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第四兵團防區,大本營。


    “來人,口令!地崩山摧壯士死。”


    一個風塵仆仆的傳令兵走出了夜幕,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這裏是山地,道路崎嶇,有些地方連馬都騎不了,隻能靠兩條腿。


    “一枝紅杏出牆來……話說哪個瓜娃子定的口令,腦子拿門擠過了哦。”


    “辛苦了,老陳,炊事班那邊應該留出晚飯咯。”


    “曉得。”


    傳令兵朝著守門的少尉敬了個禮後,一路小跑進了營區,沒有人注意,黑暗中一道詭異的身影一閃而過。


    傳令兵並沒有去吃飯,而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一個隱蔽在一塊兒巨大山石後——


    在這裏,有一個鋪滿了植被偽裝的大帳篷。


    “報告!”


    “進!”


    傳令兵挑開門簾,門簾後是一個異常忙碌的指揮部。


    “兵團長,高地突擊部隊已接到命令,這是翠馬中校的回複函。”


    “好,放在那裏吧。”一個參謀點了點頭,“你可以休息一下,吃個晚飯了。”


    “是!”


    傳令兵一轉身出了指揮部,參謀看向了自己身旁一直盯著沙盤的一名上校軍官,“兵團長,您不看看回複函嗎?”


    “沒啥可看的,他們的斤兩,別人不知道,我陸朝卻一清二楚。”


    上校陸朝仍然在盯著沙盤,繼續開口,“他們的軍事素養差,但人員素質高,那些小股部隊他們必不會放在眼裏,也確實不太需要放在眼裏。”


    陸朝又指了指沙盤上的某個高地,“21號高地還沒有攻下嗎?”


    一旁的副官拿出了自己的記事本,照著說道:“還沒有,根據最新的情報,對方的火力密集到離譜,而且幾乎無損的吃下了咱們一個中隊,彈藥和重火力也得到了補足。


    不過按照估算,再過1個時辰,對方彈藥就該差不多耗盡了。”


    陸朝對麵的參謀長歎了口氣,“演習前咱們特意調出了部隊去占領21號高地,我本以為已經足夠重視他們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這群學員兵。”


    “倒也算情理之中。”陸朝微微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四周,“當年的‘山狐’主動和軍部提出要讓首府軍校的學員參加演習,那位是無的放矢的人嗎?”


    對麵的參謀長無奈地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一甩手就是一記撒手鐧呐……也好,仗能打得更有意思一些,畢竟這次演習上了不少新家夥。


    不過言歸正傳,兵團長,我目前還是不看好這支高地突擊部隊的作用。”


    “你就這麽瞧不上這群人?”陸朝語氣有些玩味地問道。


    “我隻是實事求是。”參謀長指了指側翼的某個孤伶伶的黑色小旗,“我個人十分欣賞和欽佩翠馬中校的品德和實力,但不客氣的說,他們的軍事思想至少停留在幾十年前……


    若是對上普通對手就算了,對麵的那位歐陽兵團長可是‘山狐’手把手帶出來的人,也是您的同學。


    當年的離江渡江戰役成功突破琛桓的獅尾花戰師,擊斃獅尾花侯爵,可以說是一戰成名,咱們至少應該派兩個隨軍參謀去那支高地人……”


    陸朝沒等自己參謀長說完,自己卻“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兵團長何故發笑?”


    “你還不明白嗎。”陸朝抬起頭,笑嗬嗬地跟自己的參謀長對視著,“這場演習的目的有很多,但唯獨勝負不重要,今天這台戲,咱們其實算不得主角。


    從現在的進程來看,我很滿意,我相信上頭也很滿意,所以哦,我現在其實就想早點兒完事情,回去吃一頓火鍋。”


    參謀長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點了下頭,而後掏出了自己的懷表看了一眼:“兵團長,時間不早了,叫炊事班給你打一份飯吧。”


    “好,一提到火鍋,肚皮就咕咕滴叫。”


    參謀長對著旁邊的警衛員點了下頭,警衛員一挑門簾,走了出去。


    “噠……”


    一陣極其微弱的破裂聲傳來,警衛員緩緩低頭,看到了一根被自己踏斷了的細線。


    而遠處,幾個導調員已經跑了過來。


    ......


    另一邊,晚風吹拂。


    韓大福站在高坡上,舉著望遠鏡,居高臨下地看著遠處——在她的視野中,西南第四兵團大本營徹底亂了。


    那在指揮帳篷上爆炸的小小火光,雖然不傷人,但卻足以宣布整個西南第四兵團的指揮中心徹底報銷——


    如果那是一個正常的炸藥包,這會兒對方的指揮部已經被炸上天了。


    這次的行動實在太過順利,傳令兵成了她的帶路黨,否則她不能找得到對方的指揮部。


    而這座看著外緊,實則內鬆的營地不可能攔得住韓大福。


    她身上的炸藥包和細線這類東西原本是陳不餒攜帶的,但是由於作戰任務不斷變化,輾轉來到了她身上。


    這個起爆裝置也並不複雜,隻需要將炸藥包、一枚【掌雷-3】手雷捆在一起,並用細線在大門口做一個簡單的絆索即可。


    巨大的山石和茂密的植被為指揮帳篷提供了遮掩,同時也為韓大福的行動提供了隱蔽的空間。


    一切就這麽不可思議但順利異常的完成了。


    某隻倉鼠想要背對著混亂的對方營地,在黑夜中撩一下自己秀發,以示得意。


    然後她發現自己沒有。


    部隊規定除文職外,女兵的頭發長度不能過標準。


    韓大福還發現就在不遠處,那裏矗立著某個跟蝴蝶翅膀一樣的大天線,哪怕是在黑夜中都顯得極為醒目。


    而下麵是一座半掩埋式的建築設施。


    她當然猜得出來,那個“大天線”或許就是他們通訊失效的“罪魁禍首”。


    但她果斷放棄了進一步行動。


    一來,西南第四兵團的指揮部已經被端了,對方已經是驚弓之鳥,對方的設施一定戒備森嚴,自己機會渺茫。


    二來,她現在急著去找那個想出了這個點子的人,沒工夫理會那個玩意兒。


    ……


    高地人營地。


    墨梓安輕輕推動骨質棋子,棋子和棋盤間的微弱摩擦聲就好似行軍的腳步,雄渾滾滾、鏗鏘有力。


    “將軍,長官。”


    翠馬伯爵盯著眼前的棋盤看了一會兒,便放棄了掙紮。


    “最後一局是你贏了,年輕人。”


    翠馬伯爵撓了撓自己的眉尖,“沒想到我的馬被牽製得死死的,看著挺聲勢驚人結果完全沒作用……好了,今天到此為止吧,把……呃,把墨菲特的褥子給他。”


    深夜。


    墨梓安在柔軟的鋪蓋上睡得很香,某個倒黴蛋男爵在夢裏罵娘。


    突然,氣息平穩的墨梓安呼吸一窒,瞬間睜開了眼睛。


    一張圓圓的小臉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一隻手正捏著墨梓安的鼻子。


    “謔,睡得挺香哈。”韓大福壓低了聲音,看向了一旁的鋪蓋卷,噘著嘴道,“待遇不錯嘛。”


    “不錯什麽,上午帶著他們在山裏繞圈子,下午跟著他們在山裏繞圈子。”


    墨梓安打開了某隻倉鼠捏著自己鼻子的手,“完事兒還跟人比武,身上挨了好幾下,晚上還得陪人家下棋,我容易麽我。”


    墨梓安的聲音略顯疲憊,從鋪蓋卷上站了起來,然後從口袋裏翻出了一把肉幹,“這半天我跟這群人處的還不錯,給你的。”


    “哼。”


    韓大福用力拍了一下墨梓安的胳膊,毫不客氣地收下了肉幹,然後當場將一小塊兒丟入嘴中。


    “你那邊怎麽樣了?”墨梓安一邊穿裝備,一邊問道。


    “成了。”韓大福一邊嚼著一邊說,“順利得跟掏糞工上茅房賽的……”


    墨梓安不明白這隻倉鼠為什麽非要在吃東西的時候用如此“新奇”的比喻,但不妨礙他了解到韓大福已經出色地完成了計劃的目標。


    居然成功了……


    這算是大力出奇跡麽?


    墨梓安情不自禁地揮了下拳頭。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匆忙之下製定的計劃居然真的達成了目的,強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開口道:“咱們趕緊走吧,演習說到底還沒有宣布結束,這裏也不是講話的地方。”


    韓大福點了點頭,二人正要準備腳底下抹油——開溜的時候,一道聲音冷不丁的從某處突然響起。


    “要走了麽,年輕人。”


    二人瞬間回頭,韓大福已經舉起了【腰刀】連射銃,卻被一旁的墨梓安壓了下去。


    “是的,長官,我的同伴來了。”墨梓安回答道。


    “不必緊張,姑娘。”


    隻穿著絲質貼身上衣和作訓褲的翠馬伯爵背著手從黑暗中走出,“一個‘死人’和‘俘虜’道個別而已。”


    墨梓安向雙方簡單介紹了一下,韓大福朝著翠馬伯爵敬了個禮。


    “您好!準尉韓大福向您報到,翠馬中校!”


    翠馬伯爵朝韓大福溫和地笑了笑,點頭示意。


    “說到底,我還是不太習慣你們光武軍人這種森嚴作風,可我也明白,這也許正是我們所欠缺的……”


    翠馬伯爵在一瞬間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他馬上便重新回過神來,衝著韓大福說:“既然你出現在這兒,我猜的不錯的話,我們的指揮部已經遭殃了吧?”


    “是的,長官。”


    “嗬,我早該想到的。”


    翠馬伯爵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自嘲般地說到,“迂回部隊的指揮官被狙殺了,現在指揮部也被端了,幹活兒的統共就兩個人……這場仗打得可真是精彩,學費到底是不白交的……”


    “長官說得哪裏話,我們兩個新兵蛋子也是歪打正著,全憑力大磚飛。”


    “得了,你們也不用謙虛,幹得漂亮就是幹得漂亮,光武軍隊藏龍臥虎,我腓力·翠馬今天見識了。


    好了,咱們就說到這兒吧,演習還沒結束,不用太在意我這個‘死人’了。”


    墨梓安和韓大福沒再拖遝,敬了個禮之後幹脆利落地離開了。


    翠馬伯爵站在原地,望著二人消失背影,有些出神。


    幾分鍾後。


    “老爺,您也該回去休息了。”之前的貼身近仆從營地的另一個方向走出,將一件外套披在了翠馬伯爵的身上。


    翠馬伯爵回過神來,而後轉身離開,貼身近仆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你覺著這孩子真麽樣?”翠馬伯爵突然開口問道。


    “是位傑出的年輕人,老爺。”


    “哼,你總是這樣,說起話來藏著半句。”翠馬伯爵朝身後擺了擺手,“可你卻騙不了我,咱們兩個是發小,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過於抬舉他了?”


    “是的,老爺。”


    “猜猜我在想什麽,埃克。”


    “猜不到,您總是這麽打趣我,明明知道我在這方麵很愚笨。”


    “我在慶幸,除此以外沒有任何想法。”


    翠馬伯爵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如果早晨射向我的那顆子彈不是粉末彈,我這會兒估計已經跟崇高的安塔碰杯了,再想想吧,光武軍隊裏有多少這樣的索命鬼……埃克,你怎麽不走了?”


    “沒什麽,老爺……就是……突然有些脊背發涼”


    “現在脊背發涼是好事。”見身後的人跟了上來,翠馬伯爵才繼續往前走,“現在脊背涼,總好過將來身子涼。”


    “您的決定總是最睿智的。“


    “睿智麽?我倒覺得,自己僅僅是不太蠢笨而已……”


    翠馬伯爵看著高出明朗的夜空,自言自語般地道:“我們的祖先居於秀美豐饒的高地,安眠於壯美聖潔的聖山。


    我們俯瞰大地,曾自詡為不入塵泥的天上之民;我們固守山川,曾標榜為戰無不勝的安塔之子。”


    翠馬伯爵停下腳步,看著墨梓安和韓大福離去地方向。


    “但是現在,我們已經不是了,埃克……不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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