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打了一小段鼓來吸引聽眾的注意,以鑔片的鏗鏘聲結束。傳來一陣短暫的預料之中的掌聲。一雙雙眼睛在看著這小小的舞台(我感覺仿佛有上百萬隻眼睛),我們在聚光燈下擠在一起。我記得身上穿著鑲嵌水鑽的夾克要多傻有多傻(這是“佩槍者”更名為“鍍玫瑰”時遺留下來的),而且一直感覺自己想吐。看來不大可能,因為我中午隻挑著吃了一點兒,完全沒機會吃晚飯,但真的感覺要吐。我突然明白,我不是要吐,而是要暈。沒錯,我要暈。


    我真的可能會暈倒,但是諾姆沒給我這個時間。“大家好,我們是鍍玫瑰!大夥兒上來跳舞吧。”然後對我們說:“一……二……三……走你。”


    保羅·布沙爾打完了《加油斯盧普》前麵那段咚咚的鼓點後,我們就開始了。諾姆主唱,除了肯尼接手的兩首歌外,他一直是主唱。保羅和我擔任和聲歌手。我一開始超級害羞,後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經過放大居然顯得非常成熟,那種害羞的感覺就過去了。後來我明白其實沒人會注意和聲的……不過要是沒了和聲聽眾就難受了。


    我看到大家成雙成對到台前起舞。他們本就是來跳舞的,但是在我內心深處並不相信——不相信他們會聽著我的音樂起舞。等到了基本沒有懸念,知道我們不會被噓下台後,我開始有一種陶醉感,接近狂喜。我後來嗑的藥加起來都足夠弄沉一艘戰艦了,但哪怕是最強的藥也無法匹敵那初次的快感。我們在彈奏,他們在起舞。


    我們從7點演到10點半,9點左右有一段20分鍾的休息時間。諾姆和肯尼拋下樂器,關掉功放,衝到外麵抽一口煙。對我而言,那幾個小時就像在夢裏一樣,演奏其中一首慢歌的時候——記得好像是《誰讓雨停下》——爸媽跳著華爾茲翩然而至,我也沒感到驚訝。


    媽媽的頭倚在爸爸肩上。她閉著眼睛,臉上露出夢幻般的微笑。爸爸的眼睛是睜著的,經過麵前時,他朝我眨了眨眼。也無須因為他們在場而感到尷尬;劉易斯頓溜冰場的高中舞會本來是僅限青少年的,不過我們在尤裏卡田莊或蓋茨瀑布的鹿角場或美國退伍軍人協會演出時,總有好些大人會來。第一場演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雖然阿斯特麗德的朋友們來了,但她本人沒來。


    我的家人先走了,諾姆開著他的舊小客車把我送回了家。我們都陶醉在成功的喜悅中,一路笑著,重溫剛才的演出,當諾姆給我遞一張10美元鈔票時,我都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


    “這份歸你,”他說,“我們這次演出出場費50美元。我拿20美元——因為開的是我的小貨車,我彈的主音——剩下你們一人10美元。”


    我拿了錢,依然感覺如夢如幻,用仍然發痛的左手把車門滑開。


    “周四排練,”諾姆說道,“這次是放學後在樂隊練習室。不過我沒法兒送你回家了,我爹要我去羅克堡幫他漆房子。”


    我說沒問題。如果阿康不能送我,我就搭個便車。走9號公路往來蓋茨瀑布和哈洛的人大多認識我,願意捎上我。


    “你得再練練《棕色眼睛的姑娘》。你慢了一大截。”


    我說我會的。


    “還有,傑米——”


    我看著他。


    “除了那首之外,你表現不錯。”


    “比小討厭強。”保羅說道。


    “比那傻x強多了。”肯尼補充道。


    他的話幾乎足以彌補阿斯特麗德沒到場的遺憾。


    爸爸已經上床睡覺,媽媽端著杯茶坐在廚房桌前。她已經換上法蘭絨睡袍,但還沒卸妝,我覺得她美麗動人。她笑起來的時候,我看到她眼裏噙著淚水。


    “媽?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她說,“我隻是為你感到高興,傑米。而且有點兒害怕。”


    “別怕。”我邊說邊擁抱她。


    “你不會跟那些孩子學抽煙吧?你跟我保證。”


    “我已經保證過啦。”


    “再保證一次。”


    我照辦了。對14歲的人來說,許諾實在是全不費力的事。


    阿康在樓上躺在床上看一本科學方麵的書。我很難相信有人會讀那種書來消遣(尤其對一個橄欖球大腕兒來說),不過阿康真的是這樣。他放下書說:“你彈得不錯嘛。”


    “你怎麽知道?”


    他笑了。“我匆匆看了一眼,就一分鍾。你們在彈那首狗屁不通的爛歌。”


    “《野東西》。”我連問都不用問。


    接下來那個周五晚上,我們在美國退伍軍人協會演出,周六在高中舞會上演出。其間,諾姆把歌詞“我不要再為她憂慮心焦”改為“我不要再為她賣力口交”。監督員沒發現,他們從不注意歌詞,不過孩子們注意到了,都很喜歡。蓋茨體育館夠大,本身就是個很棒的擴音器,我們發出的聲音大得驚人,尤其是《好好愛》那種大嗓門歌曲。容我化用斯萊德的一首歌名,“我們男生動靜大”(原曲名為《你們男生動靜大》)。休息期間,肯尼跟著諾姆和保羅去了吸煙區,我也跟著去了。


    那裏有幾個女生,包括哈蒂·格裏爾,在我試音那天拍了諾姆屁股的那個女生。她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把身體緊貼著他身子。他把手插進她後褲兜,把她拉得更近。我努力不去看。


    身後傳來一個羞怯的聲音。“傑米?”


    我轉身一看,是阿斯特麗德。她穿著白色直筒裙和一件藍色無袖上衣。她的秀發不再像在學校裏那樣束著拘謹的馬尾巴,而是披散下來。


    “嗨。”我說道。感覺還不夠,我又補充:“嗨,阿斯特麗德。我沒看到你在裏麵。”


    “我來晚了,我得跟邦妮一起坐她爸的車來。你們表演得真出色。”


    “謝謝。”


    諾姆和哈蒂正吻得忘情。諾姆親得有聲有色,聲音就像家裏那把伊萊克斯吸塵器。還有別人在親熱,隻是沒那麽大聲響,不過阿斯特麗德仿佛全沒注意。她美目流盼,雙眼沒離開過我的臉。她戴著青蛙耳環。藍色的青蛙,跟她的上衣很搭。這種時候一絲一毫都會看得清清楚楚。


    同時她好像在等我說點兒什麽,我隻好把剛才的話又說一遍:“真是謝謝。”


    “你要來根煙嗎?”


    “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會不會是我媽派來的間諜,“我不吸煙。”


    “陪我走回去吧?”


    我陪著她往回走。吸煙區距離體育館後門有400碼的距離。我恨不得這段距離有四英裏。


    “你跟別人一起來的嗎?”我問道。


    “隻有邦妮和卡拉,”她說道,“沒跟男生一起。爸媽說15歲前都不讓我跟男生交往。”


    然後,仿佛為了向我證明她不在意爸媽的傻話,她牽起了我的手。我們走到後門的時候,她抬頭看著我。我差點兒就親上去了,但怯懦了。


    男生有時候可以很白癡。


    舞會後,當我們把保羅的架子鼓搬進小客車的時候,諾姆用一種嚴厲的、幾乎是父親式的口吻跟我說:“休息過後,你彈什麽都跑調。怎麽回事兒?”


    “不知道,”我說,“不好意思。我下次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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