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叔一片好意,我不能不領情。”趙與莒又抬眼看了看霍佐予:“修橋修路之事,我家願牽頭,至於建廟做佛事,我家實是力有未逮。”


    “既是如此,俺便去尋司紹寧再問一問。”霍佐予有些坐不下去了,趙家主仆一唱一和,不過是給他留幾分顏麵,未將他用心直接說破,他按捺住心中的失望:“過些日子,俺遣人來與大郎分說。”


    “老管家,送霍四叔出莊。”趙與莒也不挽留,他站了起來,做了個揖:“霍四叔,我與令郎極是投契,日後少不得上門叨擾。”


    “大郎願來俺莊子,那是極歡迎的。”霍佐予聽出他言下之意,心中尷尬稍緩,趙與莒有意與霍重城結交,他此行目的也算達到一半。


    離開鬱樟山莊之後,霍重城在驢上忍不住道:“爹爹既是要俺與那趙與莒結交,為何還要誆他錢財?”


    “你小孩兒家,胡說些甚麽?”


    “俺過了冬至便是十三,那趙與莒比俺還小上四五歲,他都看得明白,俺還看不明白麽?”霍重城撇了一下嘴,心中頗不以為然:“俺日後少不得子承父業,爹爹何必瞞俺?”


    霍佐予老臉微紅,將臉偏向一邊,他僅此一子,寵愛非凡,倒未曾因為霍重城出言遜而發怒,隻是羞慚總還是免不了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為父起初隻是試探,卻不曾想他會如此,竟然拚著魚死網破,也不叫人占了便宜,這脾性……怕不是好相與的。”


    “俺見他對家中買來的僮仆倒是極優厚的,冬至節時還帶著他們逛紹興府,原不是個小器的。”霍重城也覺得奇怪,想來想去,他問父親道:“爹爹,他真會拆了那些磨坊麽?”


    “那個趙與莒行事……”霍佐予話到嘴邊,終於咽下不說,他雖是豁達,可要在兒子麵前承認,自己料事不如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長遠,終究是件丟麵子的事情。


    他們不知,在送二人出莊之後,趙喜踟躕了會兒,終究又轉到了趙與莒書房前。


    以他對趙與莒的了解,這個時候趙與莒應該又回到書房,拿著他自製的鵝毛筆,寫一些誰也不懂的東西。


    輕輕敲了敲書房門,裏麵傳來趙與莒平靜的聲音:“老管家麽,進來吧。”


    推開門後,趙喜在看到趙與莒的那一刻微微愣了會兒,因為趙與莒叼著鵝毛筆,以手支著下巴,側著臉望向窗外。一道陽光從撐起的紙窗外射了進來,正照在趙與莒的臉上,讓他的臉色有如琥珀般。這冬日清晨的陽光,並不十分強烈,卻給趙與莒臉上套了層讓人難以直視的金光。


    不知為何,在那一瞬間,趙喜屏住了呼吸。


    “老管家,有事情麽?”


    因為一團金光的緣故,趙喜看不清趙與莒此刻的神情,雖然趙與莒聲音還如以往一般沒有什麽變化,可趙喜卻覺得,他正緊皺著眉頭,似乎極度孤獨。趙喜有些不解,自家小主人怎麽會覺得孤獨,家中養著三十餘個與他年紀相當的孩童,難道其中沒有一人能和他說上話的麽?


    細細想來,趙喜還真發覺,趙與莒無論是與誰,似乎都沒有太多的話說。每十日他會在孩童們麵前滔滔不絕說上一柱香的功夫,獎勤罰懶評點眾人近來得失,那時他會容光煥發,可說完之後,他又會恢複到原先那種滿是孤獨的平靜之中。


    有時候趙喜覺得,自家小主人在演說之時和演說之外,幾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老管家,有事情麽?”趙與莒又問了一句。


    趙喜這才從自己的恍惚中醒來,他闔上門,垂下手臂:“大郎,真的要拆掉那些磨坊麽?”


    “自是不拆。”趙與莒終於轉過臉來,趙喜看到他麵上有笑容:“羅大有要告官,不過是豐餘堂指使罷了,豐餘堂要害我,不過是覬覦咱們家的水輪磨坊罷了,斷了他們的想念,豐餘堂自然會收手,沒了豐餘堂支撐,我們再依霍佐予之言,興義舉以結民心,羅大有宵小之輩,豈能奈我何?”


    頓了頓,他又輕聲說道:“若不是沒有時間與他們糾纏……嗬嗬,老管家,咱們繼昌隆生意如何?”


    聽到趙與莒提起繼昌隆,趙喜精神一振,與當初“保興”高調不同,繼昌隆自開張起便極低調,也不曾請外人,讓趙勇在那看著鋪子,調貨收帳,都是他一人行事,因此,到今日還無人知曉繼昌隆是鬱樟山莊的產業。雖是出貨量不大,但生絲之利卻遠勝於麵粉,加之那位羅織戶王十三感激繼昌隆解了他燃眉之急,介紹了一位自泉州來的收絲海客,繼昌隆如今每月隻做三五日的生意,獲利卻高達千貫之多,僅僅是開張兩個餘月,便有如此成就,趙喜一想起便覺心花怒放。


    自然,最讓他心花怒放的,還是自己的兒子掌管著這事情。


    如今鬱樟山莊的收入主要是三部分,其一為雪糖,雖說不象年初那般暴利,每月也能帶來八百餘貫,其二為“保興”,薄利多銷,莊子後邊的三處磨坊幾乎是晝夜不停,每月能賺得六百餘貫,其三便是“繼昌隆”,這也是目前最賺錢的。


    全部加起來,山莊月入兩千四百貫有餘,放在一年之前,趙喜想都不敢想。不過錢賺得多,花得也多,家中雇請的人手,一個月的月錢便要花銷掉兩百餘貫,趙與莒又總有些奇思妙想,需要買大量的古怪物什,象上回自宿鬆買來的鐵,一次便花掉了兩千餘貫。與之相比,孩童們的飲食衣著,雖是比起有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不差,可近四十號人,每月花銷也不過兩百餘貫(注3)。


    無論如何算,鬱樟山莊每月仍能節餘千五百貫左右。


    “大郎,當如何斷了他們的想念?”雖然算起帳來趙喜就眉開眼笑,但豐餘堂之事不解決,這些錢便都不牢靠,因此他問道。


    “我自有辦法。”趙與莒目光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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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老管家思前想後,也不知趙與莒會用何種方法,便尋了個時機問道:“計將安出?”“此有何難,便請諸位看官大大用推薦票砸暈那些鼠輩便是!”趙與莒微笑道:“得了看官大大之票,何懼之有?”)


    注3:此數字為作者依據《宋會要-職官》中記載估算出來,當時臨安官營作坊裏和雇的工匠,每日收入是錢一百七十文,米二升。他們要以這錢養活家小,自是賺不足,但若隻是養一人,當應可以較寬裕,以日二百文養一人計,孩童們日花費應是200乘35,即7000文,七貫錢,一月三十天,二百餘貫。自然,這種估算並不科學,小說家言,姑妄信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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