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肩頭,在春水碧波之後,又過去很多年,開始有了家國情仇,江湖悠悠。


    發生在林子裏的這一場拳拳到肉,可見淤青的打鬥,隻有一群又一群被驚擾的飛鳥見證。渾身焦黑的男子戰力要高出好幾層樓,因此那臉色異常發白的男子被揍得有些慘。


    交纏著在地上打滾的時候,寒無逸實在受不了宋就嘴巴裏出來的味,抓了一把泥土就往嘴裏塞,而後死死扣住不讓張嘴,劇烈的動作中宋就吞下了不少,不曉得會不會在肚子裏凝結成“結石”。


    既然都開始喂泥巴了,宋就也沒有再講什麽道義,下了狠招,一時間天上的鳥再次被驚得飛出老遠,而寒無逸彎著腰,夾著腿一個人在地上來回摩擦……


    臉色更加發綠的同時,一張臉也扭曲出一道又一道的褶皺,瞬間老了至少八十歲。


    宋就吐著嘴裏的泥,從方寸物裏取出酒葫,開始漱口,酒水混著口水,帶著被嚼碎的泥巴,如同一道泥石流瀑布,淌了好一會。


    寒無逸眼裏殺機不隱,咬牙切齒道:“宋就,你和龜孫子,哪有這也陰人的……”


    “懶得理你。”


    ……


    好歹都是山上人,打起架來恍如街頭潑皮無賴也就罷了,罵架竟然也跟罵街潑婦如出一轍。


    倒也算是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亦或者,也可以概括成,“上梁不正下梁歪。”


    ……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該疼的地方,不該疼的地方也疼了。兩人才想起來剛才那麽大動靜肯定會引起玄清本宗的注意,說不定已經派了人過來。而且就剛才那動靜,前來處理的人修為肯定不低,無論是打架還是撤退都於自己不利。


    隻是一個眼神,兩人瞬間交換了意見。


    當場開溜。


    幾乎是前腳剛走,後腳就跟上來。來自玄清宗的小隊已經出現在這處林子,看著那片倒伏嚴重的草地,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出奇的有些豐富。


    有細心的隊員發現了宋就留下的嘔吐物,開始有人針對性的進行分析。而之前與宋就師徒兩遭遇的洗塵樓小隊,大抵因為出師不利,這會集體縮在最後麵,麵上流露出一種“同仇敵愾”的誓殺表情,至於心下,大抵並不是做這般想了。


    出師不利,已經足夠他們回去後寫好些小楷了。要不是在長老麵前展露過他們的進步,恐怕小隊都要被裁撤,全部人員並入其他小組。無論如何,番號被撤銷這種事都是不能容忍的……


    宋就若是沒有離開,或許可以一眼就認出眼前這位長老是何許人。


    他進入玄清宗以來,認識的屈指可數,上一輩中姑且也就是雲珩在內的三兩個。眼前這位恰好又是與他同甘共苦最深的那位洛長老。


    第一次結識,洛淮南是護送玄清弟子前往祖州參加講習班的長老,對宋就這名名不副實的真傳弟子,他看法可是大了去。路上遇到變故,反倒是他一直不看好的“偽真傳”救了那一船人,自己落了個下落不明。


    就在眾人都以為那位真傳已經再無生還可能的時候,他卻毫無征兆的出現,就像玄清宗外的一片雲,飄忽忽的就出現了。


    然後自然就是東元府出差,最終慘死。他洛淮南在閉關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時間帶人殺了過去,最後卻是連人屍體都沒能保下來。後來雖然百般追查,到底沒有發現那晚那頭厲鬼的下落,更別說奪回屍體了。


    至此,洛淮南一直認為他都是虧欠宋就的。因此在那之後,他可以說是往不折峰去的最勤快的長輩,而且毫不掩飾他對不折峰的維護,好幾次直接殺上刑堂,將那位正在剽竊某人智慧的刑堂大長老狠狠罵了一頓。


    本來是要打一頓的,不過在去的路上,經過深刻且詳細的戰力分析,最終還是覺得怎麽也打不過,也就爽快的決定罵一架就算了。


    這頓打,當然還是要打,不過是暫且留著。


    所以,洛長老那一頓,罵的真的很爽……


    ……


    故事總是各種幸與不幸交織在一起,洛長老漸漸將自己當成了不折峰上的直係長輩,與他交好的一些師兄弟,隱隱也受他影響,站到了不折峰一麵。是以如今的不折峰不再是當初那猶如大海中一葉孤舟的漂泊無依局麵,儼然是很多人都樂意搭乘的一艘已現端倪的“巨舟”。


    值此九州大演武時代,玄清宗成立臨時處置機構洗塵樓,洛長老便被安排了一個副樓主的位置,因為坐鎮洗塵樓的風太極尚有宗門內部的事情需要處理,長時間坐鎮洗塵樓的任務也就落在了洛長老頭上。


    這次接到傳訊,他第一時間就帶人趕了過來。


    要知道洗塵樓發放的這種小玉牌,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的。一個配備陣師的小隊出任務,又是在玄清宗自己的地盤內,基本可以說用不到這個玉牌的時候。


    然而就在半個多時辰前,卻有人用了玉牌。結果洛淮南趕到後,什麽人影都沒有,隻有小隊成員一個個大眼瞪小眼。


    問清楚狀況後,洛淮南看了一遍小隊演武,這才也下一些火氣。正在這時,那一聲驚雷傳入耳朵,洛長老自然以最快速度趕了過來。


    “許時,回去後你們小隊暫時不用出任務。”洛長老冷著聲音,“把你們這次的領悟交給其他小隊。”


    名為許時的小隊長臉色淒苦,卻不敢有什麽怨言。


    事情沒了繼續下去的肯定,洛淮南率先打道回府,許時小隊立時像泄氣的皮球,全隊上下都頹喪下去。隨同洛淮南緊急過來的兩個小隊則眼神熠熠,眼睛都綠油油的盯著許時小隊,恨不得把他們生吞了。


    許時掃了一圈小隊成員,帶隊回去,其他兩個小隊眼觀鼻,鼻觀心老了一陣,這才跟了上去。


    ——


    宋就與寒無逸走出去一段距離,重新收拾打扮了自己,然後再次走上通往玄清宗的官道。如今他們的身份是元洲安慶府明雲劍派,前往玄清宗觀禮的弟子。


    至於為什麽不是參加九州演武的弟子,八成是兩人都覺得自己不合適下場。寒無逸下場,那是擺明了欺負人,宋就下場,那是擺明了讓人欺負,歸根結底都是很丟分的事情嘛!


    說起明雲劍派,宋就自然而然就想到那位女扮男道士的赤明傳人了。


    於是他問了一個寒無逸一個特神奇的問題。


    “師傅,你知道赤明仙境有一個叫楊西倉的姑娘嗎?”宋就這次沒有插科打諢,說的一本正經,而且兩隻眼睛裏就像融了幾千斤的糖,都快甜膩死個人了……


    寒無逸打了個寒顫,忍著滿肚子的“惡心”,認真的抓耳撓腮,思考了半晌後才開了口:“沒聽說過,我對赤明不熟……”


    宋就哦了一聲,有些失望呢。


    自己喜歡的姑娘,到底叫個什麽名字呢?


    他有些頹然。


    寒無逸察覺到他的“落魄”,覺得自己剛才可能是說話說的太不好了。他決定出言安慰安慰。


    伸出的手剛剛搭在宋就肩膀的時候,宋就已經率先出聲打斷他,“你要勸我的話,就不要說了,師傅你一個沒什麽感情經曆的小白,說出來的愛情宣言肯定沒辦法聽呢……”


    這次輪到寒無逸頓覺挫敗了。


    宋就轉而手搭上他的肩膀,安慰道:“不過師傅你放心,有我這樣的徒弟,這輩子不會讓你光棍的過一輩子的,以後有看到順眼的,師傅你先禮,實在不成徒兒我後兵,保證把人給你弄被窩裏去。”


    寒無逸不大想理會宋就了。


    總之安慰人的本事,到底也是一脈相承,沒什麽天賦啊。


    一個多時辰後,兩人再次出現在小鎮,宋就拽著寒無逸入火鍋店,舒舒服服吃了頓火,日漸西山的時候,兩人才帶著幾分醉意上山。


    宋就眼色迷離,問了好幾遍寒無逸,確定他上山不會有事。畢竟如今的玄清宗一波大佬,寒無逸再修為通天,也抵不住人家群起攻之啊。


    寒無逸拍著胸脯,一次次打包票,“放心放心,師傅我在玄清宗,就算是諸師伯也拿我沒辦法,你實在不放心,我待會就去跟宗門大陣談判,握手言和。”


    宋就一直都知道寒無逸在玄清宗是個開掛的存在,除了本身修為足夠高,沒幾個人剛跟他打架,畢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另外就是宗門大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有缺陷的存在,也可以說寒無逸天生對陣法有著某種特殊的天賦,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漏洞,因此他時常能通過這些漏洞幫助自己幹壞事。比方青雲峰小青雲藥圃就是他經常拜訪的地方。


    與宋就最直接的聯係,則是第一次入山時候的見麵禮。寒無逸“偷了”玄清大陣自從建設以來就開始聚集提煉的“雷池”,給宋就來了一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洗髓。得虧於此,宋就後來遇到的一次次慘絕人寰的變故,他才能在付出絕對大的代價後存活下來。


    山門在望,宋就也就不再多問了。


    遞上帖子,核查過身份後,自有執事堂的執事弟子帶著兩人前往客房。路上遇到的大多都是其他宗派的弟子,可見這次演武大會的規模之大,果真開天辟地第一回了。


    執事弟子是個熟絡話多的家夥,一路上介紹著玄清宗的情況,也回答一些關於九州演武的問題。


    “……兩位道友既然是觀禮,不用下場,那麽我建議兩位可以去執事堂辦一張貴賓卡……”


    “不知者貴賓卡是?”宋就表現出一個小地方來人的模樣,那位玄清宗執事弟子笑了笑,很滿意宋就的上道。


    當下解釋道:“持有貴賓卡,就可以暢通所有五座演武擂台,而且根據貴賓卡等級的高低,還可以享受相應的福利……”


    宋就哦了一聲,看向寒無逸。


    寒無逸臉色一苦,小聲說到,“就辦一張?”


    宋就沒有為難自己的窮師傅,點點頭,“我們可以換著去。”


    寒無逸上前,正欲說話,宋就開了口,與執事弟子說到,“勞煩這位師兄帶我們過去吧。”


    玄清宗弟子從小就是豪大了的,也不會看不起這些來自小地方的小宗派,不管出於施舍,還是某種上位者的自我滿足,至少他們還是很樂意給人笑臉的。


    也在這時候,宋就在人群中發現了熟人。那人也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回頭朝他看了過來。對上眼後,對麵很快移開,跟身前的人說了一些話,然後從宋就這邊走了過來。


    到了近前,帶路的執事堂弟子上前,喊了聲:“方師兄。”


    方樂樂點點頭,視線落在宋就兩人身上,與執事堂弟子問到:“他們是?”


    “方師兄,這兩位是安慶府明雲劍派的觀禮弟子,我正打算帶他們去執事堂……”


    方樂樂哦了一聲,重複了一遍:“明雲劍派麽!”轉而與那名弟子說到,“你先去忙吧,我正好要過去執事堂,順帶他們過去吧。”


    “事後還需帶他們過去接待處………”


    方樂樂笑了起來,拍拍那名弟子的肩膀,說到:“我會帶他們過去……”


    那名弟子猶豫片刻,這才有些不情願的退了去。


    這讓宋就有些不明所以。


    這時,方樂樂的聲音響了起來。


    “兩位是想入執事堂辦貴賓卡吧?”


    還是那個味,不過聽起來不如以前那樣青澀了。


    宋就點點頭。


    “哎,這事還得怪我。”方樂樂說著臉色微苦,“如今執事堂那邊的貴賓卡,已經不對味了,你們真要過去,恐怕就要吃虧上當了。”


    宋就投了個詢問的眼神過去,方樂樂卻沒有與他解釋。前方路線也不是去執事堂。


    一炷香的功夫後,三人來到了一處山穀。宋就有些印象。以前除了山清水秀,可沒這麽多人文景觀。


    “兩位來的有些晚,好的房間都被選完了,那邊臨崖處是我在這邊的住的小樓,兩位如果不嫌棄,可以住下……當然如果兩位要住新房子,那我再想辦法!”


    宋就與寒無逸對視了一眼,方樂樂言下之意,其他還能住的房子位置都不太好,至少比不上他的那座小樓。


    很快兩人就愉快的做出了決定。


    方樂樂笑著領兩人過去,這才自我介紹到:“我叫方樂樂,在執事堂那邊做事,有什麽事情可以找我!”


    宋就落在最後麵,寒無逸應了方樂樂的話,聊的挺投機。


    ——


    再次回到玄清宗的宋就,感覺依舊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看哪哪都不認得了,眼花繚亂得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得了老花。


    心情倒是蠻好,畢竟怎麽也算是“三進宮”,前兩次下場都不大好,可民間不是有句俗話“隻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嘛,這一趟,他宋就比然要完整無缺的離開才好。


    想的有些多,腳下步子不自覺就慢了下來,回過神來,前方兩人在稍遠些的地方照站著等他。


    寒無逸麵露無奈,大抵覺著有這樣的徒弟實在有些丟人,方樂樂倒是始終眉眼含笑,親切的就像等待丈夫歸家的小媳婦。


    宋就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賠了幾句罪,寒無逸也就著話題點了他幾句,外人麵前,尊師重道的宋就便隻好又給師傅賠不是。


    寒無逸也不理他,與方樂樂抱怨著:“畢竟是小地方來的,不懂規矩,不懂規矩……”


    宋就暗自腹誹,如果不是你搞什麽假死,我至於如此“點頭哈腰”,我要是一直待在玄清宗,如今接受別人點頭哈腰就是我每天做的最多,也做的最好的事情……


    “還不跟上,發什麽呆?”寒無逸的嗬斥聲音傳進耳朵,宋就嚇了一跳,再次躬身賠罪,寒無逸倒反而上臉了,方樂樂一時間隻好站出來充當和事老。


    “這要不是在別人家地盤上,看我不揍你。”


    宋就大白眼一個又一個,還真給臉不要臉,罵上癮了。宋就瞄了眼某人褲襠,捏捏了拳頭。


    寒無逸瞳孔一縮,自己給了自己台階下率先走了。


    方樂樂留在後麵,與宋就說了幾句,安撫了幾句。


    宋就與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什麽事情。


    方樂樂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帶著兩人繼續趕路。一路上不少認得方樂樂的人,不管是否是玄清本宗弟子,都熱情的過來打招呼,顯得無比熟絡。足可見方樂樂在玄清宗的人緣真是極好了。


    宋就為此由衷的感到高興,過後找個機會,或者也應該偷偷溜回不折峰去,找找小師弟,逗趣一二。


    不知道小師妹現如今怎麽樣了……


    星痕那家夥怎麽也該學的一手好廚藝了吧。


    倒也想與方樂樂打聽打聽,不過這種太刻意,恐怕會引起方樂樂的懷疑啊。


    宋就一時半會兒也有些拿不準具體要怎麽搞才好,貌似才到“人家”宗門,就跟回自己家一樣瞎逛亂撞,怎麽看都有些不合適。


    要是被抓住了,可就大發了。


    一路心思,都在師弟師妹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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