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塤安慰道:“你夫婦二人都還年輕,日後還有機會。實在不行,朱兄再多納幾房小妾。”


    朱驥勉強笑了一下,正待答話,本地總甲已引著官府的人到了。


    仵作平二先進去驗屍,出來後告道:“楊百戶應該是死在前晚。他後背衣衫被刺破,且有新傷,但真正致命的是胸口那一刀。似乎是被一人從背後用刀製住,另有一人當胸刺了他一刀。床上沒多少血,應該是在別處被殺後才移屍這裏。”


    朱驥見仵作喝報簡明扼要,幾句話便描述得一清二楚,極是驚奇,特意記下了他的名字。


    楊塤沉吟道:“這可奇怪了。”


    朱驥道:“奇怪什麽?是說凶手殺人移屍嗎?也許凶手知道楊銘一個人住,有意將他搬回家中,如此便可以延緩屍體被發現的時間。”


    楊塤道:“不,我們重新來捋一遍。朱兄,你在錦衣衛官署問了不少人,有的說好幾日沒見過楊銘,有的說前日見過他,我則是前晚天黑時分見過他,那麽我算是最後一個見過他的目擊證人,對不對?楊銘因為發現了重大線索,而你又中毒未醒,他便趕來找我商議,這是因為他知道我是朱兄你信任的人。然他在禦河邊找到我時,我人已經醉了。那時禦河邊有不少行人,且對麵就是皇城根,不斷有禁軍來回巡邏,凶手不可能在那裏殺人。也就是說,那時楊銘一定還活著,對不對?然後呢?”


    朱驥道:“什麽然後呢?”


    楊塤道:“然後楊銘會怎麽做?我醉了,他是專程去找我的,估計跑了不少路,費了不少勁,好不容易才在禦河邊找到我,然後他會怎麽做?”


    朱驥道:“應該是先找個地方將你安頓下來,再設法弄醒你,好將重大線索告訴你。”


    楊塤道:“對呀。但我醒來,時間已過了一日,而且人在客棧,店家說是源西河前晚送我去的。楊銘則在前晚就被殺了,屍體還被送回了他自己家中。這不是不合情理嗎?”


    朱驥亦想不明白究竟,道:“我們趕緊去找源西河。”


    正好恭順侯吳瑾進來,見朱驥、楊塤在此,很是驚訝。原來他去京營時路過這裏,見巷口擠滿了人,議論出了殺人命案,便過來看看。


    朱驥一時顧不得更多,忙告知是瓦剌可汗也先派人綁架了蒯玉珠,請吳瑾利用自己也是蒙古人的優勢,設法調查那些蒙古人的下落。


    剛好差役抬著屍體出來,吳瑾問道:“楊銘被殺,也是因為玉珠這件案子嗎?”


    朱驥道:“嗯。我們懷疑蒙古人想利用楊銘,主動聯絡過他,他因為知悉了什麽秘密,而遭人滅口。”


    吳瑾道:“那好,我這就回營調集一隊蒙古心腹衛士,命他們到市井間蒙古人開的商鋪去打探,看最近有沒有眼生的蒙古人出現。”


    楊塤道:“呀,我怎麽沒想到這個法子?這個法子最有效呀。對,要找蘇州同鄉,隻需去蘇州人開的店鋪,那是排排站啊。”


    朱驥道:“楊兄,多謝你。”


    楊塤道:“謝我犯了這麽多錯嗎?”


    朱驥道:“這幾天楊兄一個人承擔了那麽多事。要不是你……”


    楊塤忙道:“別婆婆媽媽,快去找源西河吧。”


    二人趕來衍聖公府。源西河迎出堂來,笑道:“二位大駕光臨衍聖公府,可真是難得。”


    楊塤道:“源公子,前晚我喝醉了酒,在禦河邊發酒瘋,錦衣衛百戶楊銘趕來尋我,你可還記得?”


    源西河道:“當然。怎麽了?”朱驥問道:“楊銘後來人呢?”


    源西河道:“他說他有急事找楊匠官,本來是要設法弄醒你的,但他忽然看到了什麽人,轉身走了。我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來,又因為隻是代管衍聖公府,不便留楊匠官住宿,又不知你住在何處,便將你送去客棧了。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朱指揮,你臉色似乎也不大好。”


    朱驥不願意多談,道:“叨擾了。我二人還有事,改日再來拜訪。”


    匆匆出來,趕來前晚楊塤遇到楊銘的地方,在附近搜索了一遍,卻沒有發現血跡等可疑之處。而當時天色已黑,亦沒有人看到楊銘去了哪裏。


    朱驥道:“楊銘趕來找你,著急將重大線索告知,按理不會輕易離開,除非他看到的那個人十分重要,甚至極可能跟他掌握的重大線索有直接關聯。”


    楊塤忽然轉頭往禦河方向看了一眼,道:“朱兄,你也認為那內應一定是地位顯赫,對不對?”


    朱驥道:“當然了。不然為何楊銘如此緊張神秘。”


    楊塤道:“也許內應人不在朝堂,而在宮中呢。”


    朱驥一怔,正待接話,有軍士奔過來叫道:“朱指揮,兵部尚書於少保有急事找你,命你速速趕去兵部衙門。”


    楊塤道:“既是於少保找朱兄,朱兄這就去忙吧。我走一趟宮中,去打聽個事。”


    朱驥應了一聲,就此與楊塤分手。走出數步,心中忽爾有些不放心起來,轉頭望去,楊塤早已急急奔過皇恩橋去了,遂又隨軍士前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剛才那一眼,竟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見到楊塤。


    兵部官署中,兵部尚書於謙正與京營副總兵範廣議事,見朱驥到來,便命範廣先行退出。顯然,他將要談的事,比軍情更要緊。


    朱驥上前見禮,問道:“於少保召下官前來,可是為了鄭和寶圖一事?”


    於謙點了點頭,道:“於康已稟報了事情大致經過,我設法從宮中取出了鄭和寶圖,已收藏妥當。雖然我也愛惜玉珠,甚至可以用我自己的性命去換她,但鄭和寶圖關係國家安危,絕不能交出去。我已經對於康交代過這番話,他亦沒有異議,表示能夠理解。”


    頓了頓,又道:“不過這樣的話,那些日本人無法取到寶圖,怕是會對玉珠不利,你要盡快設法救出她才行。”


    朱驥料想於康沒有將有蒙古人卷入營救太上皇一事告知,於謙隻以為是日本人綁架了蒯玉珠,略微遲疑,仍然沒有說實話,隻道:“是,下官一定盡力而為。”


    於謙又道:“我召你來,還有一件事告知,目下有一隊日本使團來京師朝貢。早幾年日本賊人混入兵部官署,意圖不軌時,便有日本使團有意與兀良哈使者大打出手,以吸引外人的注意力,掩護賊人行蹤。而今賊人再度圖謀寶圖,甚至不惜綁架了玉珠,又有日本使者來京朝貢,應該不是巧合。”


    朱驥道:“於少保是說,這次來朝貢的日本使團極可能與賊人有所勾結?”


    於謙點了點頭,道:“使團應該是特意趕來接應的。你想想看,賊人在京師公然綁人,鬧得滿城風雨,官府一定會大舉搜捕。就算他們得到了鄭和寶圖,如何能平安離開京師?”


    朱驥恍然大悟,道:“是了,使團是賊人抽身逃離京師的最好掩護。”


    於謙道:“你派人嚴密監視會同館,如果我料得不錯,賊人一定會與日本使者聯係。”又道:“楊匠官不是回來了?他聰明絕頂,又總能想常人之所不能想,你不妨找他幫忙。”


    朱驥應了一聲,又見書吏拿著厚厚一摞文書,候在外麵,大概是要給於謙過目簽署,便辭了出來。出大門時,正好遇到恭順侯吳瑾。


    之前朱驥曾托吳瑾以蒙古人的身份協助追查綁架蒯玉珠歹人下落,他見吳氏一臉焦躁,忙問道:“可是有了玉珠的下落?”


    吳瑾搖頭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我手下從新來京師的蒙古商人那裏打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不,也算不上不好,而是消息重大,所以我專程趕來兵部稟報於少保。”


    朱驥心中莫名其妙一緊,忙問道:“什麽重大消息?”


    吳瑾道:“漠北發生了內訌,蒙古可汗也先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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