和你廢話了,隻將我這心裏話說上一說。


    我知道呢,你是攀上了太太,看不起你娘的出身,這我也理解,你娘不過是個家生子,連帶著你生出來便矮她們一等。


    我也不和你說你娘這些年諸般苦楚,且就說你娘辛苦拉扯大你弟弟,裏裏外外省不得一個人的費用,除去這些,也沒個多少的餘剩。


    用轉不開的時候,少不得我拿了金銀來貼補照看他們,才保得她們這些年來順遂平安,可三姑娘呦,前些年的時候,我手頭是寬裕的,可這兩年,我也沒個得用的差事,沒了什麽進益,幸虧從前的時候還積攢了些,不至於直接就窮困潦倒。


    可就算如此,我手裏的也盡了,家裏人病了,也沒有什麽餘錢來請醫吃藥,你外甥如今在家裏嗷嗷得哭呢。


    這讓我怎麽還有臉在家裏待下去啊,三姑娘,你要是有善心,不如就賞我這個奴才一個差事,好讓我有了錢去養活他啊!”


    一邊說著,趙國基便將手中拿著的棍子扔在低聲,垂頭喪氣地往地上一坐,直道自己是實在沒法子了,才厚著臉皮來找賈琛的,賈琛要是還憐惜他們有那一絲兒的血脈,就幫幫他們。


    原本院子裏的小廝丫鬟婆子們都不敢吱聲,那幾個跪著的更是驚恐萬分,如今見趙國基這般胡說,更是後悔剛才沒找個由頭離了這裏,這舅甥之間的事,他們可不好摻和進來的。


    趙國基如此胡攪蠻纏,饒是從小就將事情看得明白,謹慎小心的賈琛臉上也繃不住了,她抬手一指趙國基,就想和他分辯個清楚。


    賈環見勢不好,便要回身阻止,奈何他離賈琛遠,竟是來不及,隻在賈琛身後一直關心著賈琛情況的賈瑤手快,在賈琛抬手的瞬間反應了過來,上前一把將賈琛抓住,將賈琛往後一扯,搶在賈琛前麵對蹲在地上的趙國基開口道。


    “這裏是府裏姑娘住的院子,老太太和大太太親撥的,你是三姐姐的姨娘的兄弟,也以三姐姐的長輩的身份自居,也不該到外甥女的院子裏來鬧。”


    “你——”


    趙國基正在氣頭上忽然聽見有賈琛之外的人說他,以為是賈琛身邊伺候的婆子或者是丫鬟,他下意識就要站起來指著人罵,可抬頭一見說他的人竟是賈瑤,他硬是將已經出口一些的話咽了回去。


    他敢借著賈琛斷不掉的血脈,逼著賈琛讓出點兒好處予他,卻不敢得罪賈瑤這個身份尊貴的四姑娘。


    因著畏懼賈赦,他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賈瑤,就聽得賈環過來道。


    “四妹妹說的是,你確實不該到這裏來胡鬧!”


    “環兒?你這是在說什麽?


    賈環過來,趙國基不自主地往後讓了讓,彎了彎腰,就見賈環從外麵走來站定,對趙國基道。


    “三姐姐說的沒錯,我和三姐姐的老爺太太已經不住在這裏了,我們也沒什麽能力左右府裏的差事。


    你隻記得這府裏的差事好,卻沒想應該去誰那討差事才是正理兒,家裏有困難,你可以去找老爺或者是找太太,再不濟你也可以將消息告訴給我姨娘。


    你和姨娘是親兄妹,難道你有了難處,姨娘還能不幫你不成,姨娘手中也有體己,總不能讓人就這麽病著,


    就算是我姨娘手裏沒有什麽,便是在太太麵前不好開口,就算是姨娘和老爺說也使得的,你實在不該來找三姐姐。”


    賈環不等趙國基開口,便對跪在院子裏不知道該不該起來的丫鬟婆子喝道:“你們還在這裏做什麽,沒看見三姐姐的帕子染灰了麽,還不趕緊起來去打水。”


    幾個人一聽連忙答應,起身往茶水房裏麵去了,進去的時候還一疊聲地叫人燒水。


    趙國基見賈環從方才開始就不幫他,聽了賈環說的話更是不願意,口中奚落道:“好好好,我辛勞這麽多年,沒想到竟照顧出一個隻知道向著別人的人來,我知道你現在得了人家青眼,便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你也不想想,你處處向著她們說話,維護於她們,等她們膩了,將你一腳踢開的時候,你還能指望著誰!


    還不是得靠我來給你和你姨娘出去看顧房地,你去打聽打聽,外麵的人誰不知道你姨娘手裏的那些進項是我一手置辦的,你......唉,環兒你做什麽?”


    趙國基還要說,不想賈環竟對院外的幾個小廝招了招手,那幾個小廝便衝了過來,將趙國基架起來就往外走,趙國基一時沒有防備,被幾個小廝架個正著,那幾個小廝知曉厲害,幾乎是抬著趙國基在走。


    “你們放下我!你們把我放下來!”


    “快點走,快點走,到二儀門外再把他放下來!”


    趙國基用力拍打著架住他胳膊那兩個小廝的後背,賈環生怕他們將人給再放下來,於是便指了一個離賈琛院子較遠的地方,帶著人呼啦啦地走了。


    賈環讓人抬走了趙國基,自然走出一條路來,院外圍著的人在幾個小廝去抬趙國基的時候便一哄而散,院內的丫鬟們也都跑開。


    “三姐姐,三姐姐!你在想什麽?”


    賈瑤見趙國基被人弄走,便想要拉著賈琛進屋去,不想她手上用力,卻沒能拉動賈琛分毫,於是轉頭一看,就見賈琛還在對著院門口的方向發呆,不知在想什麽。


    賈瑤與賈琛在一起長大,自然看得出賈琛眼中的驚訝,她搖了搖賈琛的胳膊讓她回神,便進了賈琛的臥房。


    賈瑛比她們兩個晚進來一步,卻是在管賈琛院內的那些婆子丫鬟們,賈瑛威信正在頂峰之處,她說的話,眾婆子丫鬟們不敢違命,因著未能勸阻住趙國基,讓姑娘受到打擾,賈瑛便罰了這院子裏所有丫鬟婆子們一月的月錢。


    待眾人各歸其職,賈瑛才從外麵進來,一進來就見賈瑤滿臉擔憂地拉著賈琛的手,而賈琛則是垂頭坐在賈瑤對麵,相對無言。


    賈瑛見狀,便揮手讓跟在她身後的奶娘丫鬟們都散了,心裏想到驟然經曆這樣的事兒,要強的賈琛必然心神震動,她們做姊妹的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默默地陪著她。


    因而也坐到了桌子旁邊,許久都不見賈琛說話,也不好深勸,便拉了賈瑤離開,讓賈琛自己在屋內休息。


    隻是在出去的時候,她們兩人叫來賈琛身邊伺候的人細細囑咐了一番,這才離去。


    且說那邊趙國基被幾個小廝抬著,嘴裏卻沒閑著,一路上他被人製住,氣惱之時,便胡亂嚷嚷了一通,說那幾個小廝膽大包天了,竟然敢這麽對他。


    那幾個小廝不敢接話,隻架著他悶聲走路,到了二儀門外麵,這才像栽樹一樣把趙國基插在地麵上,口中說道:“趙爺,得罪了。”


    說罷,幾個小廝便垂手立在趙國基周圍不肯離去,趙國基一看就明白了,這也是賈環的意思,就是讓這幾個小廝在這裏看著他,不許他再往裏頭去,氣得他照著門口就要衝過去,不想兩個小廝站在了門口處,將門口堵住,口中勸道。


    “趙爺,您老還是別進去了,這不合府裏的規矩!”


    趙國基一聽,更是覺得怒火直衝腦門,他開口叫罵道:“規矩,規矩,有什麽規矩?


    你們現在一個個和我裝的是個人樣兒了,又是規矩又是什麽的,怎麽不見你們自己遵守?


    打量著我不知道呢,我呸!


    前兒府裏的太太、奶奶不在,你們膽子就大了,仗著姑娘們年雖小,經曆的事情不多,便是收管了你們也不怕,卡著買辦的空隙往自己荷包裏麵不知揣了多少。


    我雖然現在不在這府裏做事了,可你們的一舉一動瞞不過我,且說這一回,不就是在府裏大小丫鬟身上做了手腳,在外麵找人買了劣等的頭油和脂粉交給總房發下去。”


    趙國基嚷嚷著竟是將之前那幾個婆子的事情說了出來,一個小廝就要上來捂他的嘴,卻被他一巴掌拍開,繼而冷笑道。


    “府裏的人脫了空,尋了外麵相熟的人做扣子,弄進府裏一些用不得的東西給人,便是不聰明的人,稍稍留心也能看出來了,更何況是我?


    你們不敢說,可我敢說,不就是個名聲不好聽麽,那算什麽,事情你們做了,就不能怕別人說你們不好。”


    “趙國基!你這麽說話,就不怕老爺治你的罪麽!”


    賈環匆匆追到儀門處就聽見了趙國基在說這些渾話,當即嗬斥了他一句。


    趙國基見了賈環,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隨即將聲音放小了一點兒。


    “環兒,你就說我說的話有沒有錯吧!


    我可是親眼看見了那幾個婆子家的兒子專門去找了那些賣頭油脂粉鋪子裏的掌櫃,指名兒就要鋪子裏那些製壞了的,花費最少的,卻讓那些鋪子裏的掌櫃們在單子上麵寫著上等的頭油胭脂。


    環兒,不是我自誇,或者是挑他們的不是,但凡這差事交給我去做,我可不敢,我可做不出來這些得罪了裏頭奶奶姑娘們的事兒。”


    賈環聽了他的話,耐著心問道:“你既然這麽有主意,有對這些事情一樣的門清兒,那你說說,既然這樣,不如就將這差事給停了算了,直接發了銀子,各自找人去買好的就是。


    這樣省了人在裏麵左右逢源,與人開善交,各人心裏也都自在。”


    賈環這話是在賭氣,可趙國基以為賈環真的是這麽想的,當即跳腳道:“我的環三爺呦,這可不行啊!


    怎麽能就停了這份差事呢,不行,不行!”


    賈環氣笑了,問他道:“有人在這裏買了不好的東西進來,你看不慣,那幹脆了了這差事你又說不行,我看,你不過是想說這差事就該交給你辦才對,此等利弊大事,隻有你趙二爺才能擔當得起!”


    趙國基因著賈環的嘲諷紫漲了臉,“環三爺這是在罵我不成,你們這些人,生來就在這府裏,沒嚐過外麵的日子有多難過,哪裏知道其中的艱難,真真是差了一文錢,人家就不會賣給你。


    多少人滿心的英雄豪氣,最後都敗在了這上頭,也罷,你還年輕,不懂這些也是常事,我來也不是為了和你說這些事的,她們拿沒拿與我有什麽關係,我隻和你說,我到了這裏來,就是為的不讓我還有我兒子受到作踐。


    奉承的話我也不會說,比不得她們在裏頭伺候的人那一套一個樣子的說辭,若不是真的難了,我也不出來在這府裏撒野,惹這一肚子的閑氣,你且看著吧,保不齊明日裏他們在背後怎麽編排我呢!”


    賈環聽了,想了一會兒,問趙國基道:“趙久怎麽樣了,好歹我先派人去給請了大夫看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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