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小時候管這叫‘滾拍球’。”他說著露出微笑,笑得很燦爛。我立刻就喜歡上他了。


    “真的?”


    “嗯,因為接球後得用球拍來擊球。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傑米·莫頓。我六歲。”


    “你剛才說過。”


    “我從沒見人在我們家院子前麵禱告過。”


    “我也沒打算禱告,我隻是想湊近看看你的軍隊。哪邊是俄國人,哪邊是美國人?”


    “地麵上的是美國人,沒錯,不過骷髏山上的是‘德國酸菜’。美國人必須搶占山頭。”


    “因為山擋住了去路,”雅各布斯說,“骷髏山後麵是通往德國的路。”


    “說對了!還有‘德國酸菜’的首領!希斯莫!”


    “諸般罪惡的創造者。”他說。


    “嗯?”


    “沒什麽。介不介意我改口把壞人叫德國人?‘德國酸菜’好像有點兒刻薄。”


    “沒關係,隨你叫,‘德國酸菜’就是德國人,德國人就是‘德國酸菜’。我爸也參戰了,不過是最後一年。他在得州修卡車。雅各布斯先生,你參戰了嗎?”


    “沒有,我那時太年輕。朝鮮戰爭也沒去。莫頓將軍,美國人準備怎麽拿下山頭?”


    “衝鋒啊!”我喊道,“機關槍掃射!砰!吧嗒吧嗒吧嗒!”然後我壓低喉嚨:“嗒哢嗒哢嗒哢!”


    “將軍,直接攻擊高地聽上去有點兒危險。要是我的話,就會兵分兩路……就像這樣……”他把一半兒美國人分到了左邊,一半兒分到了右邊。“這就造成了鉗子攻勢,看到沒?”他把拇指和食指捏到一起,“兩麵夾擊。”


    “可能是吧。”我說道。我喜歡正麵迎擊——富於血腥場麵——不過雅各布斯先生的提議也很吸引人,比較狡詐。狡詐也是很過癮的。“我想弄一些山洞出來,不過土太幹了。”


    “我明白了。”他用手指戳進骷髏山,看著上麵的土坍塌下來把洞埋住。他站起身來,撣掉褲子膝蓋上的泥土。“我有個小男孩兒,估計再過個一兩年,他也會喜歡玩你的士兵。”


    “如果他想要的話,現在就可以來玩啊。”我力求做到不自私。“他在哪兒呢?”


    “還在波士頓,跟他媽在一起。有好多東西要打包。我猜他們星期三就能到,最遲星期四。不過要說玩具兵,莫裏還小了點兒。他隻會撿起來到處亂扔。”


    “他幾歲?”


    “才兩歲。”


    “我敢打賭他還尿褲子呢!”我叫道,開始笑起來。或許不大禮貌,但我忍不住。小孩兒尿褲子的樣子太搞笑了。


    “他確實會,”雅各布斯微笑著說,“不過遲早會好的。你說過你父親在車庫裏?”


    “對。”我這會兒想起在哪兒聽過這人的名字了——爸媽在餐桌上,說有個新牧師要從波士頓過來。是不是太年輕了點兒?媽媽這樣問。是的,看薪水就知道了,爸爸回答道,說完咧嘴一笑。他們還談了點兒他的事兒,不過我沒聽。安迪霸著土豆泥不放,他老這樣。


    “你試試交叉火力。”他邊說邊往外走。


    “哈?”


    “鉗子。”他說道,把他的拇指和食指夾到一起。


    “噢,對。好的。”


    我試了試,效果很不錯。“德國酸菜”全死了。不過戰鬥沒有我想象中那麽慘烈,所以我又試了試正麵攻擊,卡車和吉普在骷髏山的陡坡上滾落,加上“德國酸菜”從後麵墜崖,帶著絕望的慘叫:“啊啊啊啊啊!”


    我這邊戰事如火如荼,媽媽、爸爸和雅各布斯先生則坐在前廊,喝著冰茶,聊著教會的事兒——除了我爸擔任執事外,我媽是婦女輔助團的一員。不是老大,不過僅次於老大。她那時候那些花哨的帽子可真值得看看,絕對不下一打。我們那時候好歡樂。


    媽媽把我的兄弟姐妹和他們的朋友們叫過來,一起見見這位新牧師。我起身準備過去,不過雅各布斯先生揮手讓我回去,他告訴我媽我們已經見過麵了。“繼續作戰,將軍!”他說道。


    於是我繼續作戰。阿康、安迪和他們的朋友們也回去繼續玩了。克萊爾和朋友們回到樓上繼續跳舞(不過媽媽跟她說,把音樂關小點兒,勞駕,謝謝)。莫頓先生、莫頓太太和雅各布斯牧師繼續聊了好一會兒。我記得自己常常驚詫於大人之間居然這麽能聊。感覺好累。


    我都記不清了,因為我用好幾種不同方式把骷髏山戰役打了一遍又一遍。最爽的一幕——根據雅各布斯先生的鉗子攻勢改編而來——一部分美國大軍在前方牽製德軍,其餘部隊繞到後方突襲。“發生什麽事情了?”其中一人尖叫道,然後頭部中槍斃命。


    我開始有點兒玩膩了,想回屋裏吃塊蛋糕(如果阿康和安迪的朋友們吃完還有剩下的),就在這時,陰影再次籠罩我和我的戰場。我抬頭看見雅各布斯先生,他手裏拿著一杯水。


    “這是我從你母親那裏借來的。我給你展示一樣東西好不好?”


    “好啊。”


    他再次跪下,把水從骷髏山頂往下澆。


    “是雷暴雨!”我叫道,開始發出打雷的聲音。


    “嗯哼,隨你。還有閃電。看好啦。”他伸出兩根手指,就像惡魔頭上的犄角,然後往打濕的土裏戳。這次洞穴沒有坍塌。“瞧,”他說,“洞穴好啦。”他拿起兩個德國士兵,放了進去。“將軍,要將他們連根拔除,必然是很艱難的,但我相信美軍一定能當此重任。”


    “嘿!謝謝!”


    “如果再倒下來你就再加點兒水。”


    “我會的。”


    “打完仗記得把水杯拿回廚房。我可不想剛到哈洛第一天就得罪你媽。”


    我跟他保證了,然後伸手一指。“雅各布斯先生,擱那兒。”


    他笑著做了,然後朝衛理公會路走去,朝著牧師宅邸走去,他和家人後來在那兒住了三年,一直到他被開除。我看著他走遠,然後注意力又回到骷髏山。


    但我還沒開始,又一道陰影籠罩了戰場。這次是我爸。他單膝跪下,很小心沒有壓到任何美國士兵。“嗯,傑米,你怎麽看我們的新牧師?”


    “我喜歡他。”


    “我也是。你媽也喜歡他。對這份工作來說,他太年輕了,如果他幹得好的話,我們這個教會隻是他的開始,不過我覺得他肯定行。尤其是衛理公會青少年團契,年輕人能感召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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