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問我師父:“這才幾點啊,不是六點晨練嗎?”


    我師父也不回應我,撂下一句:“少囉嗦,快起床!”說完就帶著梁厚載風風火火地離開了我的臥室。


    這麽早要我起床,我心裏一萬個不情願,可我又不敢逆著我師父,隻能帶著滿腦袋的困意硬撐著從床上起來,穿上衣服,草草洗漱了一下,來到師父家的院子裏。


    師父一看見我,立刻就說:“走罡。”


    我剛開始還懷疑我是聽錯了,開什麽玩笑啊,我這才剛起床,人都沒清醒過來,這就讓我走罡?我腦子裏還迷迷糊糊的呢,能不能進入思存境界都是一個問題,怎麽走罡?


    可師父見我沒動,又說了一遍:“走罡。”


    我這才知道自己沒聽錯,而且師父一邊說著話,一邊從腰上解下了番天印,還用一種很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師父招手讓我過去,然後直接將番天印塞進了我懷裏,第三次對我說:“走罡。”


    他說話的時候,拍了拍我的後背,又指了指院子裏最寬敞的一片空地。


    我看了看手裏的番天印,又看看師父,有些擔憂地問:“在家屬院裏走罡,真沒問題嗎?院裏還住了這麽多人呢。”


    師父笑笑說:“沒事沒事,就你那點道行,掀不起什麽風浪,放心走吧。”


    聽師父這麽一說,我當時就有種痛處被狠狠戳穿了的感覺,我道行淺我知道,可師父也不用說得這麽直白吧,而且他是笑著說的,明顯就是在嘲笑我。


    其實我師父平日裏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非常懂得照顧別人的感受,經常是每一個詞、一個字都要反複拿捏。可每每到了我這,師父卻從來不在意我心裏怎麽想。


    這時師父又拍了拍我,指了指空地的方向。


    他已經連著催了我好幾次了,如果我再不照辦,很可能又要複習幾十遍道德經。


    我也是沒辦法了,隻能抱著番天印來到空地中央,沉下一口氣,凝練心神,默練起了定禪,試圖達到思存境界。


    可我那時候才剛剛起床,人還沒徹底清醒過來,這一靜心,還沒等進入思存呢,困意先湧上來了,我半睜半閉著眼睛,感覺頭沉沉的,整個人險些睡過去。


    但就在我想要閉眼的那一刹那,突然有一陣涼意從我的頭頂傾瀉而下,瞬間覆蓋了我的全身。


    我頓時打了個機靈,朝著身上看,就看到我的衣服上全都是水,師父就站在我旁邊,手裏端著一個臉盆。


    師父晃了晃他手裏的臉盆,對我說:“醒了嗎?”


    他說話的時候倒也不生氣,聽語氣,還是樂滋滋的。


    我朝師父點了點頭,師父則衝我微微一笑,又朝我揚了揚手,示意我繼續。


    這一下我是徹底醒過來了,定住心神,思存九天,從思存中提煉出念力,然後長吐一口濁氣,吐故納新,走出了罡步的第一步。


    按理來說,在踏出罡步前的一瞬間,我應該能感知到天罡北鬥的星力,然後每踏出一步,這股星力就會以極大的威勢落在我身上。


    這一次走罡,我也是在感知到星力之後才踏出第一步的,可這一腳剛剛抬起來,那股星力就突然消失了,然後我就感覺到一股怪異的氣息從番天印中噴薄而出,它就像把利劍一樣,一經出現就刺進了我的身軀,貫穿了我的前胸後背。


    與此同時,我就感覺似乎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正窺視著我的心扉,雖然當時我的腦子裏幾乎沒有雜念,一直保持著類似於“無心”的境界,可我還是感覺自己心中有什麽東西被翻出來了,我也說不好那些被翻出來的東西是什麽,那好像是一份很久遠的記憶,又好像是某種對未來的幻想。


    那種感覺真是很難描述,就好像是有一個陌生的意誌衝進了我的腦海,它給我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但又無比的陌生。我甚至沒辦法說清楚,那究竟是一股意意誌,還是某種我從未見過的奇異力量。


    而當我的腳掌落在地上的時候,這股意誌,或者說力量,就突然消失了,我先是感覺自己的身心好像在一瞬間和番天印達成了某種共鳴,可在這一瞬間之後,我身上的力氣就像流水一樣,以極快的速度被番天印吸走。


    我真的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腿上、身上的力氣正在快速減少,我的膝蓋迅速變得酸軟起來,連背上的肌肉也開始抽搐和酸痛。在雙腿和身軀越來越乏力的時候,我手臂上卻好像比過去更有力量了,感覺番天印的重量似乎毒變輕了很多。


    但在片刻之後,手臂上的力氣也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被卸掉,首先是肩膀,然後是肘部,最後是手掌。


    當我手上的力氣卸盡之後,番天印突然變得無比沉重,我當時沒能承受住它的重量,兩手一鬆,番天印就從我手掌中滑脫出去。


    還好我師父反應快,在番天印落地之前連忙將它接住。


    而我則身子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番天印不但吸走了我的力氣,連同我好不容易達到的思存境界也被它破了,我癱坐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手腳發麻,身上全是和涼水混在一起的虛汗。


    萬幸的是在思存消失之後,即便是我中途停止走罡,也不至於受到太大的反噬,隻是稍微有一點頭暈。


    我師父十分緊張地來到我身邊,摸了摸我的額頭,大概是見我的體溫沒有異常,才鬆了口氣,問我:“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突然停下了?”


    什麽叫好端端的?看看我身上的虛汗,也不可能是好端端的吧!


    那天,師父總是給我一種非常急迫的感覺,但我又想不明白他在急什麽。


    師父伸出手,試著將我拉起來,可我從膝蓋到腳踝全是軟的,根本站不起來。


    一百三十三章 祭


    說真的,當時那種感覺真是讓我很難受,我明明不覺得累,腦子也很清醒,可身上就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渾身的肌肉還一陣陣地酸麻脹,整個人幾乎虛弱到無法活動。


    師父看到我這個樣子,也開始怕了,他開始不停地問我身上哪不舒服,還不停地幫我揉搓關節,直到師父碰到我身上的關節時,他才發現當時我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涼意,隻有我額頭上的溫度是正常的。


    當時我張嘴都很困難,也沒有回應師父的話,師父就一直在幫我按摩關節,這時梁厚載也跑過來了,對著我身上又是揉又是捏的。


    如果不是在幾分鍾之後我總算是漸漸緩過勁來,我真的會以為自己從今以後都隻能癱瘓在床了。


    說心裏話,第一次催動番天印的經曆,真的給我帶來了極大的恐懼。


    對,我說的是第一次催動番天印的經曆,雖然那天我什麽都沒做,可我依然催動它了。


    一直到我能站起身來,正常活動了,我師父才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心裏一邊後怕,一邊回應師父:“我也說不清,就是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從番天印裏出來,進了我的身,然後我身上的力氣就被番天印吸走了。”


    我師父的表情變得十分疑惑,他咂了咂舌,自言自語地說:“力氣被吸走了?不會吧,我從番天印上借力的時候,應該是番天印中的炁場流入我的體內,古籍上也是說,若想催動番天印,必先‘取其力’,才能‘得其韻’嗎,在這之後,才是……”


    說到這,師父突然抬頭看向我,非常用力地吐出了一個字:“祭!”


    我被師父一驚一乍的樣子嚇了一跳,接著就聽他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祭。嗬嗬嗬嗬,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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