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斯嘉麗·奧哈拉小姐的話來說,我們明天再去擔心那些,因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瞎扯淡。”我用嘶啞的聲音說。


    “隨你怎麽說。”


    “再給我來一點兒。”他給我的小小分量,就像給一個抽慣了切斯特菲爾德的老煙槍一支萬寶路薄荷煙,不過這總比沒有好。


    他考慮一下,然後舀了一點點。比剛才給的那兩勺還少。


    “讓流感重病患抽海洛因,”他說著自己咯咯笑起來,“我肯定是瘋了。”


    我瞄了一眼毯子裏麵,他已經把我脫得隻剩下內褲。“我的衣服呢?”


    “在衣櫥裏,我把它們跟我的衣服分開了,那幾件實在不怎麽好聞。”


    “我的錢包在我的牛仔褲前麵的口袋裏。旅行包和吉他的寄存證也在那裏。衣服不要緊,但吉他要緊。”


    “汽車站還是火車站?”


    “汽車站。”嗑的隻是粉,劑量又小,卻特別受用,要麽就是貨色很純,要麽就是我身體太需要它了。雞湯暖了我的胃,我的眼皮開始發沉了。


    “睡吧,傑米,”他說完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肩膀,“要跟疾病做鬥爭,你必須睡個好覺。”


    我躺回枕頭上,這枕頭比展會旅舍那個軟多了。“你為什麽管自己叫丹?”


    “因為我本名就叫這個,查爾斯·丹尼爾·雅各布斯。快睡覺吧。”


    我是要睡,但還有一件事我非問不可。成年人長相會變,這沒錯,但若非遭受重大疾病或因事故毀容,總能認得出來。可是小孩子嘛……


    “你認得我,我知道。你怎麽認出是我的?”


    “因為你母親的樣子就留在你臉上,傑米。我希望勞拉一切都好。”


    “她死了,她和克萊爾都死了。”


    我不知道他做何感想。我閉上眼睛,10秒之後就不省人事了。


    我醒來時感覺涼快了點兒,但又哆嗦得厲害。雅各布斯在我額頭上貼了一塊藥店測體溫那種膠條,按了一分鍾左右,然後點了點頭。“你還有救,”他說道,又讓我從棕色瓶裏吸了兩小口,“你能起來吃炒雞蛋嗎?”


    “得先去趟衛生間。”


    他指了指方向,我扶著東西走進了小隔間。我隻想小便,但我無力站起來,所以就像女孩子那樣蹲著。我出來的時候,他正在炒雞蛋,嘴裏吹著口哨。我的肚子咕咕叫,努力回想昨晚喝湯之前的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吃的幹貨。想起兩天前的演出,在後台吃了點兒冷盤。如果後來還吃過什麽,我就實在記不得了。


    “慢點兒咽,”他邊說邊把盤子放在小餐桌上,“你不想剛吃進去就吐出來吧?”


    我慢慢地吃,把盤子裏的東西吃得幹幹淨淨。他坐在我對麵喝著咖啡。我跟他要咖啡時,他給我來了半杯,咖啡伴侶加了不少。


    “拍照的把戲是怎麽回事?”我問道。


    “把戲?你這話可傷人了。背景圖像上塗了磷光物質。那台相機同時是一個發電機。”


    “這我懂。”


    “那閃光卻非常強大,非常……特殊。它把既定的圖像投射到晚禮服女郎的相應部位。但持續不久,因為尺寸太大了。我賣的照片卻能持續更久。”


    “久到可以給她的孫子孫女看?真的假的?”


    “其實,”他說,“是不行的。”


    “能多久?”


    “兩年吧,或多或少。”


    “兩年後你就不在這兒了。”


    “的確。不過重要的照片其實……”他敲了一下太陽穴,“在這裏。對所有人都一樣。不是嗎?”


    “可是……雅各布斯牧師……”


    我眼前突然閃現約翰遜總統在任時上台做了“駭人的布道”的那個人。“別這麽叫,叫我阿丹就成。我現在幹的是這行,‘閃電畫像師’阿丹。叫查理也行,你怎麽順就怎麽叫。”


    “可是她轉身了。背景上那個姑娘轉了360度呢。”


    “動畫投影方麵的雕蟲小技而已,”不過說這話時他把目光移開了,接著又回頭看我,“你想好起來嗎,傑米?”


    “我已經好多了。肯定是過一夜就好的那種。”


    “不是過夜就好的那種,你得的是流感,你要是現在就動身去坐大巴,那你的病到了中午就會全力反撲。你待在這兒,過幾天就能好。不過我指的不是流感。”


    “我挺好的。”我說道,這次輪到我把目光移開了。讓我目光重新回來的是那個棕色小藥瓶。他握著勺子,藥瓶拴著銀色鏈子搖擺,就像催眠師的道具一樣。我伸手去抓。但他又拿遠了一點兒。


    “多久了?”


    “海洛因?大約三年吧。”其實已經六年了。“我出過一次摩托車事故。屁股和腿都摔碎了。他們給了我嗎啡——”


    “那是肯定的。”


    “——後來降級為可待因[4]。這玩意兒不行,於是我開始就著止咳糖漿吃藥片。水合萜品,聽過嗎?”


    “開什麽玩笑,馬戲班管那叫美國杜鬆子酒。”


    “我的腿是好了,但沒真的好。後來我在一個叫‘安德鬆維爾搖滾者’的樂隊,好像那會兒他們已經更名為‘佐治亞巨人組合’了,有個家夥給我介紹了氫可酮。在止痛方麵,這可是邁了一大步。我說,你真想聽嗎?”


    “那是當然。”


    我聳了聳肩,裝作說不說無所謂一樣,但其實說出來真是種解脫。在雅各布斯房車裏這一刻之前,我從沒跟人說過。我合作過的樂隊裏,大家隻是聳聳肩然後眼睛往別處看。別的都不管,隻要你按時到場,隻要你記熟《午夜時分》的和弦——其實真沒什麽難的。


    “那是另一種止咳糖漿。比水合萜品還強,不過你得懂得提取,要拿根繩子拴在瓶子的頸部,然後發瘋似的搖它,離心力會將糖漿分成三層。好東西——氫可酮——是中間那層,你得用吸管來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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