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慈容被攙扶回了東正院,沐浴更衣。


    她白著一張小臉,坐在臨窗炕上垂淚,十分可憐。


    白氏更衣梳頭,去看她。見狀,心就狠狠疼了起來。


    白慈容撲倒她懷裏,再次痛哭出聲:“娘,我這次丟盡顏麵!”


    在嘉鴻大長公主的探春宴上,她還沒有今日這般醜態百出;況且親朋更願意嚼舌根,不像貴婦人們不屑於談論她。


    她現在不管是在駱家親眷,還是京城望族之間,聲譽全毀。


    “別哭!這是上蒼要給你至高的富貴之前,對你考驗。你非要踏過這些,才能站在高處。”白氏安慰她。


    她抱緊白慈容,心裏的情緒起伏太大,一股子無法平息的憤怒與不甘,幾乎讓她對未來有了膨脹似的貪婪。


    “我能做一品誥命夫人,說不定你能做皇後!”白氏道。


    白慈容的心,狠狠一跳。


    難道是真嗎?


    書上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


    這些都是她的磨礪嗎?


    前途是沒有邊界的,商戶女變成一品誥命,誰又能想得到?


    白氏可以,白慈容也可以。


    白慈容狠狠閉眼,任由眼淚流淌更凶:“娘,您說得對。我現在斷了所有的路,唯有進宮。”


    世族不會娶她,駱家親朋也嘲笑她,她無路可走。


    無路可走的時候,往往就是逼得她走康莊大道。


    “娘,是駱寧害我。最近您不持家了,二房和溫氏跟駱寧親近,她們聯手算計我。”白慈容哭道。


    白氏牙根都快要咬斷了。


    她好恨。


    駱寧殺了她兒子,又羞辱她女兒。


    她要跟駱寧勢不兩立。


    “我說過了,用緩和的辦法對付不了駱寧,她心狠手辣。娘,咱們必須更狠心些,除掉她。”白慈容說。


    又說,“我們不能心存僥幸。駱寧一旦成了雍王妃,她絕不會提攜您的。”


    白氏眼眸通紅:“你說得對,是我幻想她還有點人性,顧念一點親情。我錯了,她與駱崇鄴一樣,根子上都是壞透的!”


    白慈容聲音壓低,“我們想辦法,叫她去死。”


    白氏點點頭。


    不過,用什麽辦法,她們一時還沒有想到,需要這幾日慢慢籌劃。


    她們這邊籌劃,老夫人那邊來了人。


    “老夫人說了,夫人這些日子好好養病。要是病情不見好轉,就送夫人去莊子上。”管事的盛媽媽冷冷說。


    白氏怒到了極致。


    她要是敢對盛媽媽吼一句,老夫人立馬就讓鎮南侯送她去莊子上,認定她徹底瘋了。


    之前,駱寧就和老妖婆用這招對付駱寅的。


    白氏不能叫她們如願。


    她笑著,笑得很猙獰:“是,我這就好好養著。叫娘擔憂了。”


    盛媽媽不看她,轉身走了。


    侯夫人等於被禁足。


    這次禁足,還沒有時間規定。老夫人何時心情好,何時才能放侯夫人出去。


    府裏下人議論紛紛。


    鎮南侯晚夕聽說了此事。


    “那個叫寒枝的小丫鬟,你派個人審一審,就知道今日到底誰在使壞。”老夫人撚著佛珠,很疲倦說。


    鎮南侯連夜審了寒枝。


    寒枝隻是個丫鬟,侯夫人叫她去文綺院做細作,給足了好處,她才答應的。


    她經不起打。


    一打,她就什麽都招了。


    此事也沒瞞住。


    整個鎮南侯府都知道,侯夫人要把自己的丫鬟,安插到文綺院。


    “夫人真瘋了嗎?”


    “瞧著是瘋了。否則,親生女兒要做王妃,怎麽還要盯著她?”


    “夫人把那個表小姐看得太重了。”


    白氏在下人眼裏的威望,一夜間降了很多。


    一頭弱,另一頭就強。


    仍是二夫人和大少奶奶溫氏一起持家。不過,這幾日回話的管事婆子們,態度殷勤了很多。


    要是侯夫人真瘋了、倒下了,這些人可能都要被賣出去。她們得巴結新的“主母”。


    鎮南侯在老夫人跟前說話,駱寧去了。


    外麵的夜已經漆黑,蛩吟陣陣,初夏的暖風裏有荼蘼清香。


    鎮南侯一瞧見她,眉頭蹙起來:“她到底生了你,你就不能讓著她幾分?當年她吃了大苦頭。”


    老夫人看一眼他。


    鎮南侯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錯,繼續說駱寧,“饒她有什麽不對,她也是你親娘。”


    老夫人:“親娘眼裏沒女兒,叫女兒一味愚孝?”


    鎮南侯不會忤逆母親。可對孩子,他是父親,絕對權威。


    駱寧反抗母親,鎮南侯“物傷其類”,他很討厭駱寧的不溫順。


    “今日,本該阿寧高高興興,鬧出這些事,你反過來還要說她?是白氏,想往她的院子塞人。”老夫人說。


    駱寧安靜站著。


    鎮南侯:“蛇又是哪裏來的?”


    老夫人:“你得問你的夫人,今天都是她搞鬼。”


    駱寧沉默著。


    鎮南侯似泄了氣:“往後不許再鬧。內宅不安穩,這個家就不能興旺。”


    他不在乎誰的利益,他隻在乎顏麵。


    內宅什麽事都不可以鬧大,叫他丟人。


    “爹爹,是別人先算計我。初霜失蹤,有人故意來試探,派人填補初霜的缺。


    暗示我,想要給我加派下人。誰都知道會塞眼線。我稍加提防,就會落入圈套。”駱寧說。


    老夫人不等鎮南侯回答,問駱寧:“你院子裏的人,可夠使喚?”


    “足夠了。”


    鎮南侯:“那就不加人。你可以好好來跟你祖母說。往後不許再鬧事。”


    駱寧:“不是我鬧事,是娘她瘋了。”


    鎮南侯站起身,氣哼哼走了。


    依照他的脾氣,不管對錯,各打二十大板。


    他罵完了駱寧,又去罵了白氏一頓。


    妻子、女兒,都是他的奴才。奴才鬧騰著彼此算計,叫他不得安生,一個個都有罪。


    二房的正院,二老爺夫妻倆與女兒駱宛,也在聊今日諸事。


    “……娘,您聽到白慈容叫那聲‘娘’沒有?她是叫大伯母。”駱宛突然說。


    二夫人猛然站起身,捂住她的嘴。


    二老爺:“……”


    二夫人聲色俱厲警告女兒:“你不許胡說!”


    傳到侯爺耳朵裏,饒不了駱宛。


    二夫人想起前些日子,駱寧特意過來,叫二夫人看著駱宛。


    還說“看破不說破”。


    駱宛太年輕,又熱心,嘴巴還愛說。


    “娘,您想想……”


    “放在心裏想!”二夫人聲音壓得很低,“當心隔牆有耳。”


    又道,“有些事,不能說出來。真有個萬一,旁人先滅了你的口。”


    駱寧那些警示,就是這個意思——二夫人今日才懂。


    二老爺驚疑交加:“難道是真的嗎?不至於啊。”


    “你也閉嘴吧。”


    叫他們別說,還越說越來勁了。二夫人按住葫蘆浮起瓢,很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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