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陵城的潮濕多雨不一樣,七月份的大理大概是因為今年氣候的原因,據說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下雨了。


    謝青溪她們抵達這座城市的時候,正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陽光燦爛得讓人覺得眩暈。


    “走走走,車來了,趕緊去客棧,太曬了。”走出動車站,向語嵐扶著遮陽帽,催促道。


    向語嵐的女兒劉頌悠撐著一手遮陽傘一手扇扇子的走在前麵,走遠了還回頭催她們快點。


    “你們能不能快點,曬死我了,我腿都曬紅了!”


    仿佛沒看到母親正推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


    謝青溪有點無語,趕緊收了傘上前幫忙,兩個人推著三個箱子一溜小跑著去趕車。


    好在叫的車是一輛空間比較大的suv,司機是個很熱情的大姐,不僅幫忙將行李箱放進了後備箱,一路上還熱情的給她們介紹這邊吃的玩的。


    等到了客棧,謝青溪心裏的不快總算是被衝淡得差不多了。


    她們訂的客棧雖然略貴,但地段很不錯,離洱海很近,從客房的陽台看出去,可以看到一片藍綠色的水麵,與之銜接的蒼山披著綠色的外衣,雖然臨近傍晚,但一眼望去,仍然讓人覺得色彩斑斕。


    微風從陽台吹進室內,謝青溪覺得舒服極了,坐在陽台的搖椅上一時舍不得起來。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拿起來一看,是家裏的電話。


    接通以後是汪姐的聲音:“太太到住的地方了嗎?”


    “到啦。”她坐起來,笑眯眯的應道,“在陽台看風景,很漂亮呢。”


    “那就好,在外麵要好好照顧自己,吃東西要注意安全,給你裝了藥在行李箱裏,有需要可以用。”


    汪姐絮絮叨叨,像是擔心小女兒獨自出門的母親,謝青溪靜靜聽著,等她說完了才應好。


    又反過去交待他們:“應嶼晚上可能會熬夜處理工作,你們記得提醒他早點睡,要是他不聽,就告訴我。”


    她擔心的也就這一件事,至於其他,說真的,有她沒她一個樣,反正他們總會有辦法解決問題。


    掛了電話,她心情頗好的拍了一段視頻發到家裏的群裏,遠在瑞士的莊女士和應喬昇也看到了,發信息問:【小溪出去玩了嗎?自己去的?】


    等知道她是和朋友一道,應喬昇就@應嶼,問他:【你怎麽不陪小溪去?工作是做不完的,年紀輕輕,怎麽連享受生活都不會?】


    謝青溪以為以應嶼的忙碌程度,是不會有什麽回應的,他很可能連看都沒看到。


    但她沒想到的是,這次應嶼幾乎是秒回:【全家都去享受生活了,公司怎麽辦[微笑]】


    笑死,是我不想享受嗎?問題是我去享受了,這一攤活誰來幹?


    莊女士立馬發出來一個[辛苦了]和[摸摸頭]的表情包,又說過幾天給他們寄禮物。


    謝青溪看了忍俊不禁,但同時也覺得應嶼不容易,想了想,還是另外交待汪姐,給應嶼多燉些補身體的湯水。


    篤篤的敲門聲這時響起,謝青溪去開門,看見向語嵐母女倆在門口,連忙把她們讓進來。


    “我還沒收拾好行李,語嵐姐你們先坐,馬上就好。”


    向語嵐問她要不要幫忙,她說不用,將行李箱裏的洗漱用品拿出來放進浴室,補了補防曬,就說可以出發了。


    “咱們去哪兒?先去吃飯麽,還是先去租車?”


    她們接下來會去古鎮之類的地方轉轉,有車還是方便些的。


    “先去吃飯吧,明早出發再租車也來得及。”向語嵐道,轉頭問在陽台上拍照的女兒,“悠悠晚上想吃什麽?”


    “都行,我減肥。”劉頌悠漫不經心的應道。


    向語嵐無奈的搖搖頭,和謝青溪商量決定去吃當地的特色小吃,再逛逛夜市。


    謝青溪穿了件掛脖的碎花長裙,套著件白色的防曬衫,和向語嵐一起跟在劉頌悠後麵慢慢走著。


    路過賣手串發簪的小攤子,小姑娘跑過去看熱鬧,問一支木雕的發簪要多少錢,攤主說要一百,向語嵐覺得有點貴,想講價,結果小姑娘二話不說就掏錢買了。


    等離開了,向語嵐說這個貴了點,小姑娘還信誓旦旦的說:“這可是手工藝品,貴點很正常啊,媽你又不上班,根本不知道創業有多難。”


    向語嵐一噎,想反駁,又不知道怎麽反駁。


    劉頌悠接著道:“而且你這樣很小氣誒,你平時買首飾,十幾萬幾十萬上百萬都眼都不眨,我花一百塊你就舍不得,哼,出來的時候我爸說了,讓我想買什麽就買,不用省的。”


    這下向語嵐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謝青溪看她臉色要變,連忙笑著勸道:“悠悠說得不全對,但也不算錯,就一百塊的東西,沒必要動氣,出來玩就是圖個高興,是吧?”


    向語嵐歎口氣,搖頭吐槽:“那能一樣麽,幾十萬上百萬的首飾,以後是會升值的,一百塊的木頭發簪,隻會生蟲。”


    這就是消費觀念不同了,倒跟錢多錢少沒什麽關係,謝青溪連忙又勸了兩句,拉著她往前走。


    在路上買了兩樣特色小吃,三人進了家吃菌子火鍋的店,這時節正是雲南吃菌子的最佳時間段。


    吃飯的時候幾人閑聊,說到劉頌悠已經讀高中,馬上就要高考,謝青溪感慨了一句:“時間過得真快,我第一次見悠悠,還是個兩三歲走路都還不太穩當的小洋娃娃呢。”


    “那時候你也不大,就跟她現在一個歲數。”向語嵐笑道。


    劉頌悠聞言好奇的打量一番謝青溪,像是有什麽想問,但沒來得及,謝青溪就先開口了:“悠悠高考想考哪家學校,讀什麽專業?”


    “我要考傳媒大學,以後去當國際記者。”


    看著小姑娘滿臉驕傲和不馴,謝青溪笑著說了句:“當記者有點辛苦哦,跑來跑去的。”


    她發誓,真就是隨口一說,而且這就是她對記者的印象。


    有事件,有新聞,就要立刻放下手頭的事去出現場,因為新聞最講時效性。


    但沒想到這一句話倒是惹到她了,她立刻懟過來:“小溪阿姨,隻有你和我媽這樣當全職太太的才不辛苦,每天隻要吃吃下午茶逛逛專賣店,當然不累了。”


    謝青溪一愣。


    “悠悠!”向語嵐語氣嚴肅,“不準這樣跟長輩說話!”


    劉頌悠哼了聲,翻一個白眼:“我又沒有說錯,本來就是啊,全世界那麽多工作,哪個工作是不辛苦的?可是那又怎麽樣,起碼自己掙工資自己花,才不會連一百塊的簪子都舍不得買。”


    說完還撇撇嘴,神色十分不屑。


    謝青溪聽了這話直搖頭,忍俊不禁的抿抿嘴角,不知道她是怎麽把兩件事聯係到一起的。


    但她什麽都沒說,聽到向語嵐反駁女兒:“這是舍不舍得的問題嗎?這是值不值得的問題,有錢人又不是冤大頭!你以為人家會感激你支持創業,感激你會欣賞手工業嗎?人家隻會心裏高興今天又宰了一個冤大頭!”


    這話可真不好聽,叛逆期的小姑娘哪有樂意聽人說自己是冤大頭的,親媽也不行。


    當即她就跟向語嵐針鋒相對起來,“我是冤大頭,你是什麽?你會過日子,你賢良淑德,你忍辱負重,你怎麽知道別人背後沒笑你?”


    謝青溪一聽這話就知道不好,目光瞥見向語嵐的臉色已經變了,心裏暗暗叫苦,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別吵架別吵架,對不住啊悠悠,是阿姨剛才說錯話,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悠悠是個有大誌向的好孩子,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特別了不起的記者,別吵架別吵架……”


    她心裏捏了一把汗,生怕這母女倆在人家店裏就吵起來。


    好在最後並沒有,隻是母女倆都拉著臉,小的那個一臉不服氣,端碗拿筷都故意弄出響動來,大的那個臉色鬱鬱,看上去甚至有些灰敗。


    謝青溪想到向語嵐的身體,還有母親剛去世,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心想接下來幾天一定要謹記,千萬千萬別亂說話!


    不然就會像現在,隻是一句無心之言,卻被借題發揮出一場戰爭。


    太嚇人了!


    吃完飯,她們往回走,劉頌悠走得很快,一錯眼人就差點看不見了,謝青溪和向語嵐隻好大步在後麵跟著。


    邊走向語嵐還邊抱怨:“真是慣壞了,從小脾氣就這樣……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她……”


    謝青溪幹笑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她算是看出來了,劉頌悠會是這樣的脾氣,其實很大程度上,和向語嵐本人有關。


    她的疼愛縱容,讓女兒覺得不管怎麽樣,媽媽都會包容她疼愛她,所以她的脾氣會在媽媽麵前露出最真實的一麵。


    而向語嵐看到這樣的她,有時候又會覺得不滿,會責備她,她就會覺得委屈,反過來和向語嵐針鋒相對。


    母女倆誰也不讓誰,尤其是……


    謝青溪側頭看一眼向語嵐,忽然間意識到,其實她並不很了解向語嵐和劉總的真實關係,看到的都是她表現出來的樣子。


    就像向語嵐和其他人都以為,她和應嶼之間夫妻相得關係和諧一樣,根本不知道其實他們在生活中交流極少,夫妻感情也遠沒有達到所謂的恩愛的程度。


    那麽,劉頌悠對向語嵐的看法就很有意思了。


    她對向語嵐有抱怨,也有看不起,這種認識是從哪裏來的?是受網絡信息的影響,認為家庭主婦全職太太就是寄生蟲,還是父親的影響,覺得母親沒有創造家庭價值,又或者是親眼看到了母親在家庭中的卑微?


    沒有人的行為是孤立於環境之外形成的。


    謝青溪歎了口氣,小聲的說了句:“快了吧,等再過幾年興許就懂了……人都是會長大的。”


    聽起來簡直是一句沒有用的廢話。


    可是謝青溪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安慰到她。


    幹脆換了個話題,問她:“家裏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向語嵐的臉色更加黯然,連嘴角的笑都變得勉強,“……嗯,都處理好了,我哥說,我媽走之前還在念叨我,問我今年怎麽沒回去過端午。”


    “我哥他們問我老劉和悠悠怎麽沒回去,我說他們要上班要上學,實際上……”


    她苦笑一下,“實際上也是,對吧?”


    謝青溪抬手攬住她肩膀,拍了拍,“都會過去的。”


    回到自己房間,謝青溪休息了一會兒,將拍的照片都p了一下,發個朋友圈,然後去洗漱。


    等她從浴室出來,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半。


    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是家裏的,回撥過去,楊浠說是汪姐給她打的。


    “有什麽事麽?”她問道。


    楊浠似乎猶豫了一下:“呃……汪姐可能是想跟您說,廚房給先生燉的補湯,先生不願意吃。”


    這可不行,給他燉補湯的事,還是她交待給汪姐的呢。


    不許他打她的臉!


    “我給先生說說。”她嗯了聲,把電話掛了。


    楊浠聽著掛斷電話的嘟嘟聲,有些訕訕,這事吧……就難說,唉……


    應嶼剛結束一次線上會議,聽見手機響,拿過手機一看,哦,是他太太的。


    忍不住笑起來,接通後問謝青溪:“玩得怎麽樣?”


    謝青溪不可能跟他說向語嵐母女倆的事,隻應道:“挺好的,這邊菌子火鍋正當季,很鮮美,等我這幾天找找,到時候送些菌子回去,你也嚐嚐。”


    應嶼道了聲謝,問她旅程的安排,謝青溪道:“聽說七八月份是雨季,雖然這幾天都沒下雨,但之後幾天說不準,如果不下雨的話,我們會去古鎮,還會去騎行看看洱海,看天氣情況。”


    應嶼靜靜的聽她說完,才接了句:“挺好的。”


    這就沒什麽可說的了,謝青溪等了一會兒,才裝作是不經意的提起:“聽說汪姐給你燉了湯,你不愛喝?”


    話音剛落就聽到那頭傳來一聲輕嘖,“怎麽,給你告狀了?”


    謝青溪呃了一下:“怎麽會,汪姐隻是……我讓她給你多燉點湯水,你不喝,她肯定要跟我講的呀……”


    員工不就這樣?不管事最後辦的結果怎麽樣,你得讓領導知道,你已經按他吩咐去辦了,沒有偷懶,對吧?


    應嶼哦了聲,“你交代的?”


    謝青溪覺得他的語氣有點奇怪,但猶豫兩秒後,還是嗯的應了聲是。


    “哦,意思就是,你讓汪姐給我燉核桃板栗豬腰湯給我補、補、是、吧?”


    最後幾個音節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謝青溪一愣:“???”


    “真沒想到,太太對我的表現這麽不滿意,也不是不能喝……”


    “不用喝!”謝青溪這時反應過來了,急急忙忙打斷他的話,“不是不是,我沒有!”


    我不是這樣吩咐的!汪姐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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