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裏隻有四樣東西,一封信、一張照片,還有兩本很厚的書。


    其中一本書的封皮是木製的,打開封皮之後,裏麵沒有紙張,全是一張張的皮革,那好像是某種動物的皮,摸起來溫潤而滑膩,書中的文字全部是用黑線繡在皮革上的,那些文字不是,從形狀上看有點像是甲骨文。


    另外一本書則是一本手抄的古書,封皮上寫了三個小篆體的繁體字,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第一個字已經看不清了,隻能看到後麵三個字是“語辭典”。我大體掃了一眼裏麵的內容,這本書大概就是一部字典,專門用來解釋前麵那本書中的奇怪文字。


    我想,這兩本書大概是李爺爺寄給梁厚載的,所以就沒多看。


    至於照片,就是上次在四川,李爺爺強行為我師父拍下的那張全身照,當時我師父正站在黑水屍棺的棺室裏,閃光燈亮起的那一瞬間,師父的表情十分木訥,在他身後,是紅色和黑色相間的黑水棺。


    我知道,這張照片,是李爺爺專程寄給我的。


    我從書包裏拿出了日記本,將師父此生唯一的一張照片夾了進去,在這之後,我才展開了那封信,和梁厚載一起看了起來。


    之前我提到過,初三那一年因為課業壓力太大,每天都被埋在試卷的海洋裏不能自拔,在那一年中發生的事情,很多我已經回憶不起來了。李爺爺跟我通信這件事,其實我也早就忘了,甚至在看到師父那張照片時,我隻記得這張照片是李爺爺照下的,卻忘了它是怎麽到我手裏的了。


    直到前陣子出遠差,我路經故鄉,回家看望了一下父母,父親從地下室裏搬了一個箱子給我,說裏麵裝的都是我落在老家的一些東西。


    上次我回老家,原本是想收拾一下東西,把該帶的、能帶的都帶走,可我一來是懶得收拾,二來也真是不知道什麽該拿什麽不該拿,最終隻拿了師父留下來的一些小物件和初中時的日記本,就匆匆離開了。


    沒想到在我離開老家之後,父親終究還是不放心,又回去了一趟,還幫我淘了淘早年留在家裏的一些老物件,整齊地收攏進了這口木箱裏。


    在這些老物件裏,其中之一就是李爺爺當年留下的這封信,直到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才回想起來師父的照片是怎麽到我手中的。


    信中也沒提及什麽隱秘,隻說了一些十分瑣碎的事。


    以下,就是那封信的內容。


    有道:


    幾年不見,你和厚載都長大了吧。你可能會奇怪,我是怎麽知道你和厚載在哪裏上學的,也會奇怪,我為什麽不把包裹寄到你家裏,而是寄到學校。嘿嘿,你覺得奇怪就奇怪吧,反正我也沒打算解釋。


    厚載還好吧?想必跟著你師父,生活上,他肯定凍不著餓不著的,可在練功這件事上麵,老柴的要求太嚴厲,頭幾年,我還真是擔心厚載扛不住,不過想一想也就釋然了,反正他現在跟著老柴,我也是鞭長莫及,能不能扛得住,全靠他自己的造化,我擔心也沒鳥用。


    你師父的照片也在包裹裏,你留意一下。這張照片你好好收起來吧,你師父這人,唉,迷信得很呐,總說什麽,每照一張相,三魂七魄都會被攝走一些,照相照得多了,人就會對照相這種事上癮,到那時候,元氣和三魂都破損了,再也不補回來了。其實我了解他,那都是他的借口,他是因為自己長得醜,所以才不想照相。


    反正不管怎麽說,這可能是你師父這輩子唯一一張照片,你好好保存吧。


    對了,還有一件事,就是我給梁厚載寄了兩本書,其中有一本用木殼封訂的古書,上麵記載的是我們夜郎族的古巫術,另一本是對古夜郎文字的注解。這兩本書你務必要交給厚載,切記切記,這件事可是涉及到我們這一脈的傳承呐。


    另外,這封信不要讓厚載看到,他看到我的字跡,鬧不好又要哭鼻子的。


    告訴厚載,我現在很好,讓他不要尋我,到了該見麵的時候,我們師徒兩人自然會見麵的。


    好了就說這麽多吧,我這裏還有一些麻煩事要處理。


    祝,一切安好。


    李良


    2001年3月21


    一百三十二章 感覺身體被掏空


    這封信,李爺爺是在寫完後的第九個月,才寄到我手裏的。


    而且寫信用的信紙看上去皺皺巴巴的,好像曾浸過水,可師父的照片和兩本書上卻沒有水漬。


    當年我第一次展開這封信的時候,梁厚載就站在我身邊,信上的內容他也看在眼裏。不過梁厚載沒像李爺爺說的那樣掉眼淚,他看過信之後,就抱起了那兩本書走了,我在後麵喊他,他頭也沒回一下。


    那時候我還以為梁厚載是因為他師父背著他給我寫信,心裏有些埋怨,可那天中午放學的時候,騎車帶著梁厚載回家,他卻又變成了平時的樣子,跟我有說有笑的。


    梁厚載就是這樣,大部分時候,他對我都非常坦誠,可偶爾,他也會像這次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摸清了梁厚載的規律,每次碰上和夜郎古巫術有關的事情,他都是這樣一副模樣。


    以至於就算到了今天,我也隻是偶爾見梁厚載施展過幾次古巫術,除此之外,我對於夜郎古國的那些巫術,幾乎沒有任何了解。


    沒辦法,梁厚載捂得太嚴實了。


    2002年六月底,中考總算是結束了,以我和梁厚載的成績,隻要發揮正常,考上市裏的重點高中沒有任何難度。


    對了,之前還有一件事忘了說,其實從92年開始,我們那地方就不是縣,而是縣級市了,不過老一輩人還是習慣“縣城、縣城”這麽叫,直到現在也是這樣。


    我也忘了那年是幾月份下的成績了,反正我和梁厚載的成績都算是意料之中,和平時比不算好,也不算壞。


    這一段最難在我人生中留下什麽印象的初三經曆,也在中考之後畫上了休止符。


    師父常常說,一個人,這輩子不管經曆過什麽,最終都要歸於平淡。


    可對於年少時的我來說,這樣一份平淡,幾乎可以和枯燥畫上等號了。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對於我們這個行當中的人來說,那種隻需要考慮柴、米、油、鹽的平靜生活,幾乎是一種奢求。


    在多少年以後,我也很想對自己說一句:“生活就是柴米油鹽,我的生活也是柴米油鹽。”可惜這句話我說不出口,因為這樣的生活離我太遙遠。


    中考之後的那個暑假,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應該算是人生中最輕鬆的長假之一,可對於我和梁厚載來說,卻是無比煎熬的一個假期。


    早在中考結束之前,師父就將我們的這個假期安排得滿滿當當,在這兩個月裏,他又開始了揠苗助長式的瘋狂授業。


    不過師父也不算太心狠,在中考結束之後的第一天,師父大發慈悲地放了我和梁厚載一天假,讓我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連那天早上的晨練都免了。


    可那時候的我和梁厚載也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麽事,兩個人完全沒有珍惜這無比寶貴的一天假期,窩在家裏看了一天電視。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我正做著美夢,師父的吼叫聲就在我耳朵邊上響了起來:“快點起床,幾點了還睡,快起來!”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眼臥室牆上的掛鍾,當時的時間是早上四點半。


    這時候梁厚載也跟在師父身邊,也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正不停地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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