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舉人,生的俊朗學問也不錯,舅舅和澤恩都很認可。”謝淩淵“啪”的一聲打開折扇。


    “沈公子已有婚約,他有未婚妻。表哥不要再提了。”柳眠眠哭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像一隻小白兔。


    謝淩淵目光深沉,伸出的手又收回,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表哥……我知道一個名醫!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看名醫……你表哥我這身體壯的能打死牛,還需要看名醫?你這小丫頭一天都在想什麽呢?”


    謝淩淵眉眼含笑,用食指點點柳眠眠通紅可愛的鼻頭。


    柳眠眠瞪大雙眼,往後退了一步。


    滿臉不可置信。


    謝淩淵收起折扇,捂著胸口,“你表哥我是什麽髒東西嗎?”


    “對不起,表哥!”【好幾十年沒人敢對首輔夫人做這樣大不敬的動作。】柳眠眠一時反應不過來。


    “行了!逗你玩的!你的丫鬟我帶走了……”


    “舅舅,舅母!淩淵告辭了!”謝淩淵唰的一聲打開折扇。


    “恭送,表哥!”柳眠眠躬身行禮。


    謝淩淵微微一愣。


    “淩淵,今天的事就麻煩你了!替舅母跟你母妃代好。”柳夫人笑道。


    謝淩淵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謝淩淵走後,柳夫人忍不住道:“這孩子,這天氣用什麽扇子!真是年輕人火力壯也不嫌冷。


    這長不大的性子,真是愁人!都二十五了,孩子還沒一個呢!”


    “娘親,表哥先是聖人的孩子,後才是家中小輩。咱們要恭敬些,省得落人口實。”柳眠擦擦眼淚道。


    “娘的眠眠長大了。”柳夫人伸手抱住柳眠眠。


    “讓娘的眠眠受委屈了。”


    柳夫人又想起柳青兒那傻缺,放開柳眠眠。


    用食指點著柳尚書的腦袋道:“看看你那傻缺女兒,當初我說納妾也找個聰慧的。


    你倒好……整那麽個蠢貨出來,現在好了吧!


    丟人丟到皇子府了,好在淩淵是個嘴嚴的,不會亂說。”


    柳尚書握住柳夫人的手指,“夫人!聰明的妾,會鬧的家宅不寧。


    柳青兒那……淩淵會處理好的。”柳尚書給柳眠眠使個眼色。


    柳眠眠心領神會的退了出去。


    柳夫人的爹,柳眠眠的外公是大儒一生有三個拿的出手的弟子。


    當今聖上、柳尚書和柳夫人。


    當今聖上和柳尚書好的穿一條褲子,柳眠眠曾經懷疑聖上要跟她娘搶她爹……


    柳眠眠的姑姑是當今聖上的賢妃。


    也是三皇子的娘。


    柳眠眠回到自己的住處,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熟悉又陌生。


    “茉莉……”


    “是……小姐!”


    “從今往後你叫芳芝。”


    “芳芝,謝小姐賜名。”


    “海棠……”


    “哎!小姐……”海棠胖乎乎的笑臉,露出兩個小梨渦。


    “以後你頂替芍藥的位置。”柳眠眠看著屋子裏的秋月和秋霜,“你們兩個可有不服?”


    “小姐……海棠是二等丫鬟!就算提成一等丫鬟,也不能越過我們三個啊!奴婢不服!”秋霜紅著眼。


    “芍藥一家被三皇子帶走了。我身邊不留背主的人,也不留沒用的人。


    我說的話,也不容置疑。”柳眠眠坐在椅子上,手指輕翹桌麵。


    這是她當首輔夫人時留下的習慣。


    “是……小姐。”海棠、芳芝和秋月秋霜跪地道。


    十六歲的少女柳眠眠褪去了稚嫩。


    殿試之後。


    長春樓的雅間裏。


    柳眠眠臨窗而立看著身騎白馬緩緩而來的沈祁。


    頭名狀元,亦如前世那般!端的是君子無雙,讓道路兩旁的許多女子為之瘋狂。


    荷包如同漫天花雨。


    “小姐……四少爺過來了!你看……”海棠指著樓下。


    柳澤恩第三名探花,隻聽啊……的一聲,漫天荷包又衝著柳澤恩扔了過去。


    柳澤恩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耳根通紅拱手賠笑。道路兩旁的小姐姑娘又“啊………探花郎”的叫起來!


    “咱們四少爺比狀元郎還受歡迎呢!”


    “當然啦!咱們四少爺是戶部尚書的嫡子,姑姑是宮裏的賢妃娘娘。


    那個沈狀元隻是寒門出身,住貓兒胡同的狀元,長的好看有什麽用!”海棠翻個白眼。


    柳眠眠微微一笑,海棠還是這般清醒。


    “快……把給四哥準備好的荷包拿來。”看見柳澤恩騎馬過來,柳眠眠伸出手。


    前程似錦的荷包,柳眠眠用力扔了出去。


    不知為何,沈祁的馬突然站定。一陣風吹過荷包落入沈祁懷中。


    沈祁抬起頭,目光裏帶著疏離和柳眠眠看不懂的情緒。


    恨是雙刃劍。


    上一世柳眠眠遍體鱗傷……


    如今柳眠眠隻想放過自己。


    微愣片刻,柳眠眠揚起笑臉,揮舞著手臂。“四哥!四哥!”


    柳澤恩打馬上前,抬頭看見二樓的柳眠眠。


    “四哥!給你的荷包……荷包……給你的!”


    街道上人聲嘈雜,沈祁皺眉。柳澤恩一把搶過沈祁手裏的荷包,“沈兄,這是我妹給我的。”


    柳澤恩揚揚手裏的荷包,揣進了懷裏。


    沈祁微微愣神,卻沒放在心上。


    高頭大馬和馬背的人漸行漸遠。


    “小姐……咱們回府嗎?”海棠看著在窗口發呆的柳眠眠問道。


    柳眠眠突然出聲,“海棠,你覺得沈狀元怎麽樣?”


    “長的挺好看的!可………好看又不當飯吃……”


    “沈狀元那是狀元啊!有學問的!你一個小丫鬟也敢評判。”秋月厲聲道。


    “讓她說……我沒有生氣!”柳眠眠心思不明卻沒有怒氣。


    “每隔四年就有一個狀元,有什麽稀奇的,無非是沈狀元長的好看了些。


    奴婢還記得四年前的狀元郎,也是個寒門出身,現在還在翰林院編書呢!


    聽我爹說,咱們老爺還是三元及第呢!哼………


    狀元有什麽了不起。”海棠抬起下巴。


    柳眠眠解下身上的荷包,扔給了海棠。“賞你的…”


    “謝小姐……謝小姐!一會兒奴婢請小姐吃餛飩。”海棠衝著秋月仰仰頭,臭美的把荷包收進袖子裏。


    “小姐還用你請……你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秋月氣呼呼道。


    “好……”柳眠眠失笑。


    沈祁是有才能,十餘載的寒窗苦讀。


    學富五車…


    從編書的翰林一路到首輔大臣,京城中人誰不說一句柳眠眠慧眼識珠。


    可誰又知道……


    柳眠眠受的搓磨……


    沈祁的爹娘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


    大哥二哥都是種地的莊稼漢,大嫂二嫂都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大嫂性格潑辣,二嫂偷奸耍滑。


    柳眠眠人小麵子淺,免不了受委屈。


    她又不敢鬧得太難看讓沈祁難做,便時常氣哭。


    沈祁十餘年寒窗苦讀,沈家一家子也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柳眠眠感念沈家父母不容易,感念沈家大哥大嫂的供沈祁讀書的恩情。


    不忍翻臉。


    柳眠眠的愛,熾熱又小心翼翼。


    卑微,失了尚書府的體麵。


    可是她仍舊甘之如飴。


    隻因為……


    沈祁的後院隻有柳眠眠一人。


    真正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敬如賓,恩愛有加。


    哪知道……


    ……


    六十五歲的沈祁死後,柳眠眠變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隻因…


    沈祁死前曾上書皇上,請求死後同原配趙綿綿合葬與宥陽老家,跟柳眠眠所生的一雙兒女,都記名在趙綿綿名下。


    所有人都說……原來柳尚書府的嫡女,天之驕女柳眠眠也不過是替身。


    一個商家女的替身。


    柳眠眠那一刻才明白大嫂二嫂眼中的鄙夷……


    來自哪裏……


    身份高貴又怎樣?


    還不是替身………


    彼時的皇帝是沈祁一手扶持上去的,私下裏叫沈祁為太傅。


    柳眠眠在宮中鬧過,吵過。


    憑什麽她辛辛苦苦生下的一雙兒女變成一個死人的兒女?


    可………


    回答她的是一張聖旨。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在另一個女人名下。


    族譜上發妻趙氏,繼室柳氏……


    可笑……


    從前的相濡以沫……都變成了利劍刺穿了柳眠眠的心。


    讓她食不知味……


    讓她有苦難言。


    柳眠眠把自己的名字從沈家族譜劃去……


    既然是一個笑話,便及時更正吧!


    “海棠……那可是好幾十兩銀子,就請我吃頓餛飩啊?未免太小氣了吧!”柳眠眠失笑。


    “那奴婢,再請小姐吃串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吃完沒煩惱!好吧?”海棠嬉笑。


    “好………”


    “小姐,不愛吃酸的……”秋霜嘟囔道。


    “現在愛吃了……”柳眠眠拍拍秋霜的腦袋。


    “小姐……她給你下迷糊藥了嗎?你就向著她吧!”秋月跺著腳。


    是啊!


    下迷藥了………


    是海棠在她最難的時候,一直陪在她身邊。


    “吃餛飩去吧!本小姐餓了……”


    “好哇!”海棠眼睛彎彎。


    三文錢一碗的餛飩,上一世海棠也帶柳眠眠來吃過。


    “你們看,沈狀元郎把花送給未婚妻了。”


    “是沈狀元回來了?”


    “真是郎才女貌啊!”


    “別擠別擠!讓我看看能配得上沈狀元的女子長什麽樣子?”


    柳眠眠握著筷子的手一頓,從餛飩碗裏抬起頭。


    是了……


    這是貓兒胡同。


    這裏房租便宜,進京趕考的學子一般都租住在這裏。


    上一世匆匆一見,她便傾心。


    四哥柳澤恩也對沈祁推崇備至。


    柳尚書問可願意?


    她紅了雙頰,羞澀的點點頭……


    柳眠眠傾心相付,便讓他四哥以談論學問的名義約沈祁住到了柳夫人的莊子上。


    莊子依山傍水,來回有馬車接送。


    條件極好,後來柳眠眠出嫁,那個莊子也成了柳眠眠的陪嫁。


    再後來!那莊子成了沈祁侄女的陪嫁。


    莊子再不是柳莊而換名沈莊。


    柳眠眠順著眾人的聲音望去,隻看見層層疊疊的背影!


    “這是什麽地方?又臭,又髒!海棠你真是坑人……”秋霜捏著鼻子道。


    老婦人有些手足無措,不停的用圍裙擦著手。“小姐……老婦人做飯是幹淨的。”


    “大娘,不用理她!我吃的很好吃的。”柳眠眠收回視線,朝老婦人笑一笑。


    “哎!喜歡就好……喜歡就好!”老婦人擦擦手。


    “大娘,沈狀元住在這個胡同?”柳眠眠下巴朝胡同裏揚了揚。


    “是啊!這胡同住著好幾個舉人老爺呢!四年前的江狀元也住過的,現在還沒搬走呢!


    這沈舉人又考上了狀元。”


    一碗餛飩十個,海棠很快吃完!


    看見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忍不住問道:“大娘,這沈狀元的妻子長啥樣啊?漂亮不?”


    “這兩天才來的,遠遠瞧著挺耐看的……”老婦人緊張的擦著手,討好道:“肯定不能跟你家小姐比!”


    海棠仰起頭,驕傲道:“那當然,我們家小姐可是柳尚書的嫡女。可是一般人能比的……”


    餛飩很好吃,柳眠眠卻失了吃餛飩的心情。


    海棠掏出十二文錢,“大娘四碗餛飩,十二文。給你……”


    柳眠眠起身登上柳府的馬車。


    沈祁被一幫學子簇擁著出來,“沈狀元,不醉無歸!陳某請沈狀元吃酒。”


    “陳兄且慢……這頓李某請。”


    “這頓必須讓我劉某人請,各位兄台不必客氣。”


    “老錢請,我老錢請客。”


    柳眠眠撩開馬車簾子。


    正好看著沈祁拱手道:“各位兄台,以後都同朝為官為國效力。


    這頓應該由沈某請客,請諸位仁兄不嫌棄。”


    沈祁的聲音很好聽,如同春日的微風拂過,清朗溫潤。


    可後來隨著沈祁官位越做越大,清朗的聲音日漸冷冽。


    他怨她不敬婆母。


    可是……


    晨昏定省她不曾少過一日,哪怕是在病中,他母親生病也是她衣不解帶的照顧。


    他怨她處理不好妯娌關係。


    可是他的大嫂李招娣,吃的穿的都是她柳眠眠給的,李招娣的三個孩子,兩男一女。


    娶妻是她相看的人家,生子是她安排的穩婆奶娘。


    女兒的嫁妝都是她出的。


    二嫂的兩子,大兒子沈圖以柳府的名義走私犯鹽,是她出麵砸了銀子撈出來的。


    二兒子沈楠科考不順,是她便請名師教導。


    “多謝沈兄……”


    “多謝沈兄………”


    “多謝沈狀元……”


    “走…咱們去天香樓不醉不歸。”


    柳眠眠落下轎簾。


    就聽沈祁溫柔的說道:“綿綿,你同我們一起去吧!


    可好?”


    “好,祁哥哥綿綿同你一起去。”


    嬌嬌弱弱的聲音,有幾分弱柳扶風的韻味。


    “回府吧!”柳眠眠吩咐道。


    “小姐,咱們還沒吃糖葫蘆呢?小姐等一等奴婢,奴婢給小姐買回來。


    可好?”海棠掀開車簾詢問。


    車簾晃動。


    一張白嫩,同柳眠眠有兩分相像的臉一晃而過。


    “嗬………”


    “回府吧!海棠,今日不想吃了!”


    “哎……”


    海棠放下車簾前。


    趙綿綿正好看見馬車上的柳眠眠。


    “祁哥哥,那個馬車上的姐姐好漂亮!她是不是在看你……”


    沈祁順著視線看過去,便撥開眾人向著柳家馬車走來。


    “可是柳小姐?”疑問句帶著肯定,還有兩分不耐煩……


    “見過沈狀元…”柳眠眠聲音清冷。


    趙綿綿追上來,輕拉著沈祁的袖角,“祁哥哥你認識車上的小姐?”


    就聽沈祁溫柔的回道:“一個同窗的妹妹,見過一麵不熟。”


    不熟……


    挺好的。


    柳眠眠吩咐道:“回府。”


    眾人應“是……”,四個大丫鬟分別立與馬車兩側,馬車拱手:“請沈狀元讓一讓。”


    沈祁微微皺眉,側身讓開。


    馬車噠噠噠………


    “沈兄這是誰的馬車……?好氣派啊!”


    “沈狀元還認識如此人物,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你看這馬車四角包著金,上麵掛著琉璃風鈴。上麵還掛著柳家字樣……


    這是柳尚書家嫡女的馬車。”


    “錢兄怎麽看出來的?”


    “這馬車是柳尚書嫡女及笄時,宮裏賢妃娘娘送的。”


    “李某也聽說了,這馬車刀砍不壞,火燒不燃。”


    眾人一片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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