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見薛黃英一個勁割草,裝傻充愣不接招,就有些急。


    她彎腰又割一抱草,用鐮刀勾著放到屋根,擰眉想了想,也不管薛黃英聽了會不會生氣,把心一橫。


    低聲道:“四娘啊,嫂子是這樣想的,你二姐成婚幾年也沒個孩兒,若她不嫌林子愚笨,盡可把林子當兒子使喚,咱們兩房若是能把林子供出來,它日林子有了出息,必不能忘了他三叔三嬸的恩情。”


    薛黃英一愣,她可算知道丁氏的親熱和氣從何而來。


    她倒也不多生氣,丁氏自盤算她的,接不接招是二姐的事兒。


    若她真說動二姐供她家鄭林讀書,那也隻能說二姐注定是沒苦硬吃的命格了。


    薛黃英臉上的笑淡幾分,聲音仍舊和氣:“嫂子也太看得起我二姐了,她和我二姐夫如今連個住處都沒有,人又生著病,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可怎麽供林子呢。”


    丁氏聞言,神色更放鬆幾分,道:“都說病去如抽絲,慢慢的也就好了,薑娘一手的好繡活,等她好了,繡上三五副繡品,就什麽都有了。”


    薛黃英心裏發冷,這些個人,個個打著這個主意。


    刺繡有多傷眼費神自不必說,她二姐在娘家時,她都舍不得讓她勞神熬夜,隻繡些小件的帕子、香包,補貼家用。


    如今出了嫁,這些個婆家人,竟是把她當成株搖錢樹。


    誰缺錢,都想著來搖一搖。


    真是豈有此理。


    看著丁氏算計的嘴臉,一瞬間,她薛黃英都不知道該氣薛夏薑柔軟怯懦,還是該痛恨這些人無恥貪婪了。


    她心口竄著一股火氣,鐮刀劃過,黃蒿艾草一叢叢倒下,突地她手一頓,看著一直嘰嘰喳喳遊說她勸說薛夏薑的丁氏,眼眸微沉。


    她直起腰,看著身後橫放的野草,和顯露出來的結實土地,擦了擦額頭的薄汗,聽著耳邊有些急切的聲音,微微勾唇。


    她二姐教了鄭林幾年,二房再幫著幹些活,權當抵一抵這些年的束修吧。


    野草割過去,無處藏身的小螞蚱蹦跳著跑出來,黃蒿叢裏尤其多些。


    嬌嬌和長鬆跟在薛黃英腳邊,咯咯笑著逮螞蚱,倒也玩的不亦樂乎。


    終於把剩下的野草綠藤割完,屋頂也鋪設的厚實細密。


    李合順和鄭誌城從木梯上跳下來,擦一把額頭的汗,心裏也鬆快不少。


    薛黃英拎著鐮刀,指著屋後新收拾出來的土地,聲音清脆:“這塊地荒在這兒著實可惜,若能翻出來,還能點些黃豆芝麻。”


    她瞥一眼身形魁梧壯實的鄭誌城,衝容澤無奈歎道:“可惜二姐病著,二姐夫腿還斷著,這麽大塊地,他們伺弄不了。”


    鄭誌城眼裏精光一閃,朗聲笑道:“這有何難,明兒我和你二嫂起早點,一天時間,也就刨完了。”


    薛黃英麵上帶著訝異:“會不會太勞煩你們了。”


    “自家兄弟,他腿又傷著,說啥勞煩。”鄭誌城揮揮手,一臉的兄友弟恭。


    鄭寶城見他們言笑晏晏,親兄弟反倒捧姓薛的臭腳,心裏就有些氣惱,硬邦邦道:“我和你大嫂還得照看竹林,二弟既然應承了,須得把活兒幹的漂亮些。”


    丁氏攥緊了鐮刀,臉上的笑容也沉下來,家裏的竹林這些年都是自家男人照看,一年到頭,多少也能截留些銅子到自個腰包。


    昨兒之後,公婆就把竹林交給大房,沈氏那個眼皮子淺的,更是碗一放,就樂顛顛去了竹林。


    想到今後自家少了這筆進項,丁氏就恨的牙癢癢。


    鄭誌城更是氣悶,看著鄭寶城得意的神色,臉色也沉下來。


    嗬,這是拿話刺他呢!


    他這確實冤枉了鄭寶城,鄭寶城雖得意,卻也沒有往兄弟心口捅刀的意思。


    鄭寶城純粹就是隨口扯一個自己很忙的由頭,不然老三分家,老二上門幫著割草翻地,自己麵都不露,村裏人看見,該有閑話了。


    這話是為了敷衍村裏人多嘴多舌用的。


    活幹一程,時間也到午時,薛黃英喊一旁逮螞蚱的嬌嬌和長鬆,跟在幾人身後,就離開了村尾。


    回到鄭家老宅,薛春櫻和薛夏蟬已經做好了飯,泥爐做飯不方便。


    兩口鍋子,砂鍋裏麵是昨兒剩下的半隻雞,燉了給薛夏薑和鄭新城補身子。


    鐵鍋裏麵是炒的大雜燴,配上二合麵的餅子,這就是他們今個的午食了。


    “胳膊肘往外拐的娼婦,家活懶外活勤,到飯點知道回來了,今兒家裏沒做你的飯。”


    諸氏聽到聲音,從灶房走出來,站在門口,眼睛陰陰盯著這邊,張口就罵。


    幾人都不踩她,權當聽不懂她在借題發揮,隻當她在罵丁氏。


    薛春櫻厚道,見丁氏一臉的難堪尷尬,知道她今兒去村尾幹了一晌午的活計。


    忍了忍,還是開口搭話:“咱們的飯也做好了,二嫂若不嫌棄,也嚐嚐我們的手藝。”


    丁氏看一眼惡狠狠盯著自己的婆婆,連連搖頭,借口去後院喂雞,快步離開了。


    丁氏既躲,鄭誌城奉命幫忙修屋頂,又是諸氏的親生子,自然沒有收到為難。


    薛黃英和容澤一人拿一塊餅子,隨便找個地兒,共吃一碗燴菜。


    屋裏,薛夏薑身上長了些力氣,她坐在炕桌邊,一口一口吃著雞湯麵,雞肉撕的碎碎的,滿口的濃香。


    鄭新城拖著一隻腿,鵪鶉似的坐在炕邊,手同樣端著一碗雞湯麵,吸溜吸溜,吃的歡喜。


    吃過飯,李合順就拿著鐵鍬出去了,容澤拍拍薛黃英的胳膊,跟著李合順的腳步,同去了村尾。


    他們還得趕著時間,把灶台搭起來,再把炕盤起來。


    鄭家隻有這間西廂房暫時屬於他們,嬌嬌和長鬆安靜吃完飯,就想出去玩兒。


    薛春櫻無法,實在不想滿村裏晃悠,遂帶著倆孩子,追著李合順,也出了老宅。


    “二姐,今兒在村尾,發生了一件事。”略一沉吟,薛黃英就把今兒丁的言行合盤說了出來。


    薛夏薑微微一怔,還沒說什麽。


    沉默一個飯時的鄭新城猛地破口大罵:“讓這死娘們做夢去吧,我有銀錢,留給我兒子不好,她是能掐還是會算,這麽肯定我們生不出孩兒。”


    薛黃英和薛夏蟬對視一眼,皆看見對方眼裏的笑意。


    因為成婚多年沒個孩兒,鄭新城的壓力不比薛夏薑小。


    薛夏薑極少出門,聽到的譏諷都是來自鄭家人的。


    鄭新城是個漢子,哪怕他再憊懶,田間的活計他得幹,日常同人攀談,一些不厚道的,常常在他麵前佯裝嫌棄自家孩子調皮搗蛋。


    非但如此,口裏更是還要羨慕一番鄭新城,覺得他活的清淨,沒有兒女牽扯折騰。


    可把他氣的夠嗆。


    這幾年,他就憋著一股勁,他不但要生娃,最好還一下生倆,眼饞死這些現眼包。


    這會兒聽到薛黃英說丁氏說他們生不出孩兒,將來把銀錢都留給鄭林,哪怕兩個侄兒裏,他確實更喜歡對他恭敬的鄭林。


    這會兒乍一聽到這些錐心之言,也有些破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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