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陳嬸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我們還沒進內院的們,他們便迎了出來。我細看看兩人神色,雖略有焦慮,但並不過分,便明白,家中無論出了什麽事,應該都不嚴重,這才安下心來。


    果然,陳嬸例行的客套之後便給我講了林彤的事情。她幾日前傍晚去給老太太請安,可這農曆十月的天氣,太陽落山已比夏日早了許多,她在薄暮之中沒有看真切小路上橫著的枯枝,絆了一跤,動了胎氣,差點流產,但好在醫生來得及時,又調養了幾天,待我們回來之時,已經沒有大礙了。


    陳嬸說完,我們已差不多到了西院,我遣了她下去,自進去陪老太太說了一回話,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家中隻有橙子和另兩個小丫頭。我揀了常坐的窗邊位置坐了,帶著幾分不耐向給我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橙子抱怨道:“早知道是這麽點芝麻大的事情,我就不回來了。少奶奶我比她病得還厲害呢!”


    但抱怨歸抱怨,我心裏也知道,回來不過是略折騰一兩日就罷了,可若是不回來,日後搞不好會授人以把柄,讓一大家子人八卦出來我驕矜自持、家裏出事都不聞不問之類的閑言碎語。


    “少奶奶,您現在可覺得好些了麽?要不要我去請大夫再來給您瞧瞧?”橙子剛才也聽我大略說了這些天的病情,雖說此時看我活蹦亂跳,但似乎仍然難以放心。


    我倚在窗邊,對她擺擺手,笑道:“沒事沒事,我現在精神得很,不必請大夫。你先去把清竹她們都給我找回來才是正經。”


    橙子應了一聲便退下了。不多時,清竹便進了門,隨後清菊也隨著橙子一起回來了。


    我上下細細打量了她們一陣子,笑道:“我不在家這幾天,難道誰克扣你們的夥食了不成?怎麽一個個都瘦了?”


    清竹尚未說話,清菊眼圈已有些泛紅,帶著點鼻音搶先回答:“少奶奶還不是一樣,才幾天不見,怎麽都憔悴成這樣了?”


    我心中一暖,拉她到身前,又對另兩人也說道:“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娘家窮得很,我這是餓的。等回家吃幾頓飽飯,自然就恢複了。你們別哀哀切切的,都自己搬把椅子過來坐著,陪我說說話,這幾天我都快憋死了。”


    清竹曆來重禮法,此時仍有些猶豫,而清菊和橙子卻早已回身取了椅子來。見狀,她也隻得坐下,與我細細聊起這些日子家中的瑣碎事情來。


    “這幾天,咱們這可還好?”我先問橙子。我處理日常事情習慣從小到大來,最後可以心無旁騖地考慮最重要的事情。


    “沒事。咱們院子一向安靜,沒人來打擾過。”


    我點點頭:“這樣很好。那三嫂那邊呢?”


    清菊聽到問話,向前傾身答道:“三少奶奶那邊也沒什麽事。雖然人比以往少了,但是三少奶奶本來也不是喜歡支使下人做這做那的人,而且,那個叫黃鶯的丫鬟行事還算利索妥帖,所以我反倒清閑了幾日。”


    “行了行了,”我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了,你這丫頭是在變著法地罵我太會支使人,讓你整日不得閑暇對吧?”


    清菊睜大了眼睛,半嗔半笑道:“少奶奶這可是冤枉我了!跟著少奶奶要比在別處有趣多了,我自然是樂意給少奶奶辦事的,怎麽敢埋怨呢!”


    聽了這話,清竹也微笑起來,進屋後第一次開了口:“清菊,少奶奶是逗你呢,你居然也當真爭辯起來,真是愈發沒個規矩了。”


    “果然還是清竹最知道我。”我喝了口茶,笑道。見橙子鼓了臉頰,露出些爭寵似的不平樣子,又拉她過來安撫了兩句。這才正經問清竹:“你這幾日跟著陳嬸,可覺得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麽?”


    清竹聞言低頭仔細思量了一番,答道:“大體上與以往沒有什麽不同。但有幾件事讓我覺得有些介懷,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你說給我聽。”


    “先是初八那天,陳伯在外院和陳嬸神神秘秘的說了幾句什麽,然後陳嬸就問我知不知道您把賬冊放到哪裏了。我回她說,您一向妥善收著家中賬冊,具體的地方,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並不知曉。聽我這樣回答,她倒也沒再說什麽,可我總覺得此事有些怪異。”


    我輕輕咬著手指,想了片刻,又問:“還有什麽事讓你在意的?”


    “還有,自從初八陳嬸問過我賬冊之事後,她提了好幾次做冬裝的事情。我記得您說過,這事要等您和少爺回來之後再做計較,想必陳嬸也是知道的,我很不明白,為什麽她倒抓住這事不放,看起來很想先支了銀子去買料子的樣子。”


    我心裏驚悸,知道這兩件事必然不是巧合,怕是那鬼精鬼精的大媽從哪裏知道了家裏財政狀況吃緊。若真是如此,恐怕這兩天就要來試探我了。


    我沉了聲音問清竹:“我走前,留了五百多兩現銀給她,讓她先用著,不必去庫裏支取。這些錢她可用光了?”


    清竹看我神色鄭重,也趕緊答道:“並不曾用完,這些日子並沒有什麽花費銀兩的地方,隻是修葺整理北邊故去的太太的院子,又比預計的多花了十兩銀子,這倒也不算什麽大數目。到昨天,那些銀子還剩下四百九十二兩。”


    “我知道了。”我將事情前後反複思量了幾遍,吩咐道,“你去陳嬸那邊把支銀子的對牌取回來,再把這些日子的帳給我拿來看看。然後再……算了,沒事了,你先去吧。”


    清竹答應了,起身出去。


    看她走到門口,正要推門,我又叫住了她:“哎!等等!”


    “少奶奶?還有什麽事麽?”


    我繼續咬了一會指甲,終於還是說道:“你回來時看看少爺是不是在林姨奶奶那邊。”


    清竹微有些詫異,但還是應道:“知道了,我這就去。”又轉身向橙子,說道:“你跟我一起去吧,問清楚了少爺的事情,你便先回來通報給少奶奶。”


    我一聽這話,不由暗自咋舌。這丫頭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麽?怎麽這話一說,就弄得好像我巴望著見李暮陽呢……


    罷了,由她去吧,我現在事情繁雜,沒空跟她們計較這種小事去。


    她們出去後,我便吩咐清菊準備澡水和幹淨舒適衣裙。我這幾天旅途勞頓,到現在滿麵風塵還沒來得及梳洗清潔一下,實在非常難受。


    我沐浴結束,剛好橙子也已經在廳中候著了。


    “怎麽樣?”我問。


    她狡黠地笑笑,答道:“少爺是在南院那邊,但剛才我去打聽的時候,聽說林姨奶奶又對少爺耍了性子,少爺也沒有像以往那樣用心哄她,兩人正冷著臉對峙呢。”


    我白她一眼:“他們鬧騰他們的,你樂什麽?是不是覺得我能趁虛而入了?”


    她又掩了嘴角賊賊的笑。


    我歎了口氣,拿手指使勁戳了下她的額頭,笑罵道:“你這丫頭,怎麽不學好的,專門學人家惟恐天下不亂呢?他們就算吵翻天了關我什麽事?我才不去趟這趟渾水呢!”


    “哎?少奶奶,怎麽會不關您的事?您本來就與少爺是結發夫妻。我看呐,林姨奶奶雖然漂亮,但是性情終究配不上少爺,還是……”


    我啐了一口:“還是什麽?越說你蹬鼻子上臉了!才多大年紀就說這些配不配的……你以為是菜市場買菜呢?一棵白菜配二兩肉?”


    橙子撲哧笑出來:“少奶奶,我再不說就是了。什麽肉啊白菜啊的,少奶奶您打的比方才奇怪呢。”


    “行了,”我撩過來一綹頭發,摸著覺得快幹了,於是換了套水藍色、領口袖口繡著深藍暗花的衣裙,說道,“咱們去給太太請個安,然後再去探林姨奶奶的病。”


    清菊趕緊幫我把頭發挽了,跟我出屋往北邊過去。


    鄭太太雖然略有點小性兒,但是脾氣性情還是顯得軟弱,她那邊自然是鬧不出什麽大事情的。按我說,這年頭妾室出身的太太夫人什麽的,多少都有些患得患失,也許是時代烙印吧。但這鄭太太還算好,除了時時想要擺出些太太的架子埋怨晚輩、下人待她失禮,舉止生怕別人看輕了她之外,也從不曾真做出什麽讓人厭惡的事情來。


    看到她,就如同看到中年版的林彤一樣。我想,若是我日後離開了,林彤大概也會走上這條路。其實,她們的煩惱大多是自尋的,但偏又看不開,有了感情想要地位,有了地位想要全家上下的認可,等這些全都折騰到手了,怕是也到了快閉眼的時候了。


    隻是,這就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了。


    進屋給鄭太太請了安之後,又低聲下氣地向她解釋了方才我剛剛歸家、風塵仆仆,怕如此來見她反而失了禮數,這才先梳洗了一番,耽誤了些時間。


    她或許覺得我向來對她還算尊重,因此不僅沒有氣惱,還溫言對我噓寒問暖,細細詢問了這些日子在家是否過得順心,身上的病還要不要再吃幾服藥調理一下,最後照例是東拉西扯地抱怨了一番下人們如何不懂事、如何小看她。


    見她的態度與往日無二,我也放下心來,一一答了她的問題,又陪著聊了一陣子閑話。見天色發暗了,我才告辭。


    下一站的目的地,便是林彤那裏了。這丫頭雖然不招我待見,但是這些天來,我也思量過了,實在覺得沒必要拿她當對頭。不是說有多同情她,或對她轉了看法……而是,這丫頭隻會耍耍小脾氣,和她鬥法讓我覺得特沒有成就感。而且人家好歹是個孕婦,我可不想做那傷天害理讓自己折壽的事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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