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七月底,木民穀裏熱極了。真是連蒼蠅也不想嗡嗡飛。樹木好象累了;河水也不再適合做木莓汁,河越流越窄,穿過灰塵多的鄉間,水都變成了棕色。拿回來的那頂座帽放在五鬥櫃上,在一麵鏡子底下。


    太陽一天天照射著藏在山間的小峽穀。爬行的小動物躲在涼快的陰暗處,鳥兒不啼叫,小木民矮子精和他的朋友們變得容易發脾氣,互相爭吵。


    “媽媽,”小木民矮子精說。“給我們點事做做吧1我們光顧吵架,天氣又那麽熱!”


    “對,小寶貝,”木民媽媽說。“我都看出來了:我很高興你們能不打攪我。你們不能到山洞裏去住幾天嗎?那裏涼快點,還可以去遊泳,整天休息,不打攪別人。”


    “我們還可以睡在山洞裏嗎?”小木民矮子精興奮地問。


    “當然可以,”木民媽媽說。“脾氣好了再回家。”


    住在山洞裏實在太有勁了。他們在沙地中央放一盞煤油燈,接著每人挖一個洞,在裏麵鋪上床。帶去的食物分成六大份,其中有葡萄幹布丁、南瓜醬、香蕉、杏仁豬、甜玉米、煎餅,準備第二天當早飯吃。


    一陣微風淒涼地嗚嗚響著掠過荒寂的海岸,太陽西沉,變成一個紅色火球,整個山洞充滿了它的餘輝,這說明神秘的黑暗就要來了。接著小嗅嗅吹他的口琴,而斯諾爾克小妞把她頭發卷曲的腦袋枕在小木民矮子精的膝蓋上。吃了葡萄幹布丁以後,大家都覺得在山洞裏很舒服。等到半夜悄悄地降臨山洞,他們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小吸吸說了上百次,這山洞是他最先發現的,可這一回誰也不想叫他住口。接著小嗅嗅點亮燈問道:“要我給你們講個可怕的故事嗎?”


    赫木倫馬上想知道這故事有多麽可怕。


    “這麽可怕,”小嗅嗅把雙臂有多寬張開多寬,說道,“除非你膽子特別大!”


    “不不,我膽子不大,”赫木倫回答說。“不過講吧,小嗅嗅,我害怕了就告訴你。”


    “好,”小嗅嗅說。“這是個奇怪的故事,我是從喜鵲那兒聽來的。在世界的盡頭有一座山,這山高得叫你抬頭看了都眼花。它黑得象煤煙,滑得象絲綢,陡得可怕,山頂看不見,隻看到雲。在山頂上有魔法師的房子,它象這個樣子。”小嗅喚說著在沙地上畫了一間房子。


    “它連窗子都沒有?”小吸吸問道。


    “沒有,”小嗅嗅說,“連門也沒有,因為魔法師總是騎一隻黑豹從空中飛回家。他每天出去用他的帽子收集紅寶石。”


    “你說什麽?”小吸吸問,眼珠都彈了出來。“紅寶石!他打哪兒弄來的紅寶石?”


    “魔法師能千變萬化,愛變什麽就變什麽,”小嗅嗅回答說,“他能遁地,甚至還到埋有財寶的海底。”


    “他要這些寶石來幹什麽?”小吸吸羨慕地問。


    “不幹什麽。他就是收集它們,”小嗅嗅說。“跟赫木倫收集植物標本一樣。”


    “你們說什麽?”赫木倫在他的沙洞裏醒來問道。


    “我在說魔法師滿屋子都是紅寶石,”小嗅嗅說下去。“到處東一堆西一堆的,而且嵌在牆上,象些野獸的眼睛。魔法師家沒屋頂,飄過它上空的雲彩反映著紅寶石紅得象血。他的眼睛也是紅的,在黑暗中閃光!”


    “現在我有點害怕了,”赫木倫說。“說下去得小心點。”


    “這魔法師一定非常快活,”小吸吸說。


    “一點兒也不,”小嗅嗅回答說,“隻有找到紅寶石之王他才能快活。這塊紅寶石幾乎跟他那頭黑豹的腦袋一樣大,望到它裏麵去就象望著躍動的火焰。魔法師到過所有的星球,包括海王星,去尋找這塊紅寶石,可是沒找到。如今他剛到月球的火山口去找,可也沒什麽希望,因為他打心底裏相信,這塊紅寶石是在太陽裏,可又去不成,因為太熱了。”


    “你說了半天,都是真的嗎?”傳來斯諾爾克小子的懷疑聲音。


    “信不情由你,”小嗅嗅無所謂地答應了一聲,剝著他的香蕉皮。“你知道喜鵲還想到什麽嗎?它想到魔法師曾經有過一項黑色高帽子,兩個月前上月亮去時把它丟了。”


    “真的?”小木民矮子精叫起來,其他人也一個勁地吵吵鬧鬧。


    “什麽?”赫木倫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帽子,”小吸吸告訴他。“春天我找到的那頂黑色高帽子是魔法師的!”小嗅嗅含有深意地點點頭。


    “萬一他回來找他的帽子可怎麽辦?”斯諾爾克小妞哆嗦起來問道。“我可不敢看他那雙紅色眼睛。”


    “咱們必須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小木民矮子精銳。“這兒離開月球遠嗎?”


    “不近,”小嗅嗅回答。“再說,魔法師難得花很長時間去找遍所有的火山口。”


    大夥兒一下子沉靜下來,緊張萬分,埋頭在想家裏五鬥櫃上放在鏡子底下的那頂黑帽子。


    “把燈旋亮一點!”小吸吸說話的聲音都發抖了。


    赫木倫忽然跳起來說:“你們聽見聲有嗎——在外麵?”


    他們望著黑洞口,豎起耳朵聽著。很輕的踏步聲——會不會是黑豹的腳步聲?


    “不過是雨聲罷了,”小木民矮子精說。“終於下雨了。現在咱們睡一會兒吧。”


    他們於是爬進各自的沙洞,把毯子拉過頭。小木民矮子精熄了燈,外麵雨聲漸瀝,他沉入夢鄉去了。


    ☆☆☆


    赫木倫驚醒過來。他夢見自己在一隻漏水的小船裏,水剛淹到他的下巴,叫他大吃一驚的,是夢竟變成了現實。夜裏雨從洞頂漏進來,嘀嘀嗒嗒地落到赫木倫的床鋪上。


    “救命啊!”他哼哼說。接著他絞幹他的衣服,出來看天氣。到處一樣——灰蒙蒙,濕漉漉,陰沉沉。赫木倫但願他喜歡洗澡,但是他不喜歡。“昨天太熱,今天太濕,我要進去再躺下,”他說。


    斯諾爾克小子的沙洞看去完全是幹的。


    “瞧!”赫本論說。“雨全落在我一個人的床上。”


    “你真倒黴,”斯諾爾克小子說了一聲,翻了個身。


    “我想到你的沙洞裏跟你一起睡,”赫木倫說。“我不打呼嚕了!”呼嚕了!”


    可斯諾爾克小子隻嘟噥了一聲,繼續睡他的覺。這一來赫木倫滿心想報複,他在他的沙洞和斯諾爾克小子的沙洞之間挖了一道溝。


    “這種缺德事不象是你赫木倫幹的!”斯諾爾克小子起來坐在濕毯子上說。“我真奇怪你會想出這個點子來。”


    “不錯,我這樣做連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奇怪,”赫木倫說。“好,咱們現在幹什麽好呢?”


    斯諾爾克小子把他的鼻子伸出山洞,望著天空和大海。接著他心裏有數地說:“去釣魚。我去準備好船,你把大家叫醒了。”他踏著外麵濕漉漉的沙,上木民爸爸造的碼頭去,一麵走一麵聞著海上的空氣。周圍很靜,雨輕輕地下,每一滴雨在閃亮的水上造成一個渦。斯諾爾克小子點點頭,拿出他們最長的一根釣絲。接著他拖起抄網,在一個個釣鉤上裝上魚餌,同時吹口哨,吹起小嗅喚的那支打獵歌。


    等到大家走出山洞,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啊!你們終於出來了,”斯諾爾克小子說。“赫木倫,你把桅杆拿下來,放到槳架上。”


    “咱們一定要釣魚嗎?”斯諾爾克小妞問。“咱們釣魚從來沒有結果,我可憐那些小狗魚。”


    “可今天會有結果,”她的哥哥說。“你坐在船頭上。”


    “也讓我幫點忙,”小吸吸尖叫說,抓住釣魚絲。他跳到船沿上,船身一側,釣絲和槳架跟船錨全纏在一起了。


    “真棒!”斯諾爾克小子嘲笑他說。“太棒了。真是個老水手。請你在船上一動別動算了。首先要尊重別人的勞動啊。哼!”


    “你要責備他嗎?”赫木倫不相信地問他。


    “責備?我責備他?”斯諾爾克小子繃著臉說。“船長還有話說嗎?沒有了!把釣絲好好放出去——它也許會釣上一隻舊皮靴!”他退到船尾,把油布雨帽在頭上拉下來。


    “我的天!”小木民矮子精說。“你來搖槳吧,小嗅嗅,讓我們把這團亂七八糟的東西解開。小吸吸,你真是個蠢東西。”


    “我知道,”小吸吸說,很高興有點事做做。“咱們打哪一頭開始呢?”


    “打中間,”小木民矮子精說。“不過別把你的尾巴也纏過去了。”


    於是小嗅嗅慢慢地把“冒險號”搖出海。


    ☆☆☆


    當所有這些事發生的時候,木民媽媽正跑來跑去,忙得不可開交,覺得非常快活。花園裏下著蒙蒙細雨。到處是和平、有秩序和安寧的氣氛。


    “現在一切好了!”木民媽媽自言自語說。噢!她一家人乖乖地到山洞裏去了,這多麽好啊!她決定趁此機會打掃一番,於是收集襪子、橘子皮、小木民矮子精的怪石塊、樹皮、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在無線電收音機裏她找到一些有毒的粉紅色多年生植物,是赫木倫忘記裝到他的本子裏去的。木民媽媽一麵想著什麽,聽著や懶さ南贛晟麵把它們搓成一團。“現在一切都好了!”她再說一遍,無意中把這團東西扔到了魔法師的帽子裏。接著她回到她的房間去打一會兒盹(因為木民媽媽最喜歡在屋頂上嘀嘀嗒嗒的雨聲中打盹)。


    ☆☆☆


    這時候斯諾爾克小子讓長乘垂在海水裏……等著。已經等了兩小時,斯諾爾克小妞不耐煩得要命。


    “期待最有意思了,”小木民矮子精告訴她說。“每一個魚鉤都可能釣到點什麽。”(這釣絲有許多魚鉤。)


    斯諾爾克小妞歎了口氣。“反正把釣絲沉下去的時候上麵有魚餌,把它拉出來的時候有魚……”


    “也可能什麽也沒有,”小嗅嗅說。


    “也可能有一條章魚,”赫木倫說。


    “女孩子永遠不懂這種事,”斯諾爾克小子說。“現在咱們可以動手把它拉上來了。不過大家絕對不能出聲。大家別響。”


    第一個魚鉤拉上來。


    空的。


    第二個魚鉤拉上來。


    也是空的。


    “這隻說明魚在深處,而且極大,”斯諾爾克小子說。“現在大家別做聲!”


    他又拉起了四個空魚鉤,於是說:“這條魚實在狡猾。它吃掉了我所有的魚餌。嗬!它一定很大!”


    大家把身體探出船邊,朝黑咕隆咚的水底看。


    “你們想這會是條什麽魚呢?”小吸吸問道。


    “至少是一條馬梅盧克魚,”斯諾爾克小子說。“瞧!又是十個空魚鉤。”


    “哈哈,”斯諾爾克小妞諷刺說。


    “哈什麽,”她哥哥生氣地說,繼續拉魚鉤。“不要響,要不然會把它嚇跑的。”


    一個魚鉤接一個魚鉤拉上來,上麵是水藻。沒有魚,根本沒有。本沒有。


    忽然斯諾爾克小子叫起來。“小心!它在拉!我保證它在拉。”


    “一條馬梅盧克魚!”小吸吸尖叫。


    “現在你們必須鎮靜,”斯諾爾克小子說,其實他隻是要讓自己鎮靜下來。“一聲也別響。它上來了!”


    繃緊的魚絲忽然彎曲,神秘的綠色深水裏閃過一樣白色的東西。是馬梅盧克魚的灰白肚子嗎?好象是一樣又大又可怕的東西從奇怪的水底上來。它是綠色的,軟糊糊的,象森林裏一棵大樹幹,從船底下滑上來。


    “抄網!”斯諾爾克小子大叫。“抄網在哪裏?”


    說時遲那時快,空氣中充滿喧鬧聲和翻騰的水沫。一個可怕的波浪把“冒險號”推到浪頂上,弄斷了釣絲。接著又猛地回複平靜。


    隻有斷釣絲可憐巴巴地在船邊晃蕩。水裏剩下一個大旋渦,表明大怪物曾經在那裏經過。


    “好了,誰說這是一條狗魚?”斯諾爾克小子狠狠地問他的妹妹。“我活一天就永遠忘不了這件事!”


    “它把這玩意兒弄斷了,”赫木倫抓住釣絲說。“依我看釣絲太細。”


    “噢,請你住嘴,”斯諾爾克小子說,用手捂住臉。


    赫木倫還想說句什麽,可小嗅嗅踢踢他的腿。他們全束手無策,不開口。接著斯諾爾克小妞怯生生地說:“再來一次怎麽樣?咱們可以用纜索代替釣絲。”


    斯諾爾克小子咕嚕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說:“可釣鉤呢?”


    “你那把小刀,”斯蒂爾克小妞說。“你隻要把刀刃和開塞站和螺絲鑽和鑿子都打開,它準能捉住點什麽。”


    斯諾爾克小子把手從眼睛上放下來,說道:“不錯,可魚餌全沒有了!”


    “煎餅,”他妹妹說。


    斯諾爾克小子考慮了一陣,大家緊張地屏著氣等著。


    最後他說:“當然,隻要馬梅盧克魚吃煎餅,那麽……”大家一聽就知道魚要釣下去。


    他們用赫木倫裙子口袋裏藏著的一小根鐵絲把小刀緊緊拴在纜索上,再把煎餅扣在刀上,拋過船舷,扔到水裏去。


    現在斯諾爾克小妞滿麵通紅,她跟大家一樣興奮。


    “你象狄安娜,”小木民矮子精服貼她說。


    “狄安娜是誰?”她問。


    “狩獵女神!”他回答說。“她跟木頭女王一樣美,跟你一樣聰明!”


    “哦,”斯諾爾克小妞說。


    這時候“冒險號”顛簸了一下。


    “噓!”斯諾爾克小子說。“它在咬了!”


    又顛了一下,這一回更厲害,接著狠狠地一晃,大家都跌倒了。


    “救命啊!”小吸吸尖叫道。“它要把咱們吞下去了!”


    “冒險號”的船頭可怕地鑽下去,可它終於重新穩定下來,用驚人的速度向大海衝去。纜索在船前麵繃得象弓弦那麽緊,另一頭消失在翻騰的浪花中。


    那馬梅盧克魚顯然喜歡吃煎餅!


    “鎮靜!”斯諾爾克小子大叫。“在船上別動。各就各位!”


    “隻要它不潛下水去就好……”小吸吸爬到船頭,心裏說。


    可是馬梅盧克魚直奔大海,一轉眼工夫,海岸象油漆刷子唰的一抹油漆,在他們後麵高得很遠很遠了。


    “你們看它能繼續遊多久?”赫木倫問道。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咱們可以砍斷纜索,”小吸吸說。


    “永遠不砍,”斯諾爾克小妞搖著她的卷發說。


    接著那馬梅盧克魚猛地轉過它的大尾巴,繞了個大彎,仍舊遊回海岸。


    “它現在遊得慢點兒了,”小木民矮子精跪在船頭上叫道。“它開始累了!”


    馬梅盧克魚是開始累了,也開始生氣了。它把纜索猛地一拉,接著又要掙脫,因此“冒險號”搖晃得怕人。


    馬海盧克魚有時候停著一動不動,要騙他們,接著忽然又遊起來,遊得那麽快,一個波浪掀起來幾乎淹沒了他們。於是小嗅嗅掏出他的口琴,吹起他那支打獵歌,其他人用力打拍子,弄得甲板都震動起來了。接下來,就在他們以為要完蛋的時候,那馬梅盧克魚翻了個身,大肚子朝天,一動也不動,映著陽光。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魚!他們一聲不響地看了它半天,接著斯諾爾克小子說:“好,我終於逮住它了,對嗎?”他的妹妹自豪地點頭同意。


    把馬梅盧克魚拖上岸時,天又開始下雨了,赫木倫的衣服很快濕了個透,小嗅嗅那頂變了形的帽子變得更厲害了。


    “現在山洞裏大概很濕,”小木民矮子精說。他坐在船槳旁邊都凍僵了。


    “媽媽也許已經在擔心,”過了一會兒他又補上一句。


    “你是說咱們得馬上回家,對嗎?”小吸吸說,拚命裝出他不想回家的樣子。


    “對,回家去給大家看這條魚,”斯諾爾克小子說。


    “咱們是得回家了,”赫木倫說。“經曆了一場怪事,渾身濕透,很有勁,不過到底不太舒服。”


    於是他們在馬梅盧克魚下麵放上木板,大家同心協力地把它拉過森林。魚張開的嘴實在大,樹枝插到它的牙縫裏去了。它好幾百公斤重,他們拉幾分鍾就得歇一會兒。這時候雨越下越大,等他們回到山穀,雨把整座房子都蒙住不見了。


    “把它扔在這兒一會兒怎麽樣?”小吸吸建議。


    “絕對不行!”小木民矮子精生氣地說,於是大夥兒衝過花園。斯蒂爾克小子忽然停下來一動不動。


    “咱們走錯路了!”他說。


    “胡說!”小木民矮子精回答。“那不是板房嗎?那邊就是橋。”


    “對是對,可房子呢?”斯諾爾克小子問道。


    這真是再奇怪也沒有了。木民家沒了影。一句話——它不在原處。他們把馬梅盧克魚放在台階前麵,不過應該說是放在本該是台階的地方前麵。不過……


    不過我必須先解釋一下,當他們去捕捉馬梅盧克魚的時候,這木民穀出事了。


    話說木民媽媽上樓去打盹,去之前無意中把那一團有毒的粉紅色植物扔進了魔法師的帽子。毛病就出在這裏:她根本不該打掃得那麽幹淨。當房子在午飯後沉睡時,那團粉紅色植物開始發生奇怪的變化。它慢慢地從帽子裏一扭一扭地長出來,爬到地板上。卷須和嫩芽一路爬上牆,繞著窗簾和百葉窗爬,鑽過裂縫、空調機和鑰匙孔。在潮濕的空氣中,花朵開放了,果子成熟了,大片的嫩葉鋪滿了樓梯,一路向桌子腿、椅子腿和櫃子腿之間推進,從枝形吊燈上垂了下來。


    屋子裏充滿輕柔的簌簌聲:有時候聽見爆芽的聲音,有時候聽見果子成熟了落在地毯上的聲音。可木民媽媽隻以為是下雨,翻個身又睡著了。


    木民爸爸正坐在隔壁房間裏寫他的回憶錄。自從造好碼頭以後,他什麽有興趣的事情也找不到,這就繼續寫他的童年回憶,寫著寫著,想起了那麽多往事,不由得落下淚來。他一向有點孩子脾氣,與眾不同,沒有人理解他。他歲數大了還是老樣子。他有過種種驚心動魄的生活。水民爸爸寫了又寫。同時想著大家讀著他的故事時會感到遺憾,當初怎麽不理解他,於是又高興起來,自言自語說:“這是活該!”


    正在這時候,一個長熟了的梅子落在他的紙上,黏糊糊地弄了一大攤。


    “天保佑我的尾巴!”木民爸爸叫起來。“小木民矮子精和小吸吸準又回了家!”他轉過頭來要教訓他們。可他後麵一個人也沒有,卻看到密密的樹叢,上麵長滿了黃色的漿果。他一下子跳起來,藍色的梅子馬上從四麵八方象雨一樣落到他身上。接著他看到一根大樹枝正慢慢地向窗子那兒伸展過去,同時綠芽向四麵八方綻開。


    “喂!”木民爸爸大叫。“大家醒醒!快上這兒來!”


    木民媽媽驚醒了,隻見滿房間都是白色的小花,從天花板上掛下來,不由得大為驚訝。


    “噢,多麽美麗呀!”她說。“誰是小木民矮子精幹的,要叫我大吃一驚。”她小心地拉開床邊鮮花織成的簾子,下床到地板上。


    “喂喂喂!”木民爸爸還在隔壁房間大喊大叫。“開門!我出不去了!”


    可木民媽媽沒法開門進他的房間,因為門上全爬滿了藤。於是她打破自己房間的一塊門玻璃,好容易鑽到外麵樓梯口。那兒成了個小樹林子,客廳成了個大森林。


    “我的天!”木民媽媽說。“當然又是那頂帽子作怪。”她坐下來用一片狄渡確紜嫩芽通過煙囪向上生長,又從屋頂上爬下來,把木民家全蓋上了,象是厚厚一層綠色地氈。這時候小木民矮子精站在外麵雨底下,看著花兒在開,水果由綠變黃,由黃變紅。


    “房子原先一直是在這裏的,”小吸吸說。


    “是在這些花木裏麵,”小木民矮子精愁眉苦臉地說。“可如今我們進不去,他們出不來。”


    小嗅嗅去觀察這個綠色花樹林:沒門設窗,隻是密密一大片野草野花。他抓住一門藤,它已經硬得象橡皮,拉也拉不動,可等到他走開,它拋出個圈,象存心似的,正好套住他頭上的帽子,把帽子從他頭上舉起來了。


    “又是魔法,”小嗅嗅咕嚕說。“都已經叫人膩煩了。”


    這時候小吸吸跑過長滿樹木的陽台,發現通地下室的門還開著,不由得歡呼起來。小木民矮子精緊緊跟著他,往黑咕隆咚的洞裏看。“大家進去!”他說。“不過得快,趁這兒還沒給樹木封住。”他們一個接一個爬進黑暗的地下室。


    “唉喲!”走在最後的赫木倫叫道。“我鑽不過去。”


    “那你就留在外麵守衛著那條魚吧,”斯諾爾克小子說。“現在你可以在家裏研究植物,不用到處走了,對嗎?”


    可憐的赫木倫在外麵雨底下嘰哩咕嚕抱怨,其他人從地下室一路上去。


    “咱們的運氣還算好,”小木民矮子精到了樓梯頂的時候說。“地下室的門開著。有時候會不注意的。”


    “先發現的是我,”小吸吸尖叫說。“因此你們該謝謝我!”


    他們一推門過去就看見一個驚人場麵:麝鼠正坐在一棵樹上吃梨。


    “媽媽呢?”小木民矮子精問他。


    “她在想辦法幫你們的爸爸走出房間,”麝鼠苦著臉說。“這就是采集植物的結果。我一向就不大相信那位赫木倫。我但願麝鼠的天堂是個安靜的地方,因為我再不想待在這兒了。”


    他們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上麵很響的斧頭聲。接著傳來一聲啪啦和歡呼。木民爸爸出來了!


    “媽媽!爸爸!”小木民矮子精叫著,一路又推又擦地鑽過森林來到樓梯腳。“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怎麽了?”


    “唉,小寶貝,”木民媽媽回答說。“我們一定又是對魔法師的帽子疏忽大意了。快上這兒來——我在衣櫃裏找到了一源栗。”


    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下午。他們玩森林遊戲,小木民矮子精粉人猿泰山,斯諾爾克小妞扮泰山的愛人珍妮。小吸吸份泰山的兒子,小嗅嗅扮猩猩契塔,而斯諾爾克小子在矮樹叢間爬來爬去,戴上用橘子皮做的大牙齒3,扮他們的敵人。


    “現在我要把珍妮搶走,”他大叫著,用尾巴把斯諾爾克小妞拉到餐桌底下一個洞裏,因此小木民矮子精一回家到枝形吊燈裏的房子,發現出了什麽事,隻好抓住爬藤降落到地上衝去救她。接著他從空調箱頂上發出泰山的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珍妮和其他人也大叫著回答他。


    “唉,事情真是糟得沒有法子更糟了——這樣也算是一種安慰,”麝鼠歎息說。他已經躲在浴室的蕨樹林子裏,用手帕裹住頭,好聽不見任何聲音。


    可是木民媽媽十分鎮定。“很好很好!”她說。“我覺得咱們的客人玩得很快活。”


    “但願如此,”木民爸爸回答說。“請給我隻香蕉,親愛的。”


    就這樣一直玩到傍晚。沒有人在乎地下室門是不是給植物封住了,甚至沒有人想到那可憐的赫木倫。他照舊坐在外麵,濕裙子箍住他的兩腿,守衛住那條大魚。他有時候吃個蘋果,有時候數數林中花朵的雄蕊,可大部分時間在歎氣。


    雨停了,天色黑下來。就在太陽下去的時候,那堆花木林子,就是木民家,又出了怪事:花草樹木枯萎得跟它們長出來時一樣快;果子皺縮了掉到地上;花朵凋謝,葉子卷起來,房子裏又一次充滿西西沙沙和畢畢剝剝的聲音。


    赫木倫看了一陣,輕輕去拔一根樹枝.它一下子就給拔出來,幹得象—根鬆明。這時候赫木倫有了一個主意。他拉了一大堆子樹枝,去板房去找來火柴,在花園小道中間生起了個熊熊火堆。


    他快活萬分,在火堆旁邊坐下來烤幹他的衣服。過了一會兒他又有了個新主意。他用意想不到的氣力把那條大魚的尾巴拉到火裏來。他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烤魚。


    因此,等到木民一家人和朋友們u都卮┕秈走廊,把門撞開,隻見赫木倫興高采烈,已經把一大條馬梅盧克魚吃了七分之一。


    “你這壞蛋!”斯諾爾克小子說。“現在我怎麽秤我這條魚呢?”


    “把我秤一秤,再把我的份量加上去不就完了嗎?”赫木倫出主意說。這是他最快活的一天。


    “現在咱們把森林燒掉,”木民爸爸說。他們把屋子裏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搬出來,讓火堆燒得更大,大得這木民穀裏誰也從來沒見過。


    整條馬梅盧克魚在快滅的火堆裏烤熟,從頭到尾給吃得一點不剩。後來過了很久他們還在爭論它到底有多長:是從陽台到板房那兒呢,還是隻到丁香花叢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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